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2月，我所在的31师92团82无坐力炮连，配属步兵一营攻下越军104号高地。战斗中，我被炮弹炸伤头部。两天之内，我被辗转送到团卫生队、师医院、60医院救治。2月25日，我连哄带骗，请60医院戴医生开了出院通知书，搭车辗转找到了阔别两天多的82无坐炮连。
不过，我离开连队才几十个小时，指挥权居然被“代理”了，工作待安排。没想到，我辗转回到战场却赋闲，着实郁闷。
《一缕硝烟》作者许向斌，1979年对越还击战任31师92团无坐力炮连副指导员
下午，副政委来到连队，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谁让你从医院跑出来的？”
我忙不迭地解释：“首长可不能冤枉人，真不是自己跑的，我这儿有出院证，医院同意的。”
副政委接过出院证，只用眼角瞄了一下：“知道知道，是你找人家硬要求的！”
我刚想申辩，副政委把出院证递给指导员：“老周你看看，这上面不是明明白白写着嘛——本人强烈要求出院。你说说，‘强烈要求’是什么意思？”
真没注意还有这句话，我赶紧抓过出院证，果真没错！
“既然回来了就别闲着，下步你负责带驾驶班，重点保障你们82无的弹药给养运输，这个任务也不轻！”
1979年2月25日，60医院给作者许向斌出具的出院通知书
原来，60医院已按照规定把我要求出院的情况逐级通报，人没还回来，团首长早清楚了。倒也不能责怪医生，假如伤员出院后擅自脱离部队，岂不是医院的责任？
本来是驾驶班长的活儿，却分给一个副指导员，说得还像布置光荣任务似的，哄傻子啊！还不是设法把我留在卫生队附近？不过没辙，副政委是分管干部工作的首长，他的话代表团党委，何况副指导员的职务已经被人代理了。
我明白这是首长的一片好意，心中却没有一丝感激。
按照后勤处的指示，无坐炮连驾驶班暂时随连队行动，五辆大解放全部靠边停在路上。
我下到公路，驾驶班的弟兄早有准备，宋嘉元居然在车厢里为我铺了个“床”，看这意思他们真的想把我当伤员养起来。怪不得散会后驾驶班长老杜急急下山，大概就是为了安排这事！
老杜招呼全班郑重宣布：“今天晚上驾驶班会餐，热烈庆祝副指导员大难不死，欢迎连首长光临驾驶班！把你们藏着的好东西统统拿出来。”
虽然我在老杜面前算新兵，但毕竟是连首长，平时可能无所谓，上了战场就大不一样了，用老杜的话说，“身边有个干部心里踏实啊！”
没多大功夫，这群驾驶员变戏法一般摆出各色美食，午餐肉、酸黄瓜、红烧肉……不同品种的罐头铺了一地。罐头好办，送上来的给养多是这类东西，虽然一线连队分到的有限，而驾驶员多弄几个却不难，那根白萝卜和黑大头咸菜却算稀罕物。我知道，生活车里有战前连队熏制的腊肉和准备帮后勤运送的给养，该不是这帮哥们近水楼台先得月吧？
副班长刘存银看出我的疑惑，一边操战备刀切萝卜一边满口山东腔解释：“放心吃吧副指导员，都是这两天俺们攒的宝贝，车上的东西一样也少不了。杜班长宣布过纪律，饿死也不准动车上的东西！”
老杜在一旁接过话头：“咱驾驶班纪律严明，执行纪律还有硬招子，谁要是敢动车上的东西，罚他站一晚上岗，白天不准补觉！”
我会心一笑。半天没吭气的宋嘉元插上一句：“班长还规定，谁去后勤出公差，必须给连队偷点东西回来……”
话没说完，却招来劈头盖脸一顿呵斥：“去去去，快干活去儿！新兵蛋子别胡说八道！这种事能说吗？什么叫偷？那是咱帮后勤给82无运上来的。”
别看这群司机们平时吊儿郎当，关键时刻却不含糊！我暗自思量，以后如果再有人说“步兵紧炮兵松、稀稀拉拉汽车兵”，我绝对会有理有据地反驳。
天渐渐暗下来，我爬上山坡前后观察，看出这里并不安全：公路东侧是山沟，西侧紧贴崖壁，山上并没见到有自己人活动，只剩下我们这几辆汽车孤零零地停在路上。车队是特工偷袭的首选目标，如果敌人居高临下打来，仅凭驾驶班这五支冲锋枪，我绝无胜算。
在其位必须谋其政，既然我的新任务是带车，首要的自然是确保车辆人员安全。趁天还没黑透，我邀老杜沿公路到前边转一圈，回来后下达了到达驾驶班后的第一个指示：所有车辆沿公路向前机动两百米，尽量靠近坦克连。
进入越南境内，我军坦克分队集结待命。易遭特工偷袭的汽车分队，能与坦克靠拢，意味着更加安全
这项决策最先得到宋嘉元的拥护，老杜道出其中原委：“这小子前天闹得我们一宿没合眼。”
宋嘉元是云南昭通人，虽然已入伍一年多，在驾驶班却算新兵，到现在还没单独驾车。这小子够顽强的，2月17日下午，汽车停在那发附近，一颗米粒大的弹片打进他的小臂，硬是被他用手抠了出来。前天晚上站岗，恍惚感觉路边草丛晃动，他扑通一声卧到泥水里，放开嗓门大吼一声：“空德隆（越语：不许动），出来！”
老杜急忙招呼全班爬起来查看，什么情况也没有，大家再也没敢睡，抱着冲锋枪一直坐到天亮。
五辆大解放不仅按我的命令靠近坦克，而且刘存银还把自己那辆车插进坦克间隙，惹得坦克兵专门派人过来干涉。刘存银递上烟，拿出个午餐肉罐头塞到坦克兵手里，嬉皮笑脸地不住打哈哈：“团里命令我们必须停在这儿！要我说呀老弟，如果怕我们连累你们，还不如你们的坦克再往前挪挪，岂不大家方便？”
有坦克和装甲车保护，汽车分队自然不惧小股特工袭扰
我假装没听见，转身朝后边走去，老刘继续跟坦克兵闲聊。那个坦克兵的香烟叼在嘴上，老刘掏出打火机给他点着火：“老兵啊，你尽管放心，我再紧着往边上靠靠，肯定不影响你们开进！”
“附近有坦克连的固定岗和巡逻哨，今天晚上不用站双岗了，只是千万别睡得太死！”
交代完之后，我又小声对老杜说：“你我都警醒点，真的别影响人家坦克连的行动！”老杜一脸怪相，学着电影《地道战》里汉奸汤司令的腔调，翘着拇指连声恭维：“高！高！实在是高哇！”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许向斌，河北唐山人，1970年参军，历任指导员、副教导员。1979年参加对越自卫还击战，连队立集体一等功；1984年参加“两山”作战，所率营的二连获“者阴山钢刀连”荣誉称号。1986年转业。
【深耕战争史，弘扬正能量，欢迎各方投稿，私信必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