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炼日记录(附录 我的修行生活)(1)

传承自藏族母亲的教育

我的阿妈不识字,但是她把祖祖辈辈生活中的佛法,通过言传身教传给了我们,尤其是教我怎么当下用心,把正念放在生活里。

她的一生历经沧桑,可是她从来没有抱怨,晚年过得那么安详平和,总是满心欢喜地照顾着家人和村民。

我在阿妈的身上,感受到生命的坚韧和伟大,佛法在她们这一代人身上,是根深蒂固的,很自然地展现一种不可思议的慈悲和力量。

当我内心最困惑的时候,我就会想到我的母亲,她会怎么处理,答案自然出来了。

我的家乡

我的家乡在甘肃天祝藏族自治县。天祝的藏文叫华瑞,意思是英雄诞生的地方,是唐朝藏王松赞干布留下来的后裔。这个古老的藏族部落,过着农业和牧区的生活,有自己古老的藏语,有自己独特的服装和音乐。

我生长在华瑞的玛尼旗沟,是一个很原始而自然的小山村,大概四十多户,三百人左右。从山村步行大概一个小时才会到一个小镇子,小镇上有小商店、小医院、一所小学到高中的学校和乡政府。

我记得小时候,山村人年均收入才30元人民币,现在差不多1000元。我们吃的水都是山上的山泉水,用木桶一担担挑回来的;烧水做饭的柴也都是后山一捆一捆背回来的。六七年前才通上电,这两年夏天有自来水,但冬天也冻住了,还是要去挑水。

我的家乡至今大家仍一起生活、一起种田、一起背柴,一起参加各种歌舞、祭山、求雨、背经、佛事活动。一家人盖新房、有人结婚或有人过世,全村人都会来帮忙。农田的事情,全村人集中几天一起完成。困难的家庭,永远有人帮忙。我们没有法院,自然就没有律师。也没有小偷,自然就没有警察,家家户户从来不锁门。我的家乡是一个大家互助合作共存的温暖小山村。

我的父亲

我的阿爸个头很高,长得很帅,他住在北京的时候,院子里的邻居们,都以为他是老外。我结婚的当天,他牵着我的手,走进婚礼现场,有不少人以为阿爸是我们请来的明星。

阿爸一生与世无争,是一个威严而寡语的人。他一生多半时间都在山里放羊。小时候我是阿爸放羊的小助理。他教我怎么了解每只羊的性格,那时候我们有300多只羊,在阿爸的教导下,我几乎了解每只羊的个性,甚至给每只羊都取了名字。

他还教了我很多山里的知识,譬如如何通过观看天上的云知道一天的天气,如何观看太阳的位置判断时间。

阿爸不只是一位牧羊人,他也是家乡最受尊敬的长者。他年轻的时候,那会儿还是解放前,阿爸曾经是我们当地直贡寺的管家。他特别照顾周围的村民,经常把寺院的粮食分给生活困难的村民们。

大家总是说阿爸的福德圆满,他有两个儿子四个女儿,有十五个孙子五个重孙。

虽然阿爸福德圆满,但是他对世间拥有的这些都不执着,因为阿爸是一位很特别的修行人。虽然阿爸嘴里不讲佛法,但是他总是活在禅修一样的状态里面,什么事情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从来都不会生气,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像是淡淡的一场梦。

我印象最深的是,在任何一个吵闹的场合里,他总是安安静静地坐着。但是,他竟然知道每一个人在想什么。我一直觉得我的阿爸是一个觉醒的人。

说梦的早餐

记得小时候,我们每天吃早餐时,阿妈都会问:“昨晚你们做了什么梦?”我们全家就会讲各自的梦,阿妈会根据梦来预测当天将发生的特别事情。

阿妈总是喜欢问我的梦,阿妈说我的梦很准确。譬如有一次,我梦到一片绿油油的麦穗。我告诉阿妈,阿妈问:麦田的方向在哪里?我说了之后,妈妈说:“今天你远方的姨妈会来。”结果到了傍晚姨妈真的就来了。那时候,我们没有电,更没有电话,任何事情都没法提前通知。所以,我们的梦是非常重要的预兆。

我想,主要的原因是那时候家乡完全没有电波的干扰,是在完全自然的山里面,所以我们的能量磁场是非常清净的。环境清净,人心又单纯,就很容易感应到彼此的讯息。

家里丢了东西,我用“心”来找到

阿妈说我小时候就有点特别,家里丢了东西,或者她想知道不确定事情的答案时,我就会摸摸自己的头回答。听阿妈说我的答案非常神准,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为何会这样。我想这是因为万事万物之间都有关联,没有一件事情是独立存在的。而小孩子一直活在当下,所以大人问事情时,孩子不会经过头脑去分析和思考,只是用当下的心去感觉,心就会直接得到讯息和感应,反而比大人用脑去想还要准确。

黑暗中找羊,突破了头脑创造的恐惧

小时候每次放学回家,让我最担心的,是看到阿妈不开心的脸色,我知道那是阿爸喝了酒,又把羊丢了。

这时候,阿妈就只好派我到后山去找回失踪的羊群。每次出发前,阿妈怕我被狼吃掉,就用羊毛绳子绑住剪刀的刀刃,放在门顶。阿妈说这样就把狼的嘴绑住了,并且把我托付给佛母菩萨。她又教我念“绿度母”咒语。阿妈说:“只要你想着绿度母,而且念她的咒语,她一定会护佑你,这样你就不用害怕了。”我就念着阿妈教的咒语,到后山里去寻找走失的羊群。

后山是大片的松树林,羊群喜欢逃到森林深处的山顶上。我每次进入那里,就会听到各式各样的声音,像是全森林的精灵都在叫,愈害怕那声音好像就叫得愈响。我记得最可怕的是,森林中段有个山坡,有个年轻人曾在树上上吊自杀。我每每找羊一定得经过那里,每次都感觉毛骨悚然,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我就只好拼命念绿度母的心咒,咬着牙过去。时间久了,我在黑暗中找羊就不害怕了,从此我就不怕黑了。

恐惧其实是头脑创造出来的,当你真的融入恐惧的时候,其实就没有恐惧了。

长大后,我到美国科罗拉多圣山闭关期间,一个人坐在小帐篷里打坐。那天大约下午七点,天就开始黑了。因为我有小时候在黑夜中找羊的经验,突破了黑暗的恐惧,所以我并不害怕。我还没有关起帐篷的门时,门口突然来了一只黑色的野兽,低着头,边找食物边朝我走来。可能那时我在禅定中,因为无念,所以没有一丝恐惧,我只是看着它,没有任何反应。野兽走着走着就到我帐篷门口了,突然它抬起头来,我们互相对望了一会儿。它没有攻击我,掉头就跑了。它跑了之后,我才反应过来,啊,是只大黑熊,赶快把头伸出帐篷,偷偷看它是否走远了,结果影子都看不到了。我赶快把帐篷的门合了起来。

这时我回想刚才的情况,心里反而有些恐惧。还好我当时在禅定状态中,没有恐惧,要不然我一惊慌失措,它反而会扑过来,我就完了。由此我想到,人的恐惧其实是头脑想象出来的。

西藏女人修禁语,让家庭更和乐

在我们藏族的传统文化里,女性在家庭中的角色特别重要,是一个家庭的灵魂。因此女人的品德特别重要,而且要贤惠,懂得操持家务、做女红刺绣,还要能烹煮美味的食物。

在我的家乡,每年六月有个专门给妇女练禁语的禅修方法。全村的女人都要到寺院里面住七天,孩子和男人则留在家里。

阿妈告诉我,这是因为我们的嘴在一年中讲了很多不该讲的话,所以要去寺院用禁语忏悔和反省,来提升自己。每次阿妈从寺院回来,都会讲一堆故事,我很喜欢听。

阿妈说:“大家睡在一个大炕上面,只能互相对望,但是绝对不能讲话。白天相互之间看见也不能讲话,对方就是自己心里的镜子,看到任何问题,就是自己心里的反射,就开始忏悔,之后清除。”

这样每天禁语下来,刚开始别人帮助我们看到自己心里的问题,后来自己会看到自己的问题。开始认识自己的问题之后,通过忏悔,来清除自己心里不好的记忆和阴影。而后便能开始管理自己的生命,提升自己。

通过这样的禁语禅修,全村女人的关系会变得更好,平时大家在一起做事时产生的摩擦也会消除。女人的脾气和对家人的态度也会变好,所以男人都会非常支持女人们离家几天,去寺院修静。.

阿妈每次也都会带来很多笑话:大家突然不能讲话之后,每个人都出了一些可笑的洋相。她讲给我们听,我们全家围在炕上笑个半死,生活中多了很多的乐趣。

训练当下的用心

阿妈从小就带着我做“当下用心”这个功课,她总是让我跟着她做家事,通过做家事练习用心。

小时候,我有段时间总是吃饭时打碎碗,几乎每天都发生,不知道为什么。阿妈就告诉我,要我把双手伸进土老鼠打的土洞里面,并且大声告诉自己:“我再也不打碎碗了!我再也不打碎碗了!”

我记得那是一个黄昏的下午,太阳已经下山了,我到家门前面的上坡上找了一个老鼠打的土堆,坐在地上,用小铲子把土刨开,老鼠的洞口出现了。我小心翼翼地把一双小手伸到老鼠洞里,心里有点害怕,怕老鼠把我的手咬掉。但是,妈妈说了,我就一直坚持放在里面,嘴里开始讲:我再也不打碎碗了!我再也不打碎碗了!这样慢慢地我不但不害怕了,反而进入了一个非常专注的状态中,心无任何念头。之后真的就再也没有打碎碗了。

现在我想,阿妈为什么用这种奇怪的方法训练我?其实就是为了打掉我的散乱心、妄念心,为了让我专注在当下。至今我还记得当时专注的状态和情景。

还有一次,阿妈要我打扫和整理屋子,我急急忙忙做完了,叫阿妈来检查。阿妈说:“这就是你整理的房间?”我说是的。阿妈说:“你心不在当下,没有用心。”当时,我不太懂阿妈的意思。长大之后,有次在台湾的佛陀世界寺院里住下,禅师们通过院里的杂事教导我们当下用心的时候,我才明白阿妈当时在教导我“生活中的禅法”。

阿妈的口头禅是:“要用心,要用心。”有时候,我做错了事,阿妈就会说:“不用心。”现在我才知道,阿妈要我在做事的时候,不要起妄念,要活在当下。

通过烧茶练习用心

喝茶在藏族生活中是非常重要的行为,而烧茶的过程其实是很不简单的。阿妈教会我烧茶的全部流程。

首先准备好器皿,茶叶的量阿妈也帮我抓好了。接着用冷水烧茶,要用慢火。当茶水开了之后,掀开茶壶的盖子,再稍稍煮一会儿,不可以煮太久。这样烧出来的茶就会很香。在家里,我们是用炉子生火,火的大小可以自己控制。

我记得一个小时候烧茶的故事。某天下午,我的阿妈在炕上做女红,要我出门看看阿爸放羊是否回来了。我跑到院子大门口,看到阿爸就在不远的山上,便告诉阿妈爸爸快回来了。

阿妈要我去厨房给阿爸烧茶。烧茶的过程阿妈都教过,我也记得,但是我并没有按照阿妈教的去做。我为了偷懒,为了贪快,就用了开水,而且用了大火一下就烧好了茶。

等阿爸回来后,阿妈也陪着阿爸一起喝下午茶,吃点东西。我就把烧好的茶端到爸妈房间里,给爸妈奉上了茶,阿爸喝了没有讲话,没想到,阿妈喝了一口后,马上把碗放到桌上,沉下了脸就说:“你用了开水,而且是用大火烧的。”

我吓一跳,阿妈怎么知道?我真的相当忐忑。阿妈接着说:“如果你做事不按规矩、不用心,你将来嫁到婆家会受罪。”我心想我才不嫁人呢。她又说:“你是我们家里的姑娘,做事这么没有规矩,这么不用心,太丢脸了。”我受到阿妈的责备,心里非常沮丧,此后,我总是仔细按照阿妈教的规矩做事情。

回想起来,我们家做人的家教和做事的规矩,至少有四代的传承了。随着年龄增长和生活修行中的深刻,阿妈留给我的不仅仅是做家事的规矩,她主要是通过这些规矩,教我怎么在当下用心,把自己的正念心放在里面。

有时候,我做事情很粗糙,阿妈就讲:“你不用心!”当然,我也常常得到阿妈的表扬。因为跟着阿妈做事情,愈来愈开心,我也愈来愈喜欢做家事,阿妈把我做事的欢喜心启发起来了!

后来我长大,开始上大学、工作。阿妈说:“你们现在也用不到我们古代做女人的规矩了。”她把很复杂的女红和做饭的手艺,传授给我的两位嫂嫂。在阿妈的教育之下,她们都成为出类拔萃的传统女子,尤其是二嫂子的饭菜和女红手艺,完全就像是阿妈的手艺。

我觉得自己继承了一些阿妈的思想。虽然我的阿妈受教育程度并不高,却是一个拥有智慧和慈悲的母亲,她对我的教导影响了我的一生。阿妈永远是我的导师。

一个巴掌拍不响,原谅化解痛苦因

有一次,邻居家的小朋友打我,我哭着告诉阿妈。本想会得到阿妈的同情,可是我不但没有获得支持,反而得到阿妈一个耳光的凶骂,她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她打你是你让她不开心,你要跟她说对不起!”

当时,我感到非常非常的委屈,觉得阿妈非常不了解我,甚至觉得阿妈残忍。但我还真的去跟对方说了对不起。当时她反而觉得很不好意思,牵起了我的手,之后我们两个成了最好的朋友。

今天我才懂阿妈当时教了我什么。其实世界上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是相互有关联的,没有一件事是独立存在的。我们如果只是站在自我的角度,坚持我对你错,其实根本解决不了问题。阿妈其实是用佛法的究竟方法,在我的心里种下了一种与人相处的和睦法则。当我的心原谅了对方,从我这里就停止了矛盾,化解了继续痛苦的因。

冤亲平等

又有一天,我和阿妈在屋顶上喂鸽子。这时,有位老乞丐阿姨从我们家的后山上走来。阿妈把她叫到家里来,给她吃的。临走的时候,还分了我们仅有的一点糌粑(青稞粉)给她。其实那时候,我们也正面临快没有粮食的窘境,但阿妈还是给了她。那位阿姨最后哭着走了。我问阿妈:“阿姨为什么哭呢?”

阿妈于是讲了阿姨和家族的故事给我听。阿妈说:“她本来是我们家里的工人,从小一起长大,和我情同姐妹。但是“文革”的时候,她变成了红卫兵来欺压我和你阿爸,我们经历了很多的苦。但是今天,她的孩子都遗弃了她,她成了乞丐和孤寡老人,这就是因果。

我们是学佛的人,吃亏就是积德消业,不能冤冤相报。今天她需要我,我帮助她,这是奶奶从小就教导我们的。”

那时候,我还小,还不懂得阿妈把敌人当亲人的境界。到了今天,我才懂得阿妈这非凡的境界。因此,当我在生活中遇到过不去的事情,我常会问自己,如果是阿妈,她会怎么处理,答案就会出来。

由贵族降为贫民,也从不抱怨命运

阿妈出生的德阳家族,是个一直护持佛法的贵族家庭,家族里生了两代土观活佛。德阳家族当时拥有很多土地,听阿妈说她的奶奶当时还进京见过慈禧太后呢!太爷爷是当地的大官,阿妈幼时看过他穿清朝官服的相片。

但阿妈长大之后的命运,变得非常艰苦。阿妈除了照顾和教育孩子,还要照顾一大家子的吃穿,像男人一样干粗活、下地里劳动,放牧牛羊。那个时候,我们全家常面临没饭可吃,偶尔还要去讨饭。我记得大概在七八岁的时候,跟着阿妈讨过一次饭。

当时最多是凌晨四点,在星星底下,阿妈就带我上路去舅舅家,我们是走路去的。大概午夜才赶到舅舅家里。我看到舅舅们住在一个茅棚般的小房子里,感到很疑惑,因为我常听阿妈讲他们家的故事,给我的印象是他们家里的房子像《红楼梦》里面的房子。可是现在我眼前却一无所有,阿妈大概知道了我的疑惑,轻轻打开舅舅家破旧的门帘,从门帘的缝隙里往外指给我看,那就是我们原来的家,现在变成集体的了。

我一看出去,一片山上全是古老的房子,一栋连着一栋。我看到眼前如此壮观的情景,只是张大了嘴“哇”的一声,的确像是电影一般。现在都成了集体的公社、学校,还有一些红卫兵们在住了。

阿妈马上放下门帘说:“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们在这里。”看到舅舅一脸凝重,也不大讲话,现在我才能想象舅舅当时的生活状态和他面临的精神压力。我和阿妈歇了歇脚,又继续上路了。

我们在路上遇到很大的河,必须要过河。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河,不敢过去,阿妈一直鼓励我。第一次,阿妈牵着我的小手慢慢过河。刚开始我踩着脚下的石头,非常的光滑,我更加害怕,不敢再走下去,就开始哭。阿妈只好又退回去。阿妈穿的是长长的藏装,她把衣服挽起来,背着我过河。到了河的中间,水淹过了阿妈的膝盖,我当时担心我和阿妈这次可能会被大河冲走。阿妈还是非常镇定,背着我平安到达对岸。

后来我中专毕业,有次为了工作上的出差行经附近。那次我坐着车,来到童年和阿妈讨饭的地方。看到阿妈背我过河的地方,我禁不住泪流满面,更能体会阿妈的坚毅和祥和。当我面临生活中的苦,想到阿妈,就会觉得自己经历的苦算什么?自然又能升起信心,坚持渡过难关。

修佛塔的菩萨心愿

2005年,我回家乡探望爸妈。有次我跟阿妈在门外,阿妈看着我们家门前的佛塔,告诉我:“这佛塔名叫十万佛塔,历来都非常灵验。自从“文革”时期毁了这个塔之后,对我们村子的伤害很大。现在气候变得不好,庄稼也不收成,村里的人也开始生各种疾病。如果这个佛塔重建起来,这些问题都会慢慢好起来。我的心愿是把这个佛塔重新修起来,就由你来完成吧。”

阿妈的这番话,好像是当头一棒,把我敲醒,我马上就答应了,支付了所有的资金。

阿妈当天就发动全村的人商量怎么恢复佛塔。

修复佛塔的过程中,发生了很多不可思议的故事,举两个小例子。当时阿妈很快发动了全村的人开始建佛塔和准备塔里的供物。开始要先做一万个放在佛塔里的擦擦(模具压出来的泥制小佛像)。全部干活的人,在阿妈的带领下,先祈请诸佛菩萨护祐,把虔诚心都放在做事的细节里。

当男人开始扳泥巴,女人们洗了手开始做擦擦时,发现只有两个小小的模具。两个怎么来得及做完一万个擦擦?大家正在想哪里可以借到模具时,当地寺院的住持来到了现场。寺院离这里要走两小时山路,这位住持平常很忙,很少来村子里。他说县城的华藏寺有三个大模具,但是我们离华藏寺也有七十公里路程。正在这个时候,阿妈对我说我的大哥正好在县城,今天准备回来。我马上就打电话给大哥,他当天下午就借到了寺院的三个大模具。

自从这个塔修好之后,大家又有地方可以转经了,许多老人的病也好了。听说孩子们上学前,都会经过佛塔转绕几圈之后,再去学校。

活佛为阿妈的往生修法

2008年,我搬到美国。阿妈在家乡,晚年病得很重,但她不喜欢去医院,整天总是开心地念经。

她在离世的三天前,托梦给我。梦中白发苍苍的阿妈开心地舞蹈着,突然停下来告诉我:“我不想再待了,我要走了,因为我有时候会头痛。”梦醒后,我觉得这个梦里一定有什么预兆,马上打电话到家乡找二哥,二哥告诉我:“阿妈昨天刚刚住院。”我问:“怎么了?”二哥说:“这几天阿妈头痛,我感觉这次阿妈真的要走了。”

我想马上赶回家乡。但因为机票的关系,我没有赶上看到阿妈的最后一面。我到家乡时,阿妈已经走了。家人说,阿妈住院两天后就要求出院。阿妈还托了梦给姐姐。她看到阿妈躲在一个阴暗的地方,地上有很多秽物和血渍,很像医院的感觉。阿妈缩成一团,很可怜的样子,说人们欺负她,要姐姐赶快救她出来。姐姐就一把抱起阿妈,冲出那个阴暗的地方。

姐姐梦醒之后,知道阿妈在住院,觉得阿妈的梦很紧急,但她当时在新疆参与慰问演出,而新疆没有直飞兰州的飞机,于是连夜坐火车直达兰州医院。阿妈的上师赛仓活佛也在兰州,姐姐问上师怎么办,上师说:“马上接出医院,先到我这里来。”

姐姐立即把阿妈接出医院,直接去见上师。赛仓活佛立刻下楼,为阿妈在救护车上修了“破哇法”,结束后连夜把阿妈送回老家去。开车开了三个多小时,终于赶到家里。阿妈刚回到老家的炕上,睁开眼睛到处看了一眼,一口气就走了。

之后家里人请了僧侣们来诵经,帮助阿妈往生和解脱。僧侣们到家检查阿妈的状况后说:“阿妈的头顶是软的、热的,她早就走了,而且走得很好很高。”僧侣们很惊讶,说他们帮助很多往生的人,很少碰到像阿妈这样,身体软得像婴儿的状态。

僧侣们说:“阿妈的修行真好。”僧侣们听说是赛仓活佛为阿妈修了“破哇法”,都共同合掌说:“阿妈的福报好大呀,就连我们出家人,都很难遇到这样殊胜的因缘机会。”

生命的答案,要在内心找

阿妈给了我一个快乐温馨的童年,给了我那么多关于人生的教导,在我的心中,种下了佛法修行的种子。

离开山村以后,在实现生命价值与修行的道路上,我不断地去冒险和挑战,走了很多弯路,也吃了很多的苦头。虽然生命不断考验我,给了我一个又一个功课,我还是毫不畏惧,继续探索生命。

因为,我感觉到自己来人间好像遗失了什么东西,总想要找到那个“东西”。

我一直在寻找那个埋在心里的疑问:我是谁?我到这个世界来做什么?我总是会听到内心的声音,也感觉有两个自己,她们很多时候是矛盾的。尽管内心有许多争执的声音,我还是会听从内心的声音,因为她是很强大、很有力量的。所以我一直会做出超乎周围人想法的事情,因为我跟随内心的自己,走自己探索生命的道路。我想找到自己生命的真相。

走出大山,向往出家

我刚念完小学,就赶上好时机。

班禅大师恢复了藏族聚居区的民族藏文学校。如果没有大师恢复藏文学校,我可能至今还是一个农民。

我考上了第一所公费的民族中学。阿爸说没有钱供我上学,我就趴在炕上哭,央求阿爸,说我不要穿新衣服,只穿姐姐的破衣服就行,我要念书。我二哥说别人家的孩子都考不上学,妹妹考上了,不去太可惜了,一定要让她读书。他从别人家借了三十元的盘缠,把他装账本的一个小木箱子送给了我。

于是我在十二岁离开了家,到县城里去上学。

三年的中学时间一晃而过,我想上高中,将来考大学。可是家人怕我如果没考上,连个工作也没有,因而要我考中专。我哭了一通,只好去考,到中等师范学校上学。那里是培养小学老师的学校,当时我已经对自己的前途觉得有点迷惘。在一次的藏文课上,我们的藏文老师讲起藏族女修行大成就者“玛姬拉尊”的故事。从那以后,也不知是挑起我脑子的哪根弦,从此我对出家修行就有一种特别的向往。

有次我偶然在报纸上发现四川有一家佛学院招收女学生,我很兴奋,和另外两位同学一起报名,不知为何没有音讯。三年的中专就这样结束了。我没有出成家,也没有去流浪,却成为一名中学音乐教师。

为情跳河,重生后更奋发

我被分配到县城的第一中学当音乐老师,那时我才十七岁,是全学校最年轻的老师。学生们为我取了个绰号叫“小音乐”。

全校的老师同学都喜欢我,说我的到来使沉闷的校园里有了音乐和歌声,过去这所学校里是没有音乐老师的,我是校长专门找来的。

可是在这样一个山镇中学里待一辈子、过平淡日子的人生,好像从来不是我的梦。所以我很努力工作、学习,希望有一天能有机会考大学走出去。

在这个时期,我认识了一个人,一个差点把我逼死的男人。也因为他带给我那么深的伤痛,我才发愤学习,坚决地离开了家乡。

他是一个有残疾的人,指关节处处都是裂缝,不能碰水,必须用纱布包着;脚后跟也是烂的,所以走路时有点微跛。他没有考上大学,高中毕业后就工作了,也曾与我的远房表姐相恋。后来表姐与别人结婚了。

这男孩子活得自卑又痛苦,我很同情他,便与他交往,给他一些信心。他也像个大哥哥一样照顾我,写了很多情书给我,甚至每天都写一首诗。他很会写文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半同情,一半感动,我的同学听说我与他交往,都觉得奇怪。而我觉得他很可怜,人也不错。那时候他送我好多琼瑶的小说,看着书上的故事,好像自己就是其中的主角,不知不觉竟然把我们的感情幻想成跟书里的一样,真是好糊涂又可怕啊!

后来,我终于可以报名考大学了。可我万万没想到,就在我去考试的路上,他出手打了我。这样突如其来的反常,使我震惊!我怎么都不敢相信是他。那次我没有参加成考试,从此我的灾难开始了。他常常吓唬我,如果不跟他在一起,他就要毁掉我和我们全家。有次他逼着我嫁给她,我不愿意,他很生气,竟然拿刀子砍我的手和左腿!

又有一次,他带我参加他同学的舞会,他的同学邀请我跳舞,为此他很嫉妒又不高兴,在黄河边上又动手打我。那时的我已经不想活了,只有一个想死的念头,就走到黄河边跳了下去。

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警察救了我,许多人在旁围观着。我的精神崩溃了,住了一段时间的医院。之后我便离开了家乡,到北京上学。

有了第二次的生命之后,我对待生命的态度和理解也不同了,变得更加渴望而珍惜。1994年,我进入西北民族大学本科就读艺术系,每天除了上课,还去饭店里端盘子、洗盘子来交学费。读大学对我来说,是多么得之不易,所以我很珍惜各种学习机会。

除了学音乐,也去藏语系学藏文,广泛阅读。我慢慢成了一名热血青年,对藏族的前途充满了责任感,深深担忧藏族经济落后和教育断层的问题,总是在思考自己将来能为民族做些什么。

我对大学生活充满了向往,想要重新活过,实现帮助藏族的理想,还有很多梦想要实现。但渐渐地,我发现周围的同学每天所关注、追求的都跟我不同。他们谈论的话题更多是谈情说爱、穿衣打扮、看电影,很少人谈到民族的前途和命运。我觉得很孤独。同学们嫌我活得太累,认为我太理想主义,不够现实。很快地,梦寐以求的大学生活令我失望,面对自己未来的人生方向,我陷入一种深深的迷惘中。这时我又想到了出家,当时想着不如去寺院好好研究佛法,将来为藏族做事。

凭着对藏族的热情,把藏药事业经营到上市规模

那时候,我常在姐姐家里碰到雷菊芳大姐,也和她谈起我对藏族的远大抱负,她激动地说:“你这么小,就这么为自己的民族着想。我们一起去西藏开发当地的草药,赚了钱,就能实现你想帮助教育和贫困的愿望。”

当时我很兴奋,读完大二就半路辍学了,又很努力说服了姐夫离开原先的工作,和雷大姐合伙一起去西藏创办“奇正藏药”。

1996年,人们对民营企业非常不看好。我当时遇到最大的挑战是找不到员工。因为找不到员工,只好自己做员工又做老板,也做员工烧饭做菜的管家婆。

我从骑着脚踏车,一家一家药店推销药品开始创业。有次我们要在《西藏日报》和《拉萨晚报》上登广告,但当时办公室还没有电脑,我只好自己写广告词,画好广告设计风格,交给报社。报社校对不严谨,第二天刊出还有错字。为了避免再发生这种事,我会半夜守在报社里检查完才走。

经过一年的努力,奇正藏药突然在拉萨大红,人们开始知道我们的品牌,连外地的游客也知道了。之后,我又去青海开设了销售分店,不过一年,就成为全西宁的明星商品。我们开始有很多美好宏伟的想法,希望培养大量的藏族年轻人,唤醒他们的使命感,通过奇正的平台在全国传播藏文化和藏医药知识。

之后,我们为了扩大发展,不眠不休打拼了八年,让公司达到上市的业绩规模。

我当时非常年轻,才二十几岁。

1997年,全国的医药企业面临一个极大的挑战——国家公费医疗改革。面对公费药品的名单筛选,将有大量药厂的药品被排除在外,如果奇正的药进不了公费目录,就不能在医院销售,那企业就会面临衰亡的命运。

我们公司里的几位主管也开会想办法。其实那时候我们没有任何办法。没有钱、没有关系又没人,在这种条件下,我只好自己上北京。

我在一位姐姐的帮助下,找到一间宿舍。那是地下室的一间小房间,但是非常干净,水泥地擦得亮亮的。我的房间里只能放一张小小的单人床,一张小桌子,容不下第二个人。厕所、洗衣间、盥洗、饮用水都在外面,都是公用的。

这位姐姐又介绍一位特殊的人物给我认识,他是中医药界的核心人物,也是那次药品的评审委员。我们一起吃了饭,在谈话中才知道他年轻的时候在藏地待过,因此他对藏族很有感情。我们便希望他协助,让奇正藏药进入医保名单。

第二天,我就穿着藏装赶到医药评审大会的现场,还请表妹和姐姐分装了几百份奇正药贴的样品。然后我就在会场,为所有专家献唱了一首《青藏高原》。唱完之后,全场出奇安静。过了一段时间,全场一片掌声。等掌声停下来之后,我简单介绍了藏医藏药的历史渊源。

第一,藏医藏药几千年来,是个有完整的理论体系和安全的临床经验的医学。人类的第一个身体解剖图是藏人画出来,在今天的《四部医典》里面。第二,藏医藏药至今还保存最古老的制药方法,原因是没有发生过重大战乱,再来是藏医药的教育是通过寺院里的医学院传给学生,所以没有中断,不像中医药是单传给子女或弟子,因此中医由于单传加上战争,古老的炼丹术几乎都失传了。第三,藏医药有安全的临床效果,大部分的藏药都有上千年的历史,不像西药,只在实验室里拿白老鼠做十年到二十年的实验,但是几十年之后的后遗症没有人会知道。

介绍完之后,我就走进了专家群里面,大家都和我讲话,他们都说从来不了解藏医药的历史文化这么深远博大,也说听了我的歌声,想到西藏去看看。我突然觉得,自己不是来做什么艰难的公关工作,而是和我累世的亲人见了面一样。接着我发给大家样品,大家都自然地接受了。我就回家了。

就在年末,我得到一个天大的消息,我们的药品列入了公费名单!我想人的很多能量和力量是在一些关键时刻爆发出来的。我坚持不懈地去找专家,也许是我的行动感动了上天……

之后,我提议把企业总部设在北京,我就上了北京。我首先在北京建立了一支销售团队,在全国共有三十多家办事处,北京市场第一年只有二百六十万的现金流,到第二年一千七百万,第三年便达到了三千万,全公司更达到了三亿。2000年,奇正藏药已经发展到一个规模,销售团队达到了五百人,我们邀请著名的管理专家,对公司提出整体的规划方案。最后他们总结出来的销售策略就是“北京市场的文化营销的经营之道”,后来成为我们经营各地实体销售店的策略。我也就开始把精力放在更多大型市场上和企业的发展上,慢慢把奇正做到上市的规模。就这样,我通过企业的舞台结交了很多的朋友,了解了社会。我们在北京的办事处也成了西藏朋友们往来的地方。

那时候,在我的世界里似乎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有人总是就会有办法。只要锲而不舍地努力,上天总会帮助你化险为夷。

回想起来,以前我在公司关键和危急的时刻,在沉静的瞬间,会突然灵感一现,往往就能让事情化险为夷。我想很多人都有这种经验,其实这是一种处在“当下”时,从我们的自性中流出来的智慧。我想很多优秀的企业家、发明人,还有特别的艺术家,关键的决策和点子都靠这种“灵感”。

这种超越过去经验、当下解决问题的能力,是人人天生都有的,只是我们太习惯用左脑思考,忘掉了这种与生俱来的能力。当我们安静下来,保持当下的觉性,这种能力才会出现。

事业上成功,内心却不快乐

当时我在男人的世界里打拼,每天都充满了竞争和压力。有时候觉得公司里的男人都不如一个小女子那样能够承担,只好把自己当十个男人来用,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什么压力都自己承受。

创业过程中,最大的苦是忙,以及处理突发事件。每天没完没了的会议,无尽的应酬吃饭,还得要解决一个接一个的危机。“身忙心也忙”,没有一点休息的时间,透支了太多精力。

心累,才是真正的累。如果那时候我有今天的禅修能力,就不会把自己的身心累坏,就可以做到“身忙心不忙”,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想要抵抗这些压力,必须比男人强大才行,我就慢慢把自己逼得成了一名无惧的战士。慢慢地,阳性的能量被发展了,而女性的能量被压抑,失去平衡了。所以,女强人多半都非常不快乐。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忘记了自己仍然是一个温柔浪漫的小女孩。每天,我都是最晚离开办公室的人,半夜一个人开车回家。这时候,我才有时间打开心爱的音乐,随着音乐,我总是泪流满面:“什么时候才能照顾到我内心的小女孩呢?什么时候我才可以活出内心真正的自己?”

但是第二天,我又得把小女孩藏起来,变成一个战士!

那时候,我只是修传统的佛法,每天需要持大量的咒,还有一堆该修持的法,都没有时间修。晚上回到家,都累成一滩泥了,第二天早上天亮又得赶回公司。一进办公室,秘书早已在办公桌上堆满了尚待处理的文件,还要解决各种突发事件。一天很快就没有了。如果那时候有人教导我随时都保持觉性,在当下就是禅修,我的心就不会随便被外界的事情推来推去,不会被恐惧带走。心在不沾染的状态下处理事情,效果反而更好。身体里女性的能量会自然流通,女性的温柔能量不会被压抑,女性温柔和安静的能量其实是更强大的力量。

随着奇正规模的扩大,我慢慢在亲人、藏族及周围的圈子里有了威望,慢慢开始听到很多人的赞钦、羡慕,当然也有不少的嫉妒。

即便是参加会议,大家谈的都是怎么把企业扩展得更大。我除了是奇正的标志之外,到底是谁?其实是没有人关心的。来找我的人愈来愈多,愈来愈广,但基本上都是为了钱而来的。

我愈在这种忙碌而成功的舞台上,内心就愈觉得孤独。来回穿梭的面孔如此陌生,怎么也触摸不到人们内心更深的一种诚意。没有人关心大家是否快乐,因为大家都不快乐,也不知道快乐是什么。

我慢慢感受到在企业的舞台上,很难兼顾我内心的理想,觉得企业的大与自己内心的快乐是冲突的。我常常感到自己是一个孤独的战士,只是商场上随时会离开的过客。我开始思考,我的人生是不是就是在一个企业的轨道上一直拼下去?意义何在?

有幸得到上师的教导

那时候我和合作伙伴最喜欢的,是利用在藏地找药材的机会,去见上师,还帮上师修建了一座寺院。只要一抓到空当,我们还会跑到各个上师那里去求法。

其实,当时我求的法不少,但都是传统的观想方法。日常生活中没有大量的时间修持,老师布置的功课根本无法完成。我只觉得持咒、观想、修法才是修行,根本不知道在当下练习觉性的方法。烦恼来了,还是无法控制。我的修行和生活完全结合不起来。

现在回头想,修行只要方法对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神秘和遥不可及。只要在日常生活中带着觉性,保持在当下,日常生活也能够变成禅修。每天可以花很少的时间多次禅修,在车上、在办公室里,甚至在会议中,任何场合都可以禅修。

赛仓活佛赐名“央金拉姆”

赛仓活佛是一位藏传佛教格鲁派的老上师,也是我皈依的第一位根本上师。他从基本的皈依和显教的知见开始教导我,也给了我很多灌顶,传授了妙音天女、作明佛母、观音菩萨、绿度母等的祈请文,以及心咒和观想的修持方法。

我的名字“央金拉姆”就是这位上师取的。“央金拉姆”在藏文是“妙音天女”的意思。妙音天女是大智文殊菩萨的空行母,代表智慧和艺术。上师说:“你和妙音天女的缘分非常的殊胜。”

在我的修行中,上师给了我很多的开示,我印象最深的是一次严厉的棒喝。有一年我从台湾回家乡,顺便去看望上师。他让僧侣们为我准备好了羊肉、手工面片和包子,非常丰盛的一大桌美食。他有糖尿病,所以他只吃了一些青菜。我看到上师对我如此隆重的招待,非常的感动。吃完之后,我还没有向上师请教任何修行上的事情,上师已经知道我的修行状况了,他说:“看到身体里面,看到任何东西,都是一个过程,都不是真实的,要放下,不能迷恋。”

听到上师这样的棒喝,我突然傻了,那段时间,我正好比较执着打坐的境界,每天都在打坐里看到很多东西,有时身体非常轻安舒服、有时身体会发光,有时看到身体里面的所有器官、有时看到佛菩萨、有时跑到不同的世界……结果被上师修理了一顿。

我无言以对,惭愧地说声:“知道了。”所以上师一直在知见方面教导我,不让我升起任何执着或骄傲的心。

修行一定要建立正确的知见,不然会走错道路,那是最危险的事情。我们常听见“宁可慢,不可错”的修行告诫。我们看到什么,有任何能力出现都不可以执着,不然就会变成自己修行上的障碍。幸运的是,我在修行的道路上有正法的上师指导,我的家人也一直在帮助我建立正确的知见。

萨迦上师的预言

我的童年和青年时代一直在寻找人生的答案。但我一直还没有发现自心,因为我都在外面寻找。所以在不同的年龄阶段,我总是想要出家,总是感觉人生太苦,想离开这些苦。

我的第二位老师慈成坚赞,是一位修行圆满的证悟者,属于藏传佛教萨迦派,也是天文历算的大师。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一种没有任何污染的纯净和慈悲心,他不执着世间任何东西。他给了我许多本尊的灌顶,在我修持的时候,每天的觉受是直接可以感觉到的。

1998年,我陪他去甘肃武威和敦煌参访,考察萨迦班智达的历史写传记。上师一路上的慈悲行为深深烙印在我心中。我们到了武威的白塔寺旧址,上师说缘起太好了,就把萨迦班智达的祈请文灌顶给了我和另一位师兄。

我在那次的参访中,非常向往出家修行,我觉得拼事业、过人间生活实在太苦了,总是哭着求上师剃度我出家。我的上师就是不答应。我一直哭,非常难过,感觉他们都老了,我还这样苦苦在轮回,学不到东西,他们走了,谁救我呀?

我的上师话不多,也不安慰我。他非常认真卜了卦之后,还是不让我出家,他要我做一个最好的“在家修行人”。但我还是不甘心,哭着闹着想出家。他还是说:“将来,你会是最好的在家修行人代表,”还说,“十年后你会去西方。”之后没几年,他就圆寂了。

当我2008年到了美国,在一个萨迦寺院开幕的活动中,突然想起了上师对我的预言。果然1998年到2008年正好是十年。

上师在世的时候,我还很年轻,相当愚昧和执着,对修行还停留在信仰层面。虽然求了许多法,对上师也非常照顾和恭敬,但是对于自己的心性是什么,完全没有觉受,还是活在自我里面。

十年后,上师的预言显现在我面前时,我才对上师有更深的认识。回想我和上师在一起的时光,我只是一个无知而自我的孩子而已,他总是慈悲地看着我笑。

走上学习公益的路

2012年婚后,我开始学习做公益慈善。边学习,边在先生家族的慈善学校里面服务,体验到过去没有过的净化过程。人们之间的关怀、温暖、信任、彼此照顾、创造力,都通过一个机构实现,突破了我在企业管理中遇到的困境。

人是不需要被管理的,人是可以被感化和启发的。当你从善良和慈悲的角度对待人的时候,人心是可以被启发的,因而体验到“人人都是亲人”。我相信,只要我们真心对待每个人,人心都是善良的、美的。

那段时间,我看到很多社会的不平衡,上层的人总是在打拼中失去了内心的平衡,下层的人在没有机会的环境里,失去了创造力和对自己的信心。因此,建立平衡的管道是多么重要!我们当时做了一个实验室,建立一个家庭、学校、工厂、企业一体的机制,培养和训练中国第三产业的服务人员,非常激励人心,也对当时的慈善事业产生巨大的影响。

那时候,我发现,做慈善最大的辛苦是缺乏整个社会环境的配合和资金的支持。我看到太多人需要照顾,愈救愈多;又总是看到社会苦的一面,自己心里失去了平衡,陷在一种悲伤的情绪里。

现在我才了解,做慈善最重要的是自己内心的欢喜和平衡,否则做慈善是一条非常辛苦的道路。没有准备好的人不容易走下去,它是一种修行。太多的考验,太多的磨难需要承受。当你经历了所谓慈善后面的艰难之后,你的内心才会找到平衡、和平和爱。

慈善是一种慈悲心的表达,如果有钱人在平等的心态,甚至在感恩的心态下给予别人帮助,这就是对的心态和正确的慈善行为。如果没有钱的人在欢喜心中给予人某种帮助,这就是最大的慈善。慈善其实不是和金钱画上等号的。

生命的答案,要往内心找

回想起来,任何成功都是很多因缘的聚合;任何成功的背后,也都是很多很多人的帮助。但是,我们有时候却会忘掉,因为我们永远在往前冲,没有时间静下来回头看看自己一路走来的过程。当我们忘了感谢帮助过我们的人,或者没有向我们伤害过和利用过的人道歉,我们会愈走愈沉重,心在不知不觉中会纠结起来。

如果在人生的过程中时常做回头看的功课,甚至抽出身来站到外面看看自己,我们的人生会有新的突破。只有自己看清了自己,才有希望改变。我自己通过反观自照的功课,从内心改变了自己,也找到了真正的自己。

通过创业,我实现了年轻时的自我价值感、对民族的使命感,也获得了成就感,让我了解了社会,了解了人性。但是,创业的成功并没有带给我内心的快乐,因为苦乐其实源自于内心,是一种内心的感受,必须向内才能找到。

当时我没有学到在生活中练心的“心法”,只是希望心外的境界变好,希望藏医药能被了解和推广、藏族文化能传承下去、藏族人能脱贫致富……由于没有生活中禅修的能力,因为太忙太累,事业大了,内心反而不快乐。让心保持在当下的觉性中,才能让人心在忙碌时也不受影响,把混乱的环境都变成是禅修的工具。

生命的答案一定要向内心找,我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在外面寻找内心的答案,却走了很多弯路!走到今天,我对自己的生命才算是完全了解,找到了自己内心的家,找到了今生的真实心愿,熟悉了在生活中修行的禅法。现在回头看,我走的弯路反而是我的资源,帮助我学到了宝贵的入世经验,更能深深体会到人间的苦乐,以及现代女性在觉醒之路上所需要的修行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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