9月27日 星期一弟、烨的情绪看去都好他们商量着去镇上我去做工,弥去上学,于是烨开车一起走了我做完活儿,去邮局找他们,弟正在那里写,烨在排队弟写好递给烨,烨扫了遍,对我说:“写给你们家的,写几个字吗?”烨以往会说“写给家里的”或者“写给老爸老妈的”;尽管听烨这样说也自然,但还是不禁感到了一层冷淡,我笑我别是太敏感了我从烨手里接过,是弟写给爸妈的家信,写得温和、安祥,只字未提与烨的不如意关系我在弟信上加了几个字我很喜欢弟信笔画在信尾的木耳和艾玛(玻格的外孙女),我来为大家科普一下关于人生如梦27?以下内容希望对你有帮助!

人生如梦27(生如蚁美如花27)

人生如梦27

最后十四天(3)

9月27日 星期一

弟、烨的情绪看去都好。他们商量着去镇上。我去做工,弥去上学,于是烨开车一起走了。我做完活儿,去邮局找他们,弟正在那里写,烨在排队。弟写好递给烨,烨扫了遍,对我说:“写给你们家的,写几个字吗?”烨以往会说“写给家里的”或者“写给老爸老妈的”;尽管听烨这样说也自然,但还是不禁感到了一层冷淡,我笑我别是太敏感了。我从烨手里接过,是弟写给爸妈的家信,写得温和、安祥,只字未提与烨的不如意关系。我在弟信上加了几个字。我很喜欢弟信笔画在信尾的木耳和艾玛(玻格的外孙女)。

笔者附录:顾城谢烨父母的信

爸妈:

我们终于从美国经塔希堤,到了我们的小岛。一番风云,我对人是有了理解,不恨不怨。天涯海角,真不易。人能生能聚,便是幸事,日子如何都在心情。

我们的小说,德国之声华语部,要全文播,1000分钟,连播,英文也在联系翻译,台湾也采访谢烨。大概会有点钱,能过便是。

胖子十分可爱,以为他变样了,还那样,却好看了许多许多,眼睛也大了,又懂事,又活泼,抱一抱心里真安宁。人真是,不明白,劫过了,才知道,骨肉真情胜万种虚幻的事情。人要能爱已有的一切,便是福了。不能把希望当现实。其实希望大半是虚妄的。

刚回家,也伤感……

现在每天都能和胖子一起,我在学他的儿童英语,地久天长,愿有一天能带他回来。他得到了太多的爱,因为他好。

我天性不是快活的人,但现在十分平和,和胖子玩玩小车……

刚回来,先写这些。地里长了青草,走时种的一棵桃树,也开花了。过几日照些相寄回去。昨天胖子艾玛一起玩,下棋。

我们一起去了他们石头湾的家,那所弟曾经一天一天把命往上钉的房子,那所连我去一下都会被压得透不过气,既走不开又呆不得的房子。烨说:“可罕昨天见房子时眼泪下来了,我一回头,他一抹…”烨接着返过身对顾城笑道:“至于吗?”弟没说出什么,只是半低着头一步一步地走。

我没去想弟需要多少勇气才能重新走进这所房子。但我知道,只要烨愿意,这里不管是天堂是地狱都将还是他热爱的家。他们终于还是从德国回来了,弟是抱着期望的,他期望那岁岁月月、层层迭迭如落叶丛林般丰厚的往日生活,那些装满他们独有哀乐的日子,能够唤回谢烨;为此走在刀尖上度日他也会微笑,用滴血的闪亮一点点抹去投在烨心上的暗影,他仍然向往着明净如初的时光。刚刚我们走下车,弟踏上第一阶他五年前砌起的石阶时,对身边的烨叹道:“雷,只要你再跟我过半年,就是把我送到头儿了。”声音在我心上顿时拉得很长,让我疼痛;烨好像并没听见,脚步轻快地跃到前面,同我说起昨天顾城看见房子流泪了。

我词不达意地说了句:“嗨,顾城的脾气。”

烨微笑的有些沉思的样子,接道:“顾城?…我让他哭他就哭了,我让他笑他就笑了,跟牵手里的小孩儿似的…;你说我把他往哪送呢?”

我随便又不是全然随便地说:“送北京去吧。”

“送到头儿吧!”跟在后面的弟开口道。

我们都还算是挺高兴,至少表面上。

烨高兴地说这房子有三样她最喜欢,一是大平台,一是洗澡间,一是英儿的收拾。顾城没吭声,脚步软软地径直走上楼梯去了。

我对烨说起我曾有过的修房建议。烨说:“那好,我来修吧。”语气肯定。

我看了看烨,没好问她的意思,她怎么会打算修房呢?是她独自修呢?还是和顾城修呢?她还走不走呢?甚或是大×和她修呢?

我们一起看了些文稿。他们拿了些日用品。弟说他在我那里没合适的桌子写字,需要搬个桌子去,我便去对烨说。烨说:“那把这个搬走吧,这些 rubbish(垃圾)我都得给扔了。”口气里我感到了她对与顾城往日生活的骤然冷漠。

顾城过来。烨说:“把这个搬走吧。”于是我和顾城抬着下楼梯,抬出门时,弟说:“这个桌面、桌腿儿是我好几次捡来的,都是我钉起来的。”口气挺硬;却能听出他心中的凄楚。我想:烨同他的感觉那么不一样了。

我们去山对面玻格家看木耳。玻格见是我们没表示什么,我知道她不太高兴我们来。顾城近乎鞠躬地对着玻格微笑点头致意问好;烨乐呵呵地同玻格说话,玻格也微微笑着应对,但神色总有些勉强。木耳正和艾玛在厅中地毯上玩儿,见我们来了,抬头看看玻格,又低头继续同艾玛玩儿。玻格在边上的沙发上坐下,拿起本杂志看。弟取出几小盒结构玩具,烨选出其中的两盒,一盒给了木耳,一盒给了艾玛。弟小心地帮他们把盒里的塑料兜打开。木耳已很会看图了,一点儿点儿,装起了个小车儿;顾城笑了半天,和木耳把车推来推去。木耳不时地看看玻格,有些不大敢过于高兴似的。玻格一直沉默,烨时时同她说说话,而她相对就过于冷淡了,手中的杂志始终也没放下。艾玛不太会看图,烨叫木耳去帮她,木耳拿起艾玛的图看了看,又放下,还是和顾城来回推他的小车。

我们和玻格告别的时候,玻格的心情显得好起来,笑着说话,说理查德(玻格的丈夫)、说她的女儿,也说木耳。弟请烨告诉她希望很快能同她一起带上木耳去中国看看。玻珞笑,说存够了钱一定去。弟说:“告诉她,我们出她的路费。”烨说:“人家说人家自己出钱,你没必要这样说。”弟不太满意的样子,也没说什么。

回家的路上,弟说:“这玻格也太霸道了!”烨没应。我想烨是在想顾城没资格这样说。于是我想起有一次我们全都在一起时,弟看着快快活活的木耳,笑道:“这小子傻开心,咱给他两千块钱,把他嫁出去吧。”“你有两千块钱吗?”烨道。弟:“诶?……”李英说:“你想把三木给人呀?把你给人吧?”弟对木耳乐道:“你要两千块钱吗?”木耳根本也没听懂却迅速地用英语回答说:“ No.”我们全都笑。那天里,弟老来不来用“把你送玻格”吓三木,三木也总是回答“No”。于是我对弟说:“你现在说玻格霸道,你忘了你那会儿还说要把三木送玻格呢。”我本也就是随便说说的,不过是想对顾城应苛刻点儿,让他怪别人的时候得先怪自己;好让谢烨也舒心些。没想到弟一下真急了似的厉声道:“别说了!”吓了我一跳。

回到家,不知怎么说起了下棋。我挺积极,把棋盘铺在弟、烨之间,烨挪到边上的椅子上,我想烨是让我和弟下。我坐下,懵懵懂懂中觉得很久没有过这种情形了。弟看看烨,指指棋盘:“下吗?”烨摇摇头,淡淡地说:“我不懂这个。”弟便想离座。烨说:“你们下吧。”然后拿过这两天她正在看的放在桌角的书,半伏在桌上看起来。

过去好象不曾有过这样的情形,弟结婚之后只记得有一次和他算是真正下了盘棋。那次带点表演性质,弟让我和他下,是为讲解棋给烨看。烨在边上兴趣盎然,还让顾城下这儿或那儿,弟就会说为什么不能下这儿或那儿。弟从小一直很喜欢围棋,而且一直比我下得好。我们去火道村时围棋都还是带着的,那时我们的最高愿望就是下败父亲。弟结婚后,我同他便几乎不下棋了,他当然依然喜欢棋,但他像是觉得做任何事只可以同谢烨做,不然便是不忠似的,他不再叫我或是我父亲同他下棋,而是把棋讲给谢烨,同时开始同她下让25子棋,烨很怕被吃子,弟便不忍去“吃”,所以棋也就没法下。弟叫我跟烨下过,头一次他让我让烨12子,他从旁为烨讲解兼提醒不可怎么走和应当怎么走,我当然敌不过,烨又不同意我中盘认输,结果下到底数子,我输了得有一百多;烨很高兴,弟也很高兴。后来一次,烨在棋盘上摆了17子,让顾城到里屋去,说和我下棋。我没多想就下了,也知得注意点儿,可往往还是要把子往看中的好点落,结果吃住了烨一片棋,烨重新走,还是被吃住了,再走依然,她神色真正很不开心起来,最后像是半自语地说“那就是怎么也不行了”?我觉得我有些过分,就让那块棋活了,可是后来忍不住又断了烨另块棋;烨不愿继续下了。顾城出来,说替她报仇,一边下还一边对烨说:“你看着,我让老顾乡这块儿死;……老顾乡这儿也活不了;……”我也神思不安,觉得不败也得败,很快便彻底败下阵来;但烨那天并没有怎样高兴。后来弟说烨对他愤怒了好几天;烨说当然,被吃子还能高兴吗?来新西兰后,在他们去德前同弟曾草草地下过两次棋,都是在他们一起到我这儿来的时候,烨两次都挺有兴致地边看边解释给李英听;李英则说些“诗刊社”或什么人下棋的事儿,还说这都是“高智商”,她不行,显出没有兴趣。顾城适可而止,下个开盘而已。我心里不禁叹,棋这东西怪,那么通达的人碰到这儿竟真就会耿耿于怀了似的,完全不会下也居然能拿它当回事。

眼下顿时不一样了,好象一瞬间又回到了我和顾城两个人的时刻。弟下黑子。我本以为他棋已很生了,但觉到他落子感竟非常好,我不禁说:“以后就下下棋吧。”我的意思是说过去所有的事儿就不要再去想,再接着去做了;我觉到烨从旁嘲笑似的“吭”了声;弟也没应我;我一下觉到弟还是不能没有烨。的确,棋再往下下,因为烨显出的无心,弟便也越来越难以专心了,下到一定程度,还不分胜负呢,他便停下说: “大致就这样了吧。”我觉到我刚才对他说的话是太不着边际了。

我做饭时烨帮我去倒果皮桶,临出门时她忽然转脸对我说:“现在想李英真聪明,真的聪明,她走了。”

我被说得纳闷儿,因为李英的要走她当是清楚的,李英说起来她走还是尊从谢烨的意愿呢。我也被说得有些难过,因为这个意思至少是说,离开顾城是件好事。后来再没有沿着这话说下去,话里的涵意就只有永久地去体想了。

晚饭吃到一定的时候,说起了闵教授。是闵87年底在香港听了顾城的讲学后邀请他们来的新西兰,之后又一直帮助他们,以至后来帮助了李英。他们叫他闵福尔,常写作闵福德。弟很难过地说:“闵福尔不知怎样了,真怕他得伤心死。”烨也很难过,可只好无奈地笑笑。

他们说起请闵邀请李英来的事。弟说:“我只给闵福尔写了几个字:现在干净的人不多了……刷,闵福尔就签字了……”弟凄惨的脸震颤了好几下,最后无奈地叹道:“此生对不起闵福尔。”

我听得也有些傻,实实在在感到了一种惨痛,让一直满怀好意的闵福德现在该怎么想呢。我想安慰下他们,就说:“也别那么丧气,说李英是不多的干净人,也许并不错。”刚说完,烨就翻了我一眼;顾城也直直地看着我,但他忽然说:“你不知道,我那时要在北京不走,英儿是可以和我一起死的……”

我被他没头没脑的话弄愣了。烨极不屑地白了他眼:“你想的!”

“是……”顾城很当真地看着烨说:“她说第一眼看见我,她的命就注定了,她的日子从此被那一刻挡住没法再继续了……她怕我走,她快没法活了……”

烨正过脸来,眼微垂,看着桌面,闭口不语;我觉到不好,有些着急。弟只是转过脸来对着我,继续说:“那回她说了好多,说得我害怕,我们根儿里有种东西特像;那个时候不会是假的。”

烨起身走开了;我更加不安起来。弟说:“谢烨特逗,忌讳说这个,我在书里写我和李英怎么着都可以,写了这个,她就变脸色儿了;……哎,一审编辑。不写就不写吧,何必呢?……我是想让英儿记着点儿,英儿也老是反抗记忆。都是无所谓的吧;不管英儿的闲事儿了……”弟做出尽量轻松的一笑。我知道他并不轻松,可想他也只有自己担着了。

弟忽然又入神地说了句:“李英那时候真让我觉得和这个世界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我没理会他,只是压着声音说:“你以后少说点儿李英行不行?”

弟说:“真想把那书烧了,可惜了谢烨白白受罪一场。算了,写了就随它去了,跟我没关系了。李英她也是活该。”

烨过来说护照的事儿。说着说着就说起了许多好玩儿的事儿,他们的一年半里有太多的事儿可说了。烨一开心,弟也挺乐;我松了一大口气,好象一切忧虑都不过是杞人忧天。

一会儿弟建议学打字。于是烨放好机器。

弟说:“你教老顾乡,我也学学。”

烨挺开心地对我说:“这个活儿是不是挺好?以后你就挣他的钱。”

弟道:“给老顾乡找个工。”

烨道:“可罕说这个电脑给你。就是让他砸了一下。”

“是这样,”弟忽然站直,“咱们分家,车呢,给你,电脑呢,给我。”

我看了顾城下,有些怨他,挺好的时候提什么“分家”?烨也瞥了他眼,没理他。我们边说边试,都挺愉快。烨的热忱宽厚让我非常感动,我们曾经多么好地在一起过呀,就像此时此刻一样;要是从没发生过李英、大×的事多好;可又能怨谁呢,只能怨顾城。弟显得心境安祥,说了说他见识的各种电脑。之后他还平生唯一一次和弥乐下了一盘棋,也是下了个大概时便停了;他棋局不错,但是他很沉默。

之后弟又一垂脑袋早早进了自己的小屋,显不出一点儿想再讲讲话意思。我有些不安,总觉该同他好好说些什么;烨过来高兴地同我说话,于是我又同烨聊起来,放下了这个心思。

我对烨说了些李英和×××(笔者注:小厨子)。我试着想对烨解释下李英的心情。李英有过许多关于薛宝钗、林黛玉的感叹,她实实在在觉得自己是林黛玉,而竟就居然撞上了薛宝钗,她曾叹说:“这个对手也太强大了。”我当时是很同情她的。

我对烨说:“你对她那么好,结果让她感到压得很,你完美得让她说不出话来;她说你就如同薛宝钗,而她是林黛玉……”

烨笑了:“得了吧,林黛玉是她那样呵?人家林黛玉也是大家出来的,也是有风范的;你也不是没见过她在顾城面前什么样!”烨又乐:“英儿刚来什么样儿你还没见过呢,头一次给她烧水洗澡,都挺郑重的,她就在那儿叫,‘顾城,拿块毛巾来呀!’顾城都傻了,叫我去送。我干嘛呀?我说:‘嗨嗨嗨,叫你呢。’顾城就这样:‘谢烨给你送去了呵!’英儿就又叫:‘谢谢了呵!’英儿就这样。这是林黛玉呀?”

烨笑得很不以为然,又说:“你想我们本来也不熟,都想着她小姑娘呢,嗬,上来就跟我们大谈精子、卵子,什么性冷淡。”烨做了个很不堪的表情。“顾城没辙耶,顾城说三年不见,李英改现代派了,说大概是因为她在《健康咨询报》干过。林黛玉,林黛玉那可是真的,真的是伤心至死的呢!”烨的神情有些激动。

我不知说什么,眼前晃着李英的样子,李英的样子有些多变,时而矫情时而通达,时而热烈时而腼腆,也许因此才尤为生动;她在弟烨去德后给我的印象是非常好的,除了她突然走掉后的一些事。于是我们又说了些,我不信对她在北京时状态的说法,觉得同她给我的印象冲突太大。烨说:英儿就是近朱赤、近墨黑,她和我们在一起后,样子自然也就变了。

又说书《英儿》。烨说:“天下也就顾城敢诚实,李英还就是不诚实,这回偏偏就让她赶上了,她不服不行。她没话说。顾城对她客气耶,人家都是推,他是揽,他说他不挑着说,可怎么损自己他怎么说……”

“他这人有点儿自虐。”我说。

“他就是有点儿自虐。”烨同意道。

“英儿,”烨笑了笑,“英儿净是姿态,她就信姿态,结果碰上顾城这么一位,什么不认,就要你心的。”烨又笑:“他们打起来才逗呢,一个全动真的,一个全玩假的,那才是一对儿呢!你说我帮谁?”

我只好笑,说:“你不是帮顾城呢吗?”

烨一点头说:“我是帮他,也不知怎么我就一直帮他。”烨顿了顿,“可这回我是真的帮到头儿了……”

“他是诚实,可那诚实是人受的吗?也就我能跟他过这么久了。”烨的情绪低落下来,我的心情也跟着一暗。“他那书你看了,他说他真真地写,可你说那么写,我受得了吗?”烨大睁的看着我的眼里几乎涌出泪来。“可是跟他说还不是白说?他就是他自己的死活,哪管我的呀。”烨顿了顿:“说我跟大×好,我当然跟大× 好啦,人家大×对我好……”我看着烨,想着不用她说我也应该明白。

“顾乡,我真的是太累了,我受不了他,我害怕……”烨一下有些哽;我觉得有些突然,想着是不是需要我帮助,又感到不知所措。

“你知道他那回掐,差点儿没把我掐死!”我的心缩起来,不能想顾城的样子。

“他骂我什么?他骂我‘婊子’!”“什么?”我简直不信。

“他就是这样骂的。”烨气得脸红红的肯定道。

......

(谢烨接着说了顾城在德国发生的冲突,顾城掐了她,婚变一章已述,省略。)

顾城是疯了。我想得找机会和他好好说说。我难过地看着烨,想着能帮她出点儿什么力。我小心地说:“你看你现在可不可以去打个电话,德国时间是中午吧?”

烨犹豫了下,说:“算了吧,利斯都睡觉了。”然后说:“其实我也不一定要给大×打电话。”顿了顿,烨似自嘲地笑了下:“打电话都得偷偷摸摸的,太可笑了。”

烨思索着说:“他太对不起我。”又说:“我救了他,他也老说我救了他,要不他十回也死了!小纯都说:‘他死了不还得你给他树碑立传吗?’”我一愣,烨一笑:“小纯是胡说。可是顾城现在这样对我,他真是太对不起我。”

烨仍是一幅思索的状态:“他死了真是比活着好。有时候都想帮他一把。我还就是能做到这点,我杀了他,也能让人同情我。这点我太自信了。可是我干嘛呢?我还有儿子呢,我还不想去监狱。”

我觉得不太对劲儿,我忙乱地说:“我不觉得顾城真想死;他老说死,是为了抵抗;他就是嘴硬,其实他挺容易被安慰的……”

“你说什么?”烨用表示奇怪的眼光看着我,我立即接不下去了,肯定出现了一付认错的神情,我自觉轮不上在谢烨面前评说顾城的,只是心里一着急,就乱了。

“他死不了,你放心。”烨用颇为不屑的口气说;“×××都说:他说死又不死。都知道他要死,可是他不死,他不死人家怎么办?”烨脸绯红。我一时都听傻了,只当这是一阵儿的情绪。想着她能这样无顾忌地对我说,是因为相信我立场的公正。

烨语气沉下去:“说实在的,我能承受他死,不能承受他活。”看烨那么肯定的样子,我无话好说,只有愣愣地想,不是切有体会烨不会这样说的吧,所以只有赖顾城了。

“我这人就是太好心了;”烨说,“好心得有好报才行呵!”烨很激愤:“其实要他死还不容易?他真跟小孩似的,骗骗他上天堂就上天堂,骗骗他下地狱就下地狱;你不骗他你不是活该倒楣吗?其实我只要一走,最简单,我太知道我的威力了。放谁身上也做了,我是活该耶,受儒教毒化太深。”烨松缓下来:“可是好心得有好报哇。”

我静了静,想替顾城说点儿好话。我说:“不过顾城也有些好处,心地单纯,你看他那么喜欢你的《你叫小木耳》……”

“哟,感动得不得了。”烨立即笑了,笑得十分沉静。“你还没看他那个样子呢,那真是爱不释手。”烨说着,眼睛里的光都显出了幸福和赞叹;我也笑了:厚道的谢烨,我心里说。“那真的就是‘不释手’啦,趴在那儿改了两天,跟是他写的似的。有的话他加得真挺棒的,那段你肯定没印象,说我‘难能理智,总有生离死别的阴影笼罩着’,那些话,我真的感动,他会为我说话耶!还有‘雪’的那些话,特有气氛哈,他写完我都惊奇,怎么跟我写的似的?他说他就知道我。”烨说得很沉醉,神情动人极了。

烨说:“我是悄悄写的。他是悄悄看的。看完捧着,那个喜欢;他这人就是这样好,你说的心地单纯吧,其实他都不知道,那篇东西一发出去,他完啦,他什么形象呵;他还到处乱寄,恨不得见人就送,最后还给放《英儿》书后头了。”

烨说:“顾城的形而上真漂亮。”又说,这点“大×绝对没有”。又说“也不是说顾城坏,就是具体生活起来一件件事儿都让人受不了。”又说想和大×把基本生活安顿下来。又说她也不愿一走就把顾城毁了。

我问烨我有没有必要找个时间跟顾城讲讲话。烨说:“你去讲?你能说过他呀!我还能说出些话,真可能是因为我太有道理了。”

9月28日 星期二

睡不着觉,心下不安。早上起来做早饭,烨也起来,我向她看去,她清新明朗的微笑一下扫荡了昨天晚上积在我心上的暗影;忘了那个早晨的阳光是怎样的,但记住了她的微笑;烨呀。

烨在这样的微笑里对我说:“你说我该不该跟玻格说?我还是得把三木拿走。”

我沉浸在烨的微笑里,“嗯”了声。

“我一走,他一死,你敢保他不找个垫背的?万一呢?你说我能冒这个险吗?”烨非常温和地说。

我说:“那你就跟玻格说吧,不过你别不让他去看孩子,定个时间让他去,有人照顾就行了。”我像是在梦中说这些话,我看着烨,深深地为眼前的美丽赞叹;那样温和美丽的微笑,也给了我心里好大的安慰。过后三天我才猛一下悟到烨说的是什么,才发觉我又答非所问了。

顾城也起来了,没头没脑地问:“那你的意思是今天进城吧?”

“进呗。”烨淡淡地。

我知道他们是说申请护照的事儿,因为出去了一年多,需要回答许多问题,他们打算在城里住两天。

同前一天一样,烨开车。我去做活儿,他们去镇上。事情完了以后我们会合,一起把车开到码头;弟、烨都没下车,有些发愣,弟说有必要进城吗?请利斯帮助填填表也成吧?干脆咱们一起抓螃蟹去吧!烨也没说什么,背起包儿下了车,于是他们两人向船走去。

9月29日 星期三

近中午时,接弟一个电话。我心生感激,怕他尴尬似地,赶紧说等他回来想跟他讲些“傻话”。弟呵呵笑了笑。我问谢烨呢?弟说买东西去了。我想,呀,还不记得弟曾经单独给我打过电话呢。可他也并无事情,问候了句,就放下电话了。

9月30日 星期四

上午接过烨两个电话,声音都有些恍惚,主要为的是告知我哪班船回来。我问××的两个女儿怎样了,烨的声音才稍稍振作了些:“嗨哟好极了,人家××有福耶,两个女儿那叫一个漂亮,又漂亮又懂事。”

我两点半开车到码头接他们回家,觉得烨情绪不好,便想找话轻松一下:“××女儿教得那么好了噢?”不想烨说:“那样儿能教得好吗?”我一愣。烨道:“老顾乡真是,那当着人家能说人家的孩子不好吗?”烨好象真的很生气。我抱歉道:“噢,我不知道……”

弟坐后排闷闷地说:“××两天光跟我们忙了。××翻译挣钱着呢,结果陪我们干这个。这个倒楣的护照。”

烨不接话。我便问了几句关于护照的事儿,烨简单地答了我。弟说:“你知道××就是碧姬德吗?谢烨在《你叫小木耳》里信就是写给她的。”

“哎,”烨的声音轻柔下来,显出些一贯的愉快:“开始那信是写给 Stalar (丝苔拉)的,可对着 Stalar 说中文就是不进入;真惨哈,一转念写给碧姬德了。”

“一转念你就嫁别人了。”弟插言道。

烨也不理他,一会儿说:“也挺可惜的,好些内容就写不进去了。”

弟说:“××挺好,××是教徒吧?”

“我还不够教徒的吗?”烨说。

弟笑了下:“现在是叛教徒了。”

回到家,炒墨斗鱼,烨神色开朗起来,对我说,顾城在城里两天一直跟着她,她可以叫警察了。我想不至于吧,顾城给我打电话的时候,烨不是出去了吗?没跟着她呀?当然我并没有开口问下她。烨说:“没我领着,你看他去丢人吧。”

然后他们开车去看木耳。

晚上,自然而然烨又同我聊起来,这是令人向往的时刻,只要没有烦心事和烨聊天是那么美丽的享受。可这次我想着顾城,我知道他已在他屋里,我怕他关门、关灯,我已想好要鼓一次勇气。我跟烨说:“我看顾城不对,我去跟他说会儿话吧?”

烨沉默了下:“去吧。”

越过谢烨去找顾城这是第一次,很不习惯;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劝告他些事,如果他以为多余,我顶多鼻上碰点儿灰吧。而且弟这回回来,说话到底亲切了些,我只是担心是我不是烨去找他会刺伤他。

弟门儿半开,灯还亮着,没准儿在等我。“你不累吧?跟你说点儿傻话吧!”我这样开头儿。

弟漫不经心地“哎”一下,也不看我,一点儿不知给我搭台阶儿。

“我说,你别老跟着谢烨行不行?”我也不知怎么开头儿。

“她一转脸儿就去给大×打电话!”弟声音很大。看来他是承认他老跟着谢烨的了;我想。

“打呗。”我说。

“他们会商量,你不知道,都是他们商量出来的。”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我想告诉他跟也没用,只是知道烨已上阁楼,什么都必听得清清楚楚,这样说不好,才没开口。

我想直截了当,也好避掉尴尬:“可是你掐了她!怎么回事儿?”

......

(顾城给顾乡讲了从情变到婚变的整个过程,前文已述,省略。)

弟的声音很是惨痛,可我没法相信,怎么会呢……

弟觉出了我不以为然,说:“老顾乡不信——”

我说:“也信,就是你把事儿想重了。”

“我是太珍重她了!”弟叹了口气:“她是天空,是土地,是我的呼吸……我可以没有,我的呼吸应该还在,那是我的天空和土地,它不应该给毁掉……你知道,我干嘛把《你叫小木耳》加上……××也说加上不协调,说我就是巴结谢烨……我真是愿意谢烨照耀我……喜欢让人都能看见她的光芒……我总归是该死的,谢烨是不该死的。该死的人还要什么?我是一心要给谢烨留下些好,今天还是这样……”弟头靠到门框上,软软地,叹一口气。

“她在用这本书,这本书帮了她大忙,她好名正言顺地离开,血泪控诉地离开,我死掉她都有道理;真不懂她怎么那么要道理呢?”弟喃喃着。“我是想让她好,让她好好地走吧;可是她也该给我留条路呵,我死是我自己的事,别太逼我;你走,你好好走,咱们好好说离,你不要商量阴谋,我不喜欢阴谋,不喜欢你有阴谋;”弟仰着面,真像对烨在讲话那样:“在柏林的时候,我让你去念《你叫小木耳》,台下哭成一片,你也哭……你走了,三木怎么办呢?”

弟的样子显得无可奈何,我也无可奈何。想起句不太相干的话,便说:“谢烨说《你叫小木耳》发出去,你完了。”

“我是什么人就什么人呗,该完就完。”弟淡淡地;“她那篇东西写得那么好,就是发不出去,刊物都寄遍了,没名儿就是不行。放我书后头,反衬一下我,谢烨也高兴。还就那篇修了又修,别的都一遍下来,好多我都没校……这书写过也就过了,都想给它烧了,还就《你叫小木耳》好,真喜欢她写好东西。”弟一说喜欢,神情立即回到了他的小时候,只是此时多了点儿凄惨。

我忽然觉到说到很晚了,最要紧的还没说实呢,我很小心地讲:“反正你要明白就别跟着谢烨,她可以叫警察的。”现在想这话说得真傻。

“那就由不得我了。”弟声已很疲倦:“她多强呵,法律、规则、社会舆论、人间道理,她都占着,她把这些摆在前边跟我打,我没办法,我就一个身体,一个心,她躲着,离婚也不肯说,我现在就要听她说;然后她爱去干嘛干嘛。”弟手做了个拨拉的动作。我想算了,打住吧,便说休息吧。

又是一夜不安,弟的一个个字音不断地敲打着我的心脏和脑神经,我惊奇谢烨怎么那么安静,她怎么可能不陡地站起,厉声地制止或者反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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