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岸东 | 我的早晨我的城

一个人在黑夜里寻找的散文(远处和近处的灯还亮着)(1)

常年的忙,忙的昏天黑地,以至于忘了这个城市清晨的样子。

好不容易捱到了春节,一下松了下来,然三餐酒肉丰盛,身体日渐胖沉起来。身体的胖易瘦难,就如同维系一段感情,深之非得用心恒远,淡之亦或断之,则譬如朝露。

小时候大人曾说,大年初一你做了什么,一年就会坚持做这件事,做好这件事。于是不顾春晚带来的睡眠缩水,早早起来,决意出门走上一走。

厚重的保暖衣裤自然没穿,轻装出门,身轻如燕的感觉就来了。六点刚过,天没亮,就咚咚咚的下楼了。年前就立过春了,但外面还是寒冷,只是这冷明显暧昧了许多,就像刚刚吵完架的夫妻,突然对方给你把晾晒的衣服叠了。一个城市夜间的温暖,全在于无处不在的灯,从有些弱光的楼道出来,就什么也都看的见了,这便是手电消失的原因。

清江河边的亲水平台长廊,是最好的走路或是跑步的去处,要到达那里,先得穿过文化广场。广场无疑是最亮的,高高耸立的灯塔,如熟垂的向日葵,整个广场都在她的笑颜之下,有如白昼一般。

登上广场,地上就有许多小鸟向开跳跃闪避,显然她们被这灯误导了,以为天亮了。

一个人在黑夜里寻找的散文(远处和近处的灯还亮着)(2)

近些年来,麻雀成了城市的主角之一,但眼前的鸟儿却不是麻雀,是一种与麻雀大小差不多、黑白相间的鸟。她们落在地上,黑色的尾羽总像芭蕉扇一样有节奏扇动着,待你离她五六步远时,就迅即跳开了,不像麻雀,非得快踩着她了,她才小跳几步,没把你当一碟菜。这种小鸟飞起来也是极富特色的,感觉在空中玩着三级跳远,翅膀极快的扇动几下,再倏的一收,整个身子也就忽上忽下的。今晨也许是县城一年中最寂静的了,只剩这些小鸟清脆而细巧的声音,就像青年男子,看到陌生的绝色女子经过,吹出的短快的口哨,让人平添了一份兴致和亲近。

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这种鸟的名儿,在农村是极为常见的,小时候在雪地里支上筛子诱捕过几次,很容易得手,但她性子急,诱捕后两三天就会绝食而亡。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从农村包围了城市。作为进城生活的新的一族,她似乎经验不足,竟教灯光给误导了。有的继续从周围的桂花树上飞下来,也有的飞了回去,似乎在试探着适应城市生活。

告别了鸟群,越过空空的一条街,就到了亲水平台长廊。长廊建设的初心似乎就是奔了健身者的心愿来的,一米多宽,沿岸绵延,像是清江河安上的拉链。小跑几十米远,就听到有人跑步的声音,看来即便在今天,我也做不了独行侠。一会儿,一对夫妻模样的男女,就超载我跑过去了,男的穿着短袖短裤,女的穿着一套紧身的运动衣裤。他们比我快多了,看上去应该比我年轻十岁。看着他们年轻的背影,我没有追赶,相反把小跑换了快走,我不想忽略这个久违的清晨。

长廓边上的一种疯长的兰草,她们是这个城市的发须,在路灯下泛着幽幽的光,上面竟是一层匀匀的露水。每隔数米远便有一株鹤立鸡群的茶花,浓密的叶子间,显然藏了硕大的花朵,只是此时看不清,但仍能感觉出她们的鲜艳来。再往上,是一排雕刻的书法作品,因有些背光,看不清内容,也只好忽略。稍远处,用霓虹灯装饰的两行大字倒是格外醒目,上面是“共建美丽长阳,共享幸福家园”,让人生出些许暖意来。再把目光往上抬一点儿,就能看到许多高楼,一头扎进了雾蒙不明的夜空,神龙见尾不见首,其间总有两三处窗户已经亮起了灯光,使得高楼像极了灯塔,这也许就是楼盘开发时,宣传的“城市地标”的含义吧。

快走了一段,我又换了慢跑,这时一个黑影倚在长廓栏杆上一动不动,像特写镜头拉镜一般,突然拉到我的眼前,原来是一个人正垂钓,今天,此时,竟也有人有如此兴致。他并没有转身来看我,显然从他身边跑过的人已是不少。

街上偶尔会有小车一滑而过,传来沙沙的一阵声音,不知道车里的人是归是离还是去会亲友。

这时有另一种刷——刷——极有节奏的声音传来,那是扫地的声音,不只一处,有强有弱,有近有远,这应该是清洁工打扫街道的声音。他们也许是每座城市一天中最早的劳动者吧,他们要在天明之前,给人们一个干净清新的世界,一座美好的城市,一座美好城市的每一个清晨,都是他们用汗水换来的。我想,他们此时身上穿的,不比我多。

一个人在黑夜里寻找的散文(远处和近处的灯还亮着)(3)

长廊的尽头是个小一点的广场,中间是类似舞池的圆盘,圆盘的一角是一个平台,伸到了江中,极像清江河握在手中的货郎鼓。到了这里就热闹了,有伸腰的,有压腿的,有随音乐跳健身舞的,也有打着太极拳的,间或也有人还在议说着春晚的节目和渐远的新冠疫情,大多是中老年人,他们瞌睡少,也有时间,热闹中却弥漫着悠闲和从容。相对于他们,我只是个新客,于是稍作歇息,我便折身沿路回返了。

此时,东方开始泛白,像翻过身来的鱼肚。渐渐明朗的自然光线,总是舒服的,心情也就更加开朗起来。一路回跑,感觉渐明的晨光,时在身后追着,时在前面引着,竟比来时跑起来更加有劲了。

公交车已经开始跑了,公交车司机应该是这个城市第二批投入劳作的人吧。他们神情专注,不急不缓的开着,里面是空的。今天也许他们沿着固有的路线转一上圈儿,也不会有人招手上车,但为了潜在的可能,他们必须按时按点运转,这便是城市的功能,一旦有人需要,他们的作用也就出来了。功能不缺,这便是社会的完备与进步,它们是幸福指数的源码。

远处的和近处的灯还亮着,但渐次柔和起来。河中的雾气开始向对面的山峦收去,感觉七仙女正要起身回到天庭。几只水鸟已开始在水面扑腾追逐。水鸟不识人间年,依旧早起逐春天。不羁节俗更自在,天地由我笑神仙。这是我内心里闪过的不及斟酌的诗句。半欲天明半未明,醉闻花气睡闻莺——这是唐代元稹《春晓》中的名句,自然神韵意境不是我能比的。

再次回到文化广场,鸟鸣已在四处沸腾,欢呼雀跃最初就是指的她们。有一对年青的情侣正拽着行李箱款款而行,她们有说有笑,目光坚定,她们或许是赶往某个岗位,去接替年前值班的人。广播已经开始了,里面正播放着歌曲《也许明天》,一个恩施的小伙子唱的。花廊花栏中的绿色已然清晰而鲜明,广场一角的几树樱花燃烧般的灿烂着,她们是春的使者。广场正中的旗杆上,鲜红的国旗正迎风飘扬……我用肌肤亲吻着每一缕风,我用脚叩问着所有的苏醒,我用目光将鲜艳的旗帜升起,我用敞开的心肺贪婪地嗅着春的讯息……清晨的气息,春的萌动,你漠视不了,她带给你的清新与愉悦,是任何凡尘俗事都无法做到的。

我的早晨我的城,竟如此美好!

明天见,天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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