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名字叫香香,和我同村,但不是玩伴。
小时候,孩子们经常喜欢聚在一起,掰着手指头数,这个村里和自己同龄的有几个。把村东头,村西头,村南头,村北头的孩子挨个掰扯。但一说到香香,大家全部略过。
她是个特殊的孩子,是个智力缺陷的傻孩子。小时候出生时没有哭声,接生婆提起双脚,后背拍打了几下还是没有声音,以为是个死婴。
香香的爸爸打算去埋她,但身上还有热乎气,香香妈妈说:“应该还活着的吧!”香香爸爸说:“就算活着也活不长,这么小跟个猫崽儿一样!”
结果她很命大,剩下一口微弱的呼吸一直活着,直到现在。当然她妈妈为了她的成长付出很多心血。
香香十来岁时,她妈妈领着她来我家找我妈唠嗑:“你看看,还不如那时候扔了她,现在什么也不会干,只会吃饭,到哪里都要领着,路都不认识。”
我仔细瞧了瞧香香,空洞的眼神,不说话,我上前想拉她手,被我妈拦住:“小心,她打你怎么办?”
“她不打人,不哭不闹,就是一个十足的傻子!”她妈妈早已经接受她是傻子的现实,在别人面前从不忌讳。
“香香好歹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上辈子欠她的,这辈子还她,这就是你和她的命啊!”农村女人特信命,尤其我妈也不例外。好事赖事只要往“命”这个字一推,也就不纠结不怨恨了。
“没事,丫头傻,大了也能嫁出去,不会成为你的负担!”我妈倒是挺会劝人。在农村,的确就是,女人只要有一口气在,不管傻子疯子,残疾人都能嫁出去。但嫁出去日子过得怎么样?那就不知道了。
如我妈所料,香香20岁上就结了婚,听说嫁给了外乡和她一样的傻子,不过那家条件还不错,公婆有家产,反正能养得起她。
但没过几年,送回来了,婆家很现实:香香既不能生孩子,也不会干活,要她没有任何用处,天天白瞎那些粮食!
娘家这里,香香爸爸不愿意了:当初明媒正娶,香香傻你们都知道,我们也没说瞎话,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们就得养一辈子!
可没过两年,香香妈妈还是把香香领回来了。因为婆家认为生了个傻儿子,又娶个“吃白食”的傻媳妇,连个娃也不能生。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所有怨气全发泄在香香身上,经常打她,香香不会还手,也不会讲话,身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这是让同村人实在看不过去眼了,偷偷来我们村通知了香香妈妈。
香香妈妈含着泪拉着自己闺女的手领回到家里,以后再有人提亲,说什么也不嫁闺女了。农村有低保,有残疾人补助,总算生活没有问题。
香香回来后,依旧每天跟在妈妈身后。她妈妈已经老了,可她还是孩子!眼睛依然透着迷茫,但很清亮。也看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
上次回老家,赶集时正巧碰到香香妈妈和香香,看见我带着孩子,与妈妈在一起买东西,唠了会家常,香香妈妈看着我一脸羡慕的样子:“你看,她俩同岁,哎!不同命!”
我问我妈,香香妈怎么这么爱和你唠这些话,老拿我和香香比啥?我妈说:“你俩同年同月同日生,我记得很清楚,那年冬天雪下的很大。怀你时,我和香香妈一起去拜的送子观音。(我上面两个姐姐,香香上面一个姐姐,都盼望添个小子)。结果,谁都没有盼来儿子。”
我在旁边许久没说话,都说人的命天注定。有些人一出生含着金钥匙长大,大多数人都是平凡的一生。可有些人的命呢?不知道是老天爷打了个盹还是忘记给他们安排人生,甚至都不懂得品尝人世间的酸甜苦辣。
她们就如春天黄土地上,风刮来的沙土,漫天飞舞,偶尔迷了你的眼睛。看到她们,或许掉下几滴眼泪,或许叹息一声,而自己继续努力前行,走好属于自己的路。
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香香,我们在人世间走过春夏秋冬,日日,月月与年年。
我看到了,听到了,懂得了:这一生,我比她幸运。这一世,我比她幸福。
可我又该何所求,还是不该何所求,您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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