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早晨真舒服。空气很凉爽,草上还挂着露水(蜘蛛网上也挂着露水),写大字一张,读古文一篇。夏天的早晨真舒服。凡花大都是五瓣,栀子花却是六瓣。山歌云:“栀子花开六瓣头。”栀子花粗粗大大,色白,近蒂处微绿,极香,香气简直有点叫人受不了,我的家乡人说是:“碰鼻子香”。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

栀子花开美人离开(散记栀子花开)(1)

这是汪曾祺在他的短文《夏天》写的,昨天晚上睡觉前偶然翻看手机看到这段话。但当时就想起古诗中有“妇姑相唤浴蚕去,闲着庭中栀子花”的句子。怎么会为文人所不取呢?

栀子花开美人离开(散记栀子花开)(2)

查了下,网上还是有些关于栀子花的古诗的。说为文人所不取,并不准确。但是却有道理。对于栀子花进行道德评价,我看主要是杜甫的那句诗:“于身色有用,与道气伤和。”栀子花的颜色是白色的,自然有贞洁之意当然对身有用,也可以理解为朴素,简约,无欲等等,也算是对身有用吧。而与道气伤和这句才是根本,这就是汪曾祺前面说的气味非常浓郁。唐刘禹锡 《和令狐相公咏栀子花》中说:“色疑琼树倚,香似玉京来。”那从天宫中来的香气,气味的浓郁程度就不言自明了,俨然整个宇宙都是这种香气吧。但我都不喜欢。我倒是喜欢下面这首明人丰坊的诗,他在《栀子花题画》中 云:“金鸭香消夏日长,抛书高卧北窗凉。晚来骤雨山头过,栀子花开满院香。”还有唐 · 王建《雨过山村》:雨里鸡鸣一两家,竹溪村路板桥斜。妇姑相唤浴蚕去,闲着庭中栀子花。

我倒是觉着这两首诗就比较平和,而且已经进了普通百姓的日常气息里。不像之前的古诗总是要找些道德上的逻辑来立意。

栀子花开美人离开(散记栀子花开)(3)

这种花在北方是没有的,而是南方才有。而之所以写这篇短文也是因为这个栀子花让我想到以前一位家在杭州的朋友,似乎他家就住在西子湖畔。一次,我在网上看到一组杭州老照片,大约是八九十代的照片,发给他。他就告诉我哪里是他当年放学必经之路,而当年那里居然是个火葬场或者是殡仪馆的地方。因为看到他当年放学必走的地方,我竟有些小激动。仿佛看到一个天真的少年蹦跳着背着书包从我的面前走过。他还告诉我说小学的时候一放学就去外面采来一大把栀子花放在自己屋里的花瓶中。

栀子花开美人离开(散记栀子花开)(4)

我当时对这一举动深表疑虑,少年的男孩,哪个不是放学就去疯?还去采什么花?我只记得我放学的时候,就赶紧回家跟同学写作业,因为脑袋里响着老师响彻宇宙的话:一道题抄一百遍!我们爬在我家放杂货的小黑屋门口,那个同学有点口吃,而他手里握着三支铅笔,当然一笔下去,就是三道题,神不神?而他告诉我说,他就是下学去外面采栀子花的。我只好相信,这小浪漫的情节也理当归于他这美好的人,而后就在努力想象着,一个美玉般的小面孔深深埋在那大把放着浓烈香气的栀子花的情形,内心多少有些一动。 可惜,后来很久不见了,不知道他在杭州过得好不好。夏天已到,他也许下班后又去采栀子花了吧。现在他也该步入人生成熟的中年,那色香也许倒是与他全都相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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