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石狮、泉州、厦门，几个地名连起来，就是福建的商业版图——代工厂、器械生厂商、服装鞋履品牌企业。家族、企业，一带一、一帮一，闽南人靠着骁勇善战的个性写下中国东南部沿岸的粗暴崛起。
三十多年过去，本土企业逐渐各有难题。要不要做供应链？如何坚持年轻化？接班人的管理制度怎样实践？
经济红利催熟的企业——利郎、卡宾、劲霸男装，将面临怎样的时代新命题？
卡宾先生是对“福建帮”表达出强烈不认同的人。
他不想被归类，也不认为个体与企业的发展可以按照一个模式讲出来。大概能理解他的立场，定位不同，所衍生出来的业态也全然不同。但他承认闽南人身上自带的干劲儿，也诚意的剖开自己去交友处事。
为了强化品牌形象，他淡化了自己的本命，要求一切公开报道称谓均为“卡宾先生”。他性情开阔，思维敏捷，面容精悍且严谨。年少习拳，曾是福建省运会轻量级拳击季军的他走路轻快，语速也不慢，言语间时不时蹦出几个英文单词。
Cabbeen卡宾服饰主理人、设计师、 金顶奖得主卡宾先生。
摄影：任三克
1997年，卡宾先生把自己的小名“卡宾”二字让渡给了一手创办的企业，卡宾服饰就此成立，最早是作坊模式，货品销往日本、韩国、新加坡等地。生意风生水起，赚钱很容易。但在1997年这个特别的年份，一场金融危机席卷亚洲，各国货币贬值，国际贸易倍受冲击，亚洲不少企业宣布倒闭。
当时身处香港的卡宾服饰没能逃过，“金融风暴来了才知道自己的力量那么渺小。客户不提货了，房租、工人工钱每个月还要交，瞬间就没有钱了。剩下什么？剩下一堆库存。”卡宾先生回忆称。
外销的路断了，他背着货去了广州。为了自救，卡宾先生将腰线、窄身、女装面料等剪裁和工艺方式用在了男装品牌上，这让批发商们有些意外。“整个市场在想，这是男装还是女装？这种风格只有我们一家，又是市场特别稀缺的。销量很好，一到就哄抢，很快就卖完了。那个时候是从一个低谷弹到了另一个高地。”他回忆说。
卡宾位于石狮工厂的生产车间。摄影：任三克
时尚商业顾问、评论人冷芸提到，相对西方的市场经济危机而言，其实中国企业至今还没碰到太大的挑战或者灾难。中国改革开放40年，真正的市场经济始于2000年初。2000年前，因为国家对私营企业的政策态度不明确，他们的生存挑战主要是“安全及合法地活着”。
另外，主要资源还是给到了国企（当时纺织服装还有很多国企，比如银行贷款对于私企就非常艰难）。但那时候的市场机会其实很 大，只要你肯干，有勇气，吃得起苦，是可以赚到钱的。
当时有些类似买手店的店铺，一开始多品牌经营，后来逐渐只卖卡宾，形成品牌直营店的雏形。一次饭局，卡宾先生认识了演员段奕宏，后者提到自己年轻时候从新疆考到北京电影学院，为了买一件卡宾的衣服一个星期都没好好吃饭。“他当时只是学生，当然老段现在是影帝，但他想起当年那件衣服还是很感慨的。这证明那个时候卡宾在年轻人心中已经是一个非常有地位的品牌。”
卡宾位于石狮工厂的生产车间。摄影：任三克
这顺势转到那个让所有做企业的人都在思考的命题：我们的核心消费者是谁？“那你想想，我也好，老段也好，我们都50岁了。我们要继续卖给这个族群吗？还是卖给20岁的年轻人？”
成立23年，卡宾服饰把产品目标锁定在20岁到30岁的职场成长期中不同场合的穿着需求。这其实要求的，是一家企业永远在跟年轻人打交道。2013年10月，卡宾服饰在香港上市，2030这个被提炼为产品表达内核的数字也被用作股票代码。
卡宾先生提到一个小事儿。一次，他跟一位外籍人士交流做企业的心得，他跟对方讲，我这个年纪的人你大街上抓十个才能找到一个能跟你用英语对话的。但是现在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不一样，可能有九个。时代滚滚向前，信息爆炸的时代培育出的年轻人，是生下来就触网的。如何讨到他们的欢心，这是企业的核心命题。
卡宾服饰做了些调整，首先是核心设计团队年轻化，接着在巴黎、米兰、香港、广州等四地建立设计中心。“这些对一个企业来说都不难，只要你投资。难的是作为一个创始人如何保持年轻的心，好奇、激情、不服输。”
一直年轻化的路子不好走，卡宾先生不是没有摇摆过，“老顾客不再喜欢我们，因为我们已经放弃了他们。新的顾客群还不了解我们。所以那段时间还是比较纠结焦虑的。”
卡宾位于石狮工厂的生产车间里的智能生产动线。摄影：任三克
另外让他备受挑战的是，市场对作品总有不理解的时候，“16年初，我们大面积推出oversize，很多人不理解，看不懂。后来事实上它大流行了。所以说，数据不能告诉我未来，只能预测未来，还是要靠人去辨别，靠设计师大胆的去推动。”
但当被问到做企业难不难的问题时，卡宾先生回答说，“我觉得不难，难在于我自己不够努力。我的从业可能在倒计时，今年50岁了，或许（还能工作）十年，当下的我比以前更加热爱我的工作，以前的我做了太多傻事。市场非常好，这是个非常美好的时代，经济体给了我们无限想象和可能。作为一个设计师，我有的时候贪玩了些。”
还是能从卡宾先生的陈述中听出来些“悔意”的，可真要去细数的话，他认为自己做企业没有后悔过什么事情，一切该来的都是合理的。
轻轻呷一口茶，沉吟些许，他又说，“年轻化的坚持应该早做，不要姑息，不要贪图舒适区，这样大的阵痛就会变少。”
卡宾位于石狮工厂的生产车间。摄影：任三克
这里的阵痛一与时代有关，暴利期过后，中国本土服装行业面临着库存多、销量差、利润放缓的症结；再碰上互联网的成长期，实体店被瓜分掉不少营业额。
卡宾先生认为，中国本土男装品牌发展至今，各个生产制造与品质产能的环节已经很成熟了。供应链、营销方式、渠道建设，这些是基本准入门槛，已经没有能拉开差距的空间。“现在讲话题性、主体性，讲体验和新零售。讲5G，讲网红直播。”
采访中，他有意无意避开了对一些数据的证实，我们更多谈论的是企业灵魂人物要如何保有持续的创造力与敏锐度。
卡宾服饰近几年也在积极尝试跨界合作，2019年3月，联合故宫宫廷文化推出“造办处POP-UPWorkshop”，用现代设计语言描绘故宫文化。2019年10月的上海时装周，卡宾服饰与中国航天文化一同举办发布会，借用太空的科幻色彩做概念展示。另外，快闪店、明星合作、大力水手联名款等，卡宾服饰顶着年轻人的品牌调性，开挖出不少玩法，这也让外界直观感受到了活力。
卡宾先生的身上始终有一股观自在、见本性的气息，这让商海浮沉的人也多了些真实。最后的话题落在企业管理，他认为，“管理永远是自我认知。我们也走过这样的弯路，各种总监、老总多了去了，一堆一堆。突然醒悟起来，你就是一个小企业。永远不要认为你的企业有多大多牛。”
撰文 魏雅晴
摄影 任三克
编排 Jiaruo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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