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早上，妻子总喜欢手冲两杯香浓的咖啡，我一杯她一杯，让画地为牢的日子有滋有味，一般我会特意多加一些奶粒和几块方糖，让日子过得不会太苦。小时候吃过一些苦，长大了就不喜欢苦的东西。但后来吃过的苦多了，反倒不觉得苦有多苦，就像喝惯了咖啡，就只会品出那蕴含在苦涩中的醇香。
关于苦涩人生最初的记忆，始于年幼时生病被母亲喂服汤药的经历。一小碗冒着热气的，深褐色的、有点粘稠的药汁，是苦难经过小火慢炖后的凝结，时间的筛网滤不净岁月的残渣，一勺一勺汤药入口，苦涩的滋味，在味蕾上弥漫开来，留下终生难忘的关于苦的印记。这时候，母亲总会在勺子上沾一点白糖，送入我的口中，就有一丝丝甘甜在唇舌之上慢慢融化，淡化了苦涩的味道。那时候总希望母亲喂的每一勺药越少越好，而糖就越多越好。后来才发现这是不对的，将苦涩一饮而尽，并不比一点一滴品味更苦。
过日子的感觉，就像喝汤药，良药苦口，甘苦自知，终归苦尽甜来。
这些年走过千山万水，就算打小儿就明白了苦尽甘来的道理，却总是不喜欢苦的味道。不喜欢吃药尤其不喜欢喝汤药，不喜欢吃苦瓜不喜欢喝咖啡甚至不喜欢吃巧克力，当然也不喜欢与满脸苦大仇深的人相处，虽然自己的日子其实也很苦大仇深。
但人生的苦却由不得你自己选择，甚至容不得你选择一饮而尽还是慢慢品味，生活的苦，需要研磨，需要文火慢煮，这也是一种苦。
相比之下，喝汤药其实算不得苦，人生的苦难无所不在，诸如病痛，饥饿、寒冷、战乱、流离失所、生离死别等等。有人说，人活着就是度劫、历经生死，人生之旅就是一场苦中作乐的修行。
生活中有几件小事与苦有关：喝汤药为了治病，不得不喝；喝茶是为了品味，一片叶一滴水热情相拥，一抹清香就是最好的体验，为喝而喝；而喝咖啡，喝的就是格调，可以加糖，可以加奶，可以打发出精致的泡沫，也可以什么都不加，只一小口，就神清气爽，要的就是感觉。舒适的日子，有一点苦调味，就很恰当。
还好苦并不是人生的全部，还好有蜜糖有美酒有美食有美景，还好有阳光有温暖有爱情有幸福，喝完汤药吃一点蜜糖，在苦难中揉一点幸福进去，然后细嚼慢咽，仔细品味，活着就有滋有味。
快意人生，幸福需要浓墨重彩，像山水画卷上顾盼生姿的大树、伟岸冷峻的岩石，用中锋勾勒轮廓，用秃笔皴擦，然后用淡墨一遍一遍渲染，最后涂上颜料，幸福就这样跃然纸上，生动活泼。而苦难却只能轻描淡写，像舒缓的水流，隐约的山峦，淡淡的云彩，最适合远远的玩味。或者需要调一点粉彩，描画桃林的样子，就好比给苦难加一点幸福的蜜糖，然后慢慢咀嚼，慢慢遗忘。
在水深火热的日子里，所有该被遗忘的和不愿想起的往事，都需要轻描淡写，只留下幸福就好！
2020年5月10日写于北京南城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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