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后侯爷后悔(侯爷娶回心上人后)(1)

本故事已由作者:从来佳茗,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深夜有情”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1

“我腹中乃是安定侯府二公子的血脉,是这侯府正正经经的小主子!”

“你们谁敢碰我!”

形容秀丽的年轻女子一大早就挺着大肚子在府外叫嚷认亲,因为我醒的晚,硬是让婆子在门前同她僵持了半个时辰。

“夫人,就是这个人。”

我的丫鬟玉书小心搀着我,离着大门十步便远远站定,“夫人您别过去,仔细脏了眼睛。”

我瞧着府上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在门口拦了一个年轻女子,那女子喊的话气势十足,却不难看出色厉内荏的样子,双手一直护着小腹,细看果然微凸,大约已经有三四个月份的光景。

她说她怀的是顾子瑜的孩子。

“夫人,您嫁与二爷多年无所出,难道现在忍心眼睁睁看着他的血脉流落在外么?”

女子看见我,忽然冲我扬声。

玉书皱了皱眉,“夫人,我这就让人捂了她的嘴。”

“不必。”我嗤笑一声,“既是怀着二爷的孩子,那就快快请进来养胎吧,免得伤着爷的子嗣。”

那女子一愣,似乎没想到我这么容易就让她进了侯府的门,大抵是怕我佛口蛇心,其间有诈,却还是舍不得大好机会,一步一回头的随我进了门。

“夫人,这女子来路不明,怎么可以……”

玉书想要阻止我,被我轻飘飘一眼打发,我说,“府中来路不明的女子比比皆是,多她一个也不多。”

我领着人往顾子瑜院子里去,还没到地方,先是远远地听见了一屋子的娇笑,琵琶声伴着吴侬软语的淫词艳曲若隐若现,不时还夹杂着顾子瑜的大笑。

他人半倚在一张铺着纯白软绒的贵妃椅上,满头青丝半披下来,堪堪避过了眼角眉梢,一双桃花眼盛着点点酒光。

围着他的美人有坐有卧,薄纱罩身,雪肌半敞,喂了葡萄再含一口酒,捏着肩再讨一口香,过得好不逍遥自在。

他半个眼神都没分给我,还是玉书忍不住皱眉提醒他,“爷,夫人来了。”

顾子瑜丝毫不顾忌地捏了捏眼前美人的脸蛋儿,掐了一手的腻滑,漫不经心地问我,“你来做什么?”

“来给你送个人。”

我将先前在门外叫魂的女子推过去,“去吧。”

她见了这满院春色显然傻了眼,但好歹还没忘却自己的目的,见了顾子瑜立刻飞身扑上去,将原本跪在他脚边的美人挤开,一张脸哭得梨花带雨,“二爷,清影终于见到您了,清影怀了您的骨肉,如今已有四个月的身孕了。”

“爷的骨肉。”

顾子瑜的眼睛微微眯起,多情的桃花眼先是看得清影脸红,继而变成锋利的形状,不等清影点头,便忽然变了脸色,一脚将人踹开,阴沉道,“凭你也配?”

顾子瑜这一脚连带着踹翻了贵妃榻边上的小桌,案上酒水瓜果洒了一地,琵琶声和歌声通通停下,满院子的美人跪了一地。

而趴在地上的清影被这一脚踢到五脏六腑,脸色蓦地惨白,我见她双手捂着小腹,衣裳沾了血迹,便吩咐玉书,“先将人带走。”

自从安定侯狱中畏罪自杀,顾子瑜不良于行之后,他就变成这样一幅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样子。

府中隔三差五便要换一批丫鬟歌伎,清影敢在这个时候来找他,不是消息闭塞,就是对他是真爱了。

我麻木地替他收拾残局,转身欲走,刚刚踏出门槛,就听见他愤恨地喊了一句,“姜意浓!”

我没停,又听见身后“咚”的一声,是骨肉撞在地上的声音,大约顾子瑜又忘了他那双腿已经不似从前打马游街一般灵活好用。

“和离吗?”我背对着他,在满院子寂静无声中问道。

“你做梦。”顾子瑜咬牙切齿道。

2

我和顾子瑜相识于新帝登基,改朝换代的第八年。

那一年的江淮河畔,他是贪玩下江南的京都少爷,我是薄命寄红尘的青楼花魁。

“杨花。”楼里的老鸨笑眯眯看着我,仿佛看见了一颗摇钱树,“你来楼里已有两年,终于也到了接客的年纪,以你的姿容,今夜过后,你的名字必然遍布整个江淮两岸。”

楼里的规矩,姑娘的初夜须高台竞拍,因着我容貌姣好,楼中无人出其右,出手就是千金的高价。

彼时我坐在楼上暖阁,隐在帘后观望,看台下那些涨红着脸为我散尽千金的公子老爷,百无聊赖地猜测自己的初夜将归于谁手。

“两千两。”

“四千两!”

此起彼伏的竞拍没能吸引我,我打开窗,蓦地同街上观灯之人对上视线,身着红衣的小公子唇红齿白,在一片暖黄之中与我对望,我下意识多看了他一眼。

我以为他大抵是扬州城中哪一家的公子,却没想到他会为了这一眼进楼来,拿一万两金为我赎终身。

那个小公子就是顾子瑜。

“旁的姑娘总以牡丹芍药为名,怎么偏生你这么有趣,要叫杨花?”

顾子瑜打趣似的问我。

“杨花落水为浮萍,风尘女子本就是漂泊无根之物。”我答道。

“那你就跟了本公子吧。”

顾子瑜手腕微动,山水扇面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中开阖翻转,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转盼多情,“从此往后,必不叫你漂泊无依了。”

可是我没想过要赎身。

两年前被辗转送进青楼,老鸨问我想叫个什么名字,我说就叫杨花。

而我不曾为自己取名杨花的时候,姓姜名意浓。

姜是大姓,也是前朝皇姓,说来惭愧,我曾身居高位,做过皇室小公主,享受过天下最富贵的生活,可惜没能窥得破繁华京都之外的潦倒山河,直到后来兵临城下,黄粱梦醒,也不过一朝天子一朝臣罢了。

我父皇继位这些年来纵情声色,只是好在还残存着一把帝王骨,知道此局无解之后,于太极殿点了一把火自焚而死。

而我母后不像他一般无所顾忌,她身后尚有我和皇兄两个孩子,她不敢求死。

紫禁城被攻破之际,禁军拱手投降,我母后将我们兄妹俩藏在寝居暗阁之后,以国母之身匍匐在乱臣贼子身下受辱,凤冠被踩在脚下,三千青丝凌乱铺散在地,却只惹来更放肆的羞辱。

我皇兄傲骨难折,宁死不愿见母后如此,最后赤红着眼冲出去,和她一同惨死在乱箭之中。

我时年七岁,记忆中只剩下漫天的火光,烧杀抢掠的凌辱,母亲脖颈溢出的血……还有皇兄痛彻心扉的那一声“母后!”

新帝登基,前朝余孽倒台清算,皇家八百人口死于一旦,唯一一个漏网之鱼就是阴差阳错之下被老太监送出宫的我。

“您既做过真主子,也不枉世间走一遭,从此忘却前尘,另寻过处罢。”

老太监是母后的旧臣,他送我出来之后又回身殉了前朝。

我一个人辗转离开京城,到达千里之外的江南时已然用尽身上银两,又因为一张脸生得出挑,被路上碰见的各路人牙子几经转手倒卖,直到被卖进了江淮青楼。

我堪堪十几岁,不过是寻常闺阁女儿家方才及笄的年纪,却已然经历过世间诸般大起大落,看惯了人间冷暖苦涩。

“公子为什么想要为我赎身?”

“自然是因为本公子喜欢你。”

顾子瑜滞留在扬州半月,日日打马从我窗下过,扬州民风淳朴,街上间或有大姑娘小媳妇冲他怀里扔香帕,被他一一反手扔回去。

“公子好狠的心肠。”有姑娘家不忿。

“姐姐们有这样的好准头,不该委屈在闺阁,合该进军营才是。”

顾子瑜笑了一下,从腰间解下一块玉,当着满街人的面,将玉抛进我半开不开的小窗里。

3

秋来雨打芭蕉的声音在院子里稀稀落落,我原本觉浅,夜夜听着这些入睡就更加心烦意乱,因此昨日命府中人连夜将满池子的荷花拔干净,现下又觉得光秃秃的不应景。

被顾子瑜踹了一脚之后,清影的胎就掉了,据玉书请来的大夫所说,清影的身子不好,约莫先前掉过几次胎,以后恐怕很难生育。

这话我都让大夫一一告诉了清影,她自己在房里待了半日,看不出在意还是不在意,只是半日之后又照旧去顾子瑜院里同旁的丫鬟歌伎等一并撒娇卖痴。

顾子瑜不是很待见她,但也没再赶过人。

我和他半个月不见,宫中忽然下了旨意,宴请皇亲国戚伯爵公侯入宫,一同庆祝帝后华诞。

今上与帝后系同日所生,百年难见,一向为人称道艳羡,因此本朝帝后华诞合并一处,皇亲国戚以至于百官之中位高权重者皆可携妻一并入宫受宴。

我上马车的时候顾子瑜人已经在上面了,他捧着一本《心经》假模假样地读,我便也当做自己面前没有这么个人。

马车入宫门便不再通行,即便顾子瑜腿脚不便,也还是要守规矩,宫闱之中,我原本还犹豫自己是否需要搀扶他,却见他早已径自搭上了引路宫女的胳膊。

皇宫内闱,怎么敢这般放肆?我几乎想要呵斥他,却有一个娇俏的声音比我先响在他身侧,“子瑜哥哥,我来扶你。”

京都沈家原系正经名门,算起来也是前朝皇室的远亲,只因一向贵而无权,反倒避过一劫,苟延残喘在新帝庇佑之下。

沈家这一代有个与顾子瑜青梅竹马的女儿沈玉,自小在深闺养得千娇百媚,后来被权衡送进了宫,成了皇上的一位美人。

我识得这位美人,因她与顾子瑜自小长在一处,少时懵懂,至今不能两忘。

身在后宫由宫女搀扶已是放浪,若由后妃搀扶则更加无状,我心惊肉跳地强行拉着顾子瑜避开了她的手。

“多谢美意。”

沈玉被拂了面子,心中不忿,狠狠瞪了我一眼,又对顾子瑜撒娇弄痴,“子瑜哥哥,我想和你单独说几句话。”

顾子瑜没表态,但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远远避开他们,看见沈玉挥退了宫女,羞红着一张脸对顾子瑜说了什么,风把他们的对话送进我耳边,我隐约听见她说,“子瑜哥哥,你可不可以向皇上要我?”

我起初觉得荒唐,皇帝妾怎可被送与他人手,后来又想到后宫妃嫔无数,小小美人连妾都算不上,未必不可以被拿来赏赐臣下。

帝后华诞上衣着奢侈华丽的臣子夫人互相推杯换盏,我留意着顾子瑜的动静,心想他打算什么时候向皇上开口要沈玉。

我知道他从来拒绝不了沈玉的请求的。

当年她入宫之前对顾子瑜说希望他日后娶个同她样貌相似的妻子,他就真的为了这么一句话为我一掷万两金,换名改姓为我伪造了一个扬州小官女儿的身份,在千里之外的京都娶了一个扬州花魁做正妻。

我从来没想到,与沈家女儿三分相像竟成了我再度回京的机会。

席间顾子瑜频频看我,惹得对坐的夫人调侃安定侯府二公子与妻感情甚睦,就连喝酒眼睛都黏在自家夫人身上。

酒至半酣,皇帝忽然把目光投向烂醉如泥的顾子瑜。

“顾卿近来可好?”

“臣自然好。”顾子瑜道。

好,好的不能再好了,我在心里替顾子瑜回答。

父亲以贪污罪下狱,还未提审莫名畏罪自杀,母亲缠绵病榻,受不了打击一朝去世,禁军夜中秘密围府抄家,兄长拒不受捕,意外死于禁军剑下,甚至顾子瑜自己也被伤了腿,从此不良于行。

事后皇帝假惺惺一句安定侯罪不至死,顾家仅剩的血脉还得对他感恩戴德,高呼万岁。

“夜里睡的可还安稳?”皇帝又问。

“臣腿伤之后性情暴躁,先前入夜常常闻雨声如惊雷,不能入眠,近来倒还好些。”顾子瑜道。

“朕闻宫中有美玉可令卿安眠,顾卿可要?”

“谢皇上。”顾子瑜沉默良久。

4

皇帝口中美玉就是沈玉。

沈玉美则美矣,却蠢而不自知,当年妄想飞上枝头做凤凰,一心入宫侍奉今上,却红着眼睛哄骗顾子瑜是家族逼迫,后来见后宫沉浮没有出头之日,又转头想做顾子瑜的夫人。

她对九五之尊生了异心,若非皇帝对顾家仅剩的血脉有三分愧疚,她早该身首异处。

我忽然替顾子瑜不值,他从前心悦反复不能忘怀的,其实也不过是个无情无义又鼠目寸光的女子罢了。

可我又不得不感谢她,谢沈家早年尚前朝公主,使得我样貌与她沈家女儿三分相似,谢沈玉与顾子瑜少年有情,使得他见我一面即带我进京。

当年我在扬州城与顾子瑜春风几度,一朝身怀有孕,顾子瑜说要娶我为妻,我当时几乎以为他得了失心疯。

我听了失笑,“你出身京都新贵,至少也该与正经的官家小姐联姻,娶我为妻算是什么?”

他却狡黠道,“谁说你又不能是个官家小姐呢?”

我一直认为顾子瑜有几分投机取巧的聪明,他何尝不知道家里绝不会允许他娶一个青楼女子。

为此他硬是设法在扬州为我求了一个小官女儿的身份,如此求娶,家里人虽也不满,但抵触终究不会过分。

顾子瑜果真想要明媒正娶娶我进门,府中长辈原因我身份低微有些轻慢,后来得知我未婚先有顾子瑜的血脉,又觉自家教养的小子未免混账,对我生了几分愧疚怜惜之心。

那时我在侯府外落脚,侯夫人日日往我院里塞些用不尽的嬷嬷丫鬟,我跟顾子瑜提过几回,他说母亲爱惜我,叫我受着便是。

漂泊起伏了半生,我原以为自己真的就要安定下来,可惜……大婚当日,我于敬拜高堂之际,透过红色的纱质盖头见到了安定侯顾卫。

大红的喜帕叫我生生看出了满室的血色。

眼尾有痣,脸颊一侧有疤,蜿蜒几乎并入眼角,眼神冷肃,见之难忘,此刻的安定侯顾卫同八年前率先闯进凤仪宫之人在我脑海中慢慢重叠。

八年前率反水禁军羞辱杀害我母后,后刺死我皇兄之人……原来竟是顾子瑜的爹。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度过那个夜晚,不知道顾子瑜挑我喜帘,同我喝交杯酒时怎样的神情。

新婚当夜,顾子瑜熟睡之际,我给自己灌了一碗藏红花。

“孩子怎么会掉?”

顾子瑜发现孩子没了已是三日之后,他招来满府的大夫,一屋子的人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最后一位年纪最大的大夫被推出来,梗着脖子道,“依脉象看,许是夫人饮食不当,吃了什么不应当吃的东西。”

“胡说!”顾子瑜暴跳如雷,“她的饮食日日有专人照看,怎么可能……”

“是我自己喝了藏红花。”我在顾子瑜不敢置信的目光中说。

当时沈玉刚进宫门不久,得知顾子瑜这么快就娶亲,不知是抱着怎样的心理,将她和顾子瑜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谊洋洋洒洒抄了两页给我。

顾子瑜得知这件事,以为我是因吃醋同他置气,这才糟践腹中胎儿,他嫌我小题大做,因此对我失望。

我更不愿同仇人之子日日缠绵,只当是因为替身心灰意冷,受了他的冷落。

我素来怕阴雨打雷,若是白日还好,若在夜晚,便不敢熄灯入眠,那时逢秋,好几回夜里风雨大作我都惊觉顾子瑜披了衣服坐在外间。

我的丫鬟玉书劝我向顾子瑜低头,“您和二爷心中明明都惦念彼此,怎么却偏偏装作不在意,互相折磨呢?”

我沉默了一会儿,我说,“玉书,你什么都不知道。”

5

参加帝后华诞乃是身份的象征,我早早注意到,席上楚家的位次较之往年靠前了不少。

这其中当然有帮皇帝搞垮了顾家的缘由——安定侯顾卫贪污的折子,最早就是经由楚家主手上达天听。

华诞之后,楚让送信约我在东风楼见面,我应邀前去,到了之后才发现自己来的太早。

正想先四处逛逛,却被店里小二拦下,“夫人,我们东家说,若是您来了,就请先往雅间里坐,他马上就来。”

我坐下的功夫,茶点已经上了齐全,糕点备的是我惯爱的甜口,我虽生在京都,但此后漂泊江淮,肚里却养了一方江南胃,因此见了格外欢喜。

“我记得你喜欢江南菜。”

“楼里新请的江南名厨,你尝尝可喜欢?”

楚让披着一层浅绿色的斗篷进来,一举一动都好像画中翩翩浊世佳公子,我看着小二对他卑躬屈膝的模样,心里立即明白东风楼是楚让的产业。

“有心了。”我笑了一下,又听见他问,“怎么来的这样早?”

“皇帝送了方美玉给顾二,我嫌府里吵,便早早出来躲清闲。”

楚让当然知道这方美玉是谁,闻言细细观察我的神情,最后斟酌着说,“顾二并不喜欢沈玉,他喜欢你。”

“你搞错了。”我心不在焉的夹了一口鱼肉,“他和沈玉少年情深,情分远非旁人可比,我是沾了同沈玉相像的光。”

楚让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我下意识打断他,“我同你家联手整死了安定侯,眼下尘埃落定了,却在讨论顾二是否喜欢杀父仇人,你不觉得可笑吗?”

“你喜欢他吗?”楚让和我同时张嘴,“如果你不喜欢他了,想要离开顾府,我可以带你走。”

我放下筷子,掩面笑了笑,“你是楚家公子,你的家在这里,你能带我去哪儿?”

“我早就想过了。”楚让不顾我诧异的眼神,坚定道,“我早就想过。”

“我不是家中长子,不必承担家族大业,父母膝下儿孙绕膝,少我一个尽孝道也足矣,只要你点头,我日后带你远走高飞,你喜欢江淮,我们就在江淮定居,你不喜欢,我们就四处浪迹,寻一个你高兴的去处。”

“楚让,你别开玩笑了。”我怔了怔。

“我没开玩笑。”

雅间中不知何时只剩下我和楚让两个人了,一片寂静中,他缓慢开口,神色无奈又痛苦,“公主殿下,臣原本该是您的驸马的。”

是啊,若非前朝覆灭,楚家清贵之流,不弄权而家风正,原本为我母后所属意,而楚让同我年龄相仿,更是她早早授意楚家主母的驸马人选。

我刚知道顾卫就是我此生不能忘却的仇人时,恨得咬牙切齿,脑子里混混沌沌,走到街上买了一把匕首藏在袖口,想要与他同归于尽,却在回府路上撞了人。

我撞的人正是楚让。

因我挽着妇人髻,他口称“夫人”,一句“你没事吧”还没完全脱口,先看见了我的脸,继而怔怔无声。

“小……公主。”

后两个字因大庭广众不合时宜而被强行湮没于唇齿间。

我从来不知道楚让认人这般厉害,明明八年前他也不过是大我几岁的孩童,却能在八年后人事变换时一眼认出我的模样。

他问我过得是否好。我说我遇见了恨不得手刃的仇人。

他说他会帮我。

楚家历经改朝换代而不倒,靠的就是从不站队弄权的中庸之道,而楚让为了帮我杀顾卫,硬是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楚家主,动用了楚家的势力。

“意浓,我想带你走。”在他希冀的目光里,我沉默着摇摇头。

门外忽然响起一声清脆的珠钗落地声,我和楚让同时警觉,拉开门,只见一抹鹅黄衣裙消失在拐角。

楚让捡起珠钗,惊疑不定的看着我,我记得今日出门,沈玉穿的便是那样鹅黄色的衣裳。

6

即便入了秋,天气还是说变就变,我回府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阴下来,刚进了内室,就听得窗外雷雨大作。

我房中立着一个人影。

“怎么不点灯?”顾子瑜与我同时开口,“你去见楚让了?”

“是。”我点了灯,听见顾子瑜阴沉沉问我,“你喜欢他?”

“与你何干?”

“也是。”

我点的灯只照亮一小块地方,顾子瑜始终隐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听闻前皇后在你不满十岁时就有意为你招楚家子为驸马了,若非你十分欢喜他,前皇后也不会如此。”

听见他提到我母后,我忽然激动起来,“你闭嘴,你不配提我母后!”

他怔了一下,随即吼道,“姜意浓,我是你的夫君!”

“是吗?”

我听了心里觉得好笑,试问什么人能在冤冤相报的关系里保持相爱,从他父亲踏进凤仪宫的那一刻,从我模仿顾卫密信笔迹的那一刻,我和顾子瑜之间就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我冷冷道,“我还以为我早就不是你的妻子了。”

“为什么?”顾子瑜不良于行,站久了腿脚使不上力气,身形就显得有些怪异,我借着光打量他的姿势,只觉连着他的声音都莫名脆弱。

“华诞那日我盯着你,唯恐你趁我不注意冲上龙椅一刀结果了狗皇帝。”

“可是你那样平静,平静的就像皇帝夺得不是你们姜家的江山。”

他一顿,又问,“凭什么?凭什么你对皇室都能心平气和,唯独对听命皇室的顾家耿耿于怀?”

凭什么呢?

我看着顾子瑜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我要怎么告诉他,他所敬重的父亲,曾经对我的母后做过禽兽不如之事,他们顾家的兵,曾是我母后皇兄死于乱箭的罪魁祸首。

我要怎么告诉他,我可以不顾忌凉薄冷血的父皇,甚至可以不顾忌姜家所谓的百年江山,但我唯独不能放下我的母后和皇兄。

国恨家仇横亘于前,我和他之间,从来就是沧海横绝。

极致的静默里,我听见自己轻声说,“顾子瑜,你们顾家比当今皇室要令人恶心百倍。”

“顾家让你恶心,那我呢?”顾子瑜呢喃。

“姜意浓,你是不是从头到尾都在骗我,你利用我回到京城,利用我进了安定侯府,利用我接近我父亲的书房,你模仿他的字迹送给楚家人让他入狱……”

“是。”

“姜意浓,你再说一遍?”

“我说是,我从头至尾都在骗你,利用你。”

“哈哈哈,姜意浓,你算计顾家,想必楚家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吧,让我猜猜,你拿什么筹码引诱楚让帮你,总不会是你自荐枕席,在他身下辗转承欢吧。”

顾子瑜低沉的声线里满含恶意,“姜意浓,你且放心,我活一天,就必不会放你出顾家的大门,你想和你的旧情人团圆,你做梦,我偏要把你困死在顾家,困死在这个让你恶心的地方!”

顾子瑜久站不住,没过一会儿,腿上实在没了力气,径直摔在地上,膝盖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我出门唤了玉书,叫她扶顾子瑜回房。

丫鬟撑着伞,带着他离我渐远,他腿脚不便,背却挺得笔直,我忽然想起他曾在无数夜雨天中徘徊在我房外不敢离去的身影。

有他在,我似乎总是一夜好眠。

雨声渐弱,有小丫鬟进房来给我换茶,我随口吩咐,“入秋了,夜里凉,吩咐人在内室铺上一层软绒。”

7

我见楚让的事果然是沈玉向顾子瑜通风报信。

只是她大约只听见了结尾,以为我水性杨花,红杏出墙,并没听到更多关于我的身世。

沈玉不知道,顾子瑜却不会不知道,我其实一直疑心顾子瑜为何不曾将我的身份公之于众,这样,即便他不对我做什么,我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是顾子瑜没有,他就像是忘了府中还有我这么一个人似的,日日在他院中同一众丫鬟歌伎醉生梦死。

有一天晚上我睡不着,半夜披起衣服去院里看月亮,后半夜回房,我翻箱倒柜从角落里翻出一个锦盒,掏出里面一方小小玉佩,压在枕头底下,糊里糊涂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睡了三天三夜。

我梦见了顾子瑜,不是这个时候的顾子瑜,而是少年时的顾子瑜。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他坐在马背上,笑着伸出了一只手,一双桃花眼里流光溢彩在,炫目多情,沈玉羞红了脸,想要把手搭上去,却被他拍红了手背。

他的手是朝着我伸的,他对着我笑,“小公主,怎么还不上来,还想要本驸马下来抱你不成?”

……

还没等我伸出手,画面一转,我又梦见了八年前的逼宫夜。

满天的火光和无边的血色互相纠缠,夹杂着男子的辱骂,女子的尖叫,宫人夜奔的慌乱……

我看见眼尾有痣,眉间有疤的男人带着一队凶神恶煞的人闯进了凤仪宫,他们撕扯我母后的凤袍……

我听见男人身后跟着的少年称呼他“父亲”——那是顾子瑜的大哥。

我大叫“母后”“皇兄”。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再也寻不见他们了。

无边无际的虚无之中,我听见有人问,“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一开始我想要和母后皇兄一同死在乱箭里,可是我没敢;

后来我想要听老太监的话重新生活,可是我又被卖进了青楼;

再后来我想要忘却前尘,好好同顾子瑜在一起,可是我又遇见了顾卫……

现在我什么都不敢想了。

我什么都不要了。

我是在模糊一段戏词中被唱醒的,那人唱的是“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

“夫人,夫人?”玉书忧心忡忡看着我,“您病这一场,可是吓坏婢子了。”

“我睡了多久?”我问。

“足足有三天三夜。”玉书道,“您再不醒,二爷就该进宫求皇上赐太医了。”

我不过病了三天,府中就发生许多事情。

玉书告诉我,清影前两天被诊治身怀有孕,可惜昨日被沈玉撞掉了胎,顾子瑜当场就将人给关进了柴房。

旁人如何我不清楚,可我心知肚明,清影是断断不会有孕的,沈玉素来自视甚高,想必是被自己看不起的轻贱女子给摆了一道。

我揉着额上穴位,见顾子瑜匆匆走了进来,他讽刺道,“姜意浓,不会我还没来及报复你,你就先自己病死吧?”

我没答他的话,他自觉无趣,转身离开。

我在他背后问他,“和离吗?”

“你做梦。”他答。

侯爷娶回心上人后,被冷落多年的我提和离,他却死活不同意

不和离,便不和离吧,就这么互相磋磨彼此一辈子,也省得磋磨自己了。(原标题:《杨花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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