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早之前,聊了和尚和茶的故事。于是,有个朋友坏坏地问我:为何不聊聊和尚和肉的故事。
“和尚为什么不吃肉?”这其实是一个伪命题。
从源头上看,原始佛教并没有不能吃肉的限制。依据季羡林先生的考证,历史上的释迦牟尼很有可能就是吃了不好的猪肉才过世的。(这个说法见于《季羡林谈佛》,季先生也因为此遭到了大量的口诛笔伐……)
从地域上看,吃肉的和尚更是大有人在:
西藏、蒙古的和尚是吃肉的(想想他们的生活环境,不吃肉你让他们吃草吗?)
泰国、缅甸的和尚也是吃肉的(他们的基本生存方式是“托钵乞食”,施主给什么就要吃什么,我看过的一个纪录片里就有东南亚和尚吃昆虫的画面。)
至于日本的和尚,他们不仅可以喝酒吃肉,还可以娶老婆生孩子,而且和尚的孩子还可以“子承父业”继续当和尚(绝对是一份非常稳定的高收入职业。)
所以说,“和尚不吃肉”这件事情,基本上属于“中国特色”。更确切的说,是中土汉传佛教的特色。
有趣的是,“汉传佛教不吃肉”的发起人,并不是一位和尚,而是一位皇上。
他就是大名鼎鼎的 梁武帝 萧衍。
(是的,就是《琅琊榜》里那位父皇的原型……不过,此君在史书中的样子和电视剧里可大大的不同。)
萧衍,人称“菩萨皇帝”。活了八十六岁,在位四十八年,一生酷爱佛教,相传曾经三次剃发出家,后被重金赎回。他不仅修了大量的佛寺佛像,而且还翻译了大量的佛经,平时的业余爱好就是召开僧侣大会,讲经说法。
佛教一向主张不杀生的。在梁武帝的时代之前,为了平衡“不杀生”和“可吃肉”,佛教里就有“三净肉”的概念:只要眼睛没有看到其被杀,耳朵没有听到临死的惨叫,并且这个动物不是因我而死,它的肉就是可以吃的。南传佛教和藏传佛教至今遵循这个规定,其内在的原则,大致类似于儒家的“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的“君子远庖厨”理论。
然而,精修佛法的梁武帝认为“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应当从根本上杜绝杀生的动机。于是,他撰写了《断酒肉文》。从理论的高度,让中国的和尚们放下了手中的酱猪肘子。
当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中国和尚吃素,还有着更加底层的原因。事实上,中国人作为以农耕立国的民族,原本吃的肉就不多。《国语 楚语》说“庶人食菜,祀以鱼”。意思是:老百姓一般都吃素菜,到祭祀时才有鱼肉。依据西方植物学家的调查,中国人吃的蔬菜有600多种,比欧洲人多出6倍。换而言之,即使没有规定的限制,中国老百姓吃肉也都时逢年过节才有的待遇。
总体上来说,中国和尚不吃肉的规定,是“佛教慈悲的理论主张”和“中国人偏向素食的实际情况”相互结合的产物。但就具体而言,在《断酒肉文》之后,我们还是可以看到中国的高僧们吃肉的记载。
比如说,唐代的怀素大师。经禅之暇,爱好书法。与张旭齐名,合称“颠张狂素”。而他最出名的书法作品中就有《食鱼帖》。其文如下:
老僧在长沙食鱼,及来长安城中,多食肉,又为常流所笑,深为不便,故久病,不能多书,实疏。还报诸君,欲兴善之会,当得扶羸也。九日怀素藏真白。
你看,人家大大方方的把吃鱼肉的事情写下来,可见当时和尚吃肉也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不过,后世的佛家日益规范化,笔者曾读过弘一法师所写的《中国书法史》,书中十分详细的评论了各家书法的特色。唯独不提怀素,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位老僧爱吃鱼的缘故。
再比如,宋代的佛印大师。这位大师是食神苏东坡的好友,在吃的问题上自然也很有水平。于是,留下了不少两大吃货PK的民间故事。
相传,有一次佛印烧了条鱼。正要吃的时候,苏东坡哐哐在外面敲门 。于是,大和尚赶忙把那份鱼藏在僧磬里。(顺带解释一下,所谓“僧磬”是一种传统乐器。据《法器章》说:“磬:大殿早暮、住持知事、行香时、大众看诵经咒时,值殿者鸣之。)
话说,苏东坡进了僧房之后,闻着满屋子的鱼香,早就猜到鱼藏在哪里了。
苏东坡随口一句:“上联‘向阳门第春常在’,下联‘积善人家……。”
佛印条件反射的答了:“积善人家庆有余”。”
苏东坡哈哈大笑:“既然是磬有鱼,那你就快点把鱼端出来吧!”
当然,说起吃肉的和尚,还不能不提“道济禅师”。其理论主张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传说中,这位大师还有一个特异功能:吃什么,就会排什么,食物穿肠而过之后,还能恢复原样……说实话,那啥,想想还是有点恶心啊。
PS:“不吃肉”和“不吃荤”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荤”字是带草字头的,原本的意思就是菜的一种,按《说文》的解释:荤,臭菜也。(也就是吃了之后,嘴巴会有味道的菜。)笔者曾经问过一个出家人,和尚为什么不吃大蒜。人家回答,吃了之后嘴巴有臭味,还怎么念佛。至于哪些菜属于“荤”,也存在不同角度的定义。《本草纲目·菜部》 :“五荤即五辛,为其辛臭昏神伐性也。炼形家以小蒜、大蒜、韭、芸薹、胡荽为五荤;道家以韭、薤、蒜、芸薹、胡荽为五荤;佛家以大蒜、革葱、慈葱、兰葱、兴渠为五荤,兴渠即阿魏也。”
按你胃,一个人说不吃荤的意思是不吃大蒜、不吃韭菜盒子,而不是不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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