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年龄的增长,生活的轨迹越拉越长,记忆中的东西消失的也越来越多,可是“老家”这个概念却永远那么清晰。

多少次梦回老家,那老家的味道、老家人的口音、老家的大院、老家做饭时拉风匣那有节奏的声音、老家那比房高的枣树、老家肥壮的羊群、老家的辘轳和井、老家旁边的松树沟、老家那东北少有的红土地、还有老家那夕阳余晖中的袅袅炊烟,特别是每次离开老家时奶奶送我们到大路边,一直用手遮阳看着我们走上小岭消失在视野中的场景,几十年魂牵梦绕,怎么也忘不掉。

老家是个什么地方(老家)(1)

下102国道几十米就到了我老家的后院,地面是典型的红土地

总会想起,小时候同学们都盼放寒暑假,不用上课,可以随便玩,我不然,我盼望的是可以回老家了。站在我老家门口就可以看到塔山阻击战英雄纪念碑。我的老家在辽沈战役中著名的塔山阻击战所在地葫芦岛市(当年的锦西县)塔山乡大红旗村。再后来每每听有人讲到塔山阻击战时,我都会拍拍胸脯说塔山是我的老家。

老家是个什么地方(老家)(2)

庄严肃穆的塔山阻击战英雄纪念碑,周边的松柏比我小时候看到的长高了很多

总会想起,我八、九岁之前老家还没通电呢,家家点煤油灯,蜡烛是不会轻易点的,很贵,现在理解了为什么“日出为耕,日落为息”,因为可以省能源省粮食,伯父在城里上班,当年是锦州塑料厂的供销科长,弄来了汽灯,点着后比100瓦的电灯都亮,大门外都亮堂堂的,社员们扭秧歌和踩高跷都跑到我家门前来了,算是老百姓有了夜生活,我是从老家学会踩高跷的,不过那时候年龄小只敢踩最矮的。

老家是个什么地方(老家)(3)

就是这这种汽灯,在农村通电之前是最亮的光源

总会想起,在老家过年的场景,老家那5间大房,前后大院,我们家在当地是个大家族,常常是20多口人大团圆,每逢过年大姐、二姐、老姐轮番照顾我,帮我穿衣、洗脸,吃饭时抢着给我夹菜。二哥带我放小鞭、钢鞭、二踢脚,其实二哥只比我大一岁,处处带才,去大井打水,用辘轳那种,井台上全是冰,很危险,从来不让我摇辘轳和提水。

老家是个什么地方(老家)(4)

摇辘轳打水需要一定臂力

总会想起,老家的味道,每逢过年老家都要杀猪,哇!那才叫杀猪菜呢,所谓的杀猪菜,本来不是一种菜品,过去农村杀猪主要是为了卖钱过日子,所以把那些没有卖相的头蹄下水、旮旯犄角、筋头巴脑及猪血炖酸菜给家人和帮忙的吃,俗称杀猪菜,不过那种大烩菜确实好吃,现在已被人用作菜品登上了大雅之堂。现在咱们在一些小的饭店里做的好的杀猪菜,也多少能吃出一点老家的味道,每逢这时都会慢慢品爵,让这种感觉多停留一会,是一种享受。还有老家的酸菜心别样味道,在伯母切酸菜时会抢一个酸菜心跑到雪地里一边打雪仗一边吃,感觉老爽了。还有老家下的大酱的味道,奶奶教我用酱耙捣酱,特别是用酱缸腌制小黄瓜、片豆角、豇豆、菜疙瘩,那种咸香味永远不忘,老家的红沙土地,适合种植地瓜和花生,至今新花生成熟时,我总是爱在花生秧棵上薅下些生剥就吃,就想感受一下老家新花生那甜香味道。

老家是个什么地方(老家)(5)

杀猪得请有力气的邻居帮抓猪,由“专业师傅”动刀,然后杀猪菜就酒

老家是个什么地方(老家)(6)

家家都有酱缸,特别是青菜蘸青酱,太费饭了

老家是个什么地方(老家)(7)

花生就这个状态时生吃,嫩、甜、香

总会想起,大家常在一起做游戏,特别是“大家找字”,那时候都是报纸糊墙,先由一人出题,别人背过身,出题人偷着看到一个小标题,然后换个地方念出来,再然后大家满墙找这几个字,看谁找的快,先找出来的有权再给大家出题。

老家是个什么地方(老家)(8)

报纸糊墙是一个年代的记忆

老家是个什么地方(老家)(9)

报纸糊墙即保暖又干净

总会想起,老家出门往南是慢坡型地貌,东北少有的红土地,当朝阳爬过南坡普照大地时,万物沐浴阳光的感觉令人回味无穷,过了南坡顶再下坡就到了海边,大多人食用虾油都是自酿的,代替酱油,吃饺子蘸虾油就是从那个时候养成的习惯,一些人还在海边扒来盐土自己晒盐,一年省不少钱,那个年代只要有机会哪怕一分钱也要省。

总会想起,自从记事儿后,每逢回到老家,哥哥姐姐们都会在众亲人面前津津乐道的讲述我三岁以前的“传说”。我出生在1957年,父亲在当年的辽西省政府粮食厅工作,母亲是锦州纺织子弟小学教师,,我出生后由于他们工作都非常忙,照顾不了我,不久就把我送到了老家,由奶奶、伯母及哥、姐们照顾我,直到三岁能上幼儿园了才回到父母身边。这个时期的经历虽然我什么也没记住,但关于我的极具画面感的两个“传说”却“流传甚广”。

一是刚会扶墙走的时候,一天伯母将刚起锅的供10口人吃的一大瓦盆的热粥放到炕头,还盖上了盖帘,谁也没注意我扶着窗台一步一步挪到了炕头,看到了这个庞然大物很好奇,就双手拄了上去,结果拄翻了盖帘双手扎进了热粥里,等大人们发现时,我双手拄在盆里不仅没哭还笑呢,但结果可想而知了,直到现在我的手背和手腕上还有烫伤的坑记。

二是会满炕跑的时候,拿着奶奶的做针线活的2号剪子,一边来回跑一边做剪布的动作,老家人口多仅东屋就是两间房大炕,炕席是由两个一间大的拼在一起的,中间还有压茬,跑着跑着一脚绊在了炕席的压茬上了,啪!扑在炕上,手还没撒开剪子,剪子立在炕上,尖朝上直扎在眼睛上,整个眼睛血肉模糊,大人们都吓傻了,完了眼睛扎瞎了,擦净血再细看,伤口距眼珠不到半厘米,至今眼眶上仍有疤痕为证。

老家是个什么地方(老家)(10)

这是一岁半的我

老家是个什么地方(老家)(11)

直到三岁父母才把我接回来送到幼儿园

总会想起,小时候老家邻居的名字:福杰,福学,王五,王海,还有一个到处招人讨厌的傻老疙瘩,确实不知道他姓氏名谁,印象更深的那个瘸腿队长,有一次瘸腿队长来我家给我二姐分配工作,他有些口吃还特别认真,这个过程很有意思,伯父家只有一个比我小的孩子叫小红,当时还在炕上跑呢,瘸腿队长走后小红妹妹一边点着脚一边学他说话:“小、小莲哪,拿、拿钥匙,开、开仓库,取、取麻袋,灌、灌高粱,往、往场院拉!”,“然后瘸啦吧唧走了”。给人们逗得哈哈大笑,后来就变成大家茶余饭后的笑料了。

总会想起,奶奶爱吃馊饭,一次吃饭时伯母端上一碗剩饭,闻了一下说酸了,应该是馊了,扔了吧,奶奶赶紧说“给我吃,我愿意吃馊饭”,我记住了,第二天饭熟时,我请求伯母说单盛出一碗饭放在窗台吧,伯母说为什么?我说等放馊了好给我奶奶吃,我奶奶爱吃馊饭,伯母又气又笑的说,你可真是孝顺的孙子,什么奶奶爱吃馊饭,那是奶奶怕浪费粮食,应该踢你....

总会想起大人们常念叨的周边村的地名,如上坎子、朱家洼、牌楼沟,尽管我都没去过,可记忆总在。 总会想起那村边的松树沟,因为每次进村是第一眼看到的是那松树沟,小时候看到那些松树只有两人多高,我们会爬到树上摘松树塔,用它烧火做饭是最硬的柴火,50年过去也就一房多高,基本没见长多少,主要都是河床砂石地没有养分。这里的我们是指伯父家我二哥、我及大姑家的表弟,我们仨相差不到两岁,就像三剑客,形影不离。

老家是个什么地方(老家)(12)

三剑客

老家是个什么地方(老家)(13)

松树塔含油脂高,烧柴的上等材料

总会想起老家那亲切的口音,哥哥姐姐们叫妈时,喊“妈呀”,这里的“呀”不是发轻声,而是发“牙”音,怎么听都是“妈牙”,老叔叫老shou,解放军叫解放zhun,后来在别处有人这么说话我感到特别亲切,一定得问您是哪的人?

总会想起,哥哥姐姐们带我去塔山看露天电影《金沙江畔》,是反映解放西藏的故事,那时太小,还看不太懂,还有点害怕,就记住一个人名卓玛,电影散场时已经睡着了,是哥哥姐姐们轮流背着我回到家的。

总会想起,有一次爷爷跟奶奶生了气,背着好几块“酱块子”,除了坐车,又走了二十里路来到我家,我正在街上玩呢,老远看一个老爷爷背个带子,怎么那么像我爷爷呢,但又不太像,我记得我爷爷没这么驼背啊?禁不住上前细看真是爷爷,太意外了,赶紧抢过袋子将爷爷搀到家里,爸爸下班回来赶紧通过长途电话给老家报平安,老家的人们都找疯了,爷爷在我家那些天,只要我放学回家就陪着爷爷,听爷爷将故事,爷爷没读过书,但我觉得很有文化,懂道理,明事理,也会给我出一些智力题,比如“七棵树栽六趟,一趟三棵,怎么栽?”;再比如“东山一群羊,西山一群羊,东山放羊的向西山放羊的喊:你给我一只吧,我的羊就会和你的羊同样多了,西山放羊的回话道:“不行啊,你若给我一只,我的羊就是你的羊的二倍了”,问两个放羊的原先各有多少只羊?再比如,两只手如何能把四根筷子竖起来等等,引发了我极大的兴趣,在后来各个部门组织的智力活动,我都是积极参加者甚至是组织者。

总会想起,大哥送我的军帽,在那个年代,能戴一顶真军帽,相当于现在穿上了一件貂皮大衣,身价暴涨,大哥一直是全家人的骄傲,毕业于中国人解放军外国语学院,是全家第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政治上要求特别严,是监听其他国家军事信号的那种工作,具有高度保密性,归中央军委总参谋部直属领导。

老家是个什么地方(老家)(14)

大哥参军,全家光荣

老家是个什么地方(老家)(15)

大哥的儿子,现在已“子承父业”毕业于北京工程兵学院,就职中央军委总参某部

总会想起,第一次自己带妹妹回老家。一天老家来长途电话说爷爷病情重了,爸爸急着赶了过去,第二天爸爸又来电话说爷爷去世了,妈妈是老师,当天有一堂市一级公开教研课,教委领导们及各校代表已经陆续到了,实在是没法推脱,就问我“你敢不敢自己带妹妹去?”当时我大脑是空白的,因为太突然,我也不敢相信行不行,但嘴里还是说出了“敢”!那年我应该是12岁,妹妹不到6岁,我从来没单独出过门,何况还要照顾妹妹,关键是路途麻烦,行程是从我家20分钟走到薛家火车站,买票上车到锦州火车站,再从锦州火车站买票倒车到高桥站,途径桃园站、女儿河站、陈家屯站,再到高桥站,心里一直默念过陈家屯就到高桥了,于是刚过陈家屯站就拉着妹妹到车门口,在高桥站下车后却没有接站的,本来电话里说老家人用大马车来接我们,等了好半天也没人接,再不走天黑了怎么办?但是到老家得走12里旱路,中间还要翻过一个大岭一个小岭,没办法走吧,可走着走着妹妹就走不动了,我说咱们得坚持啊,妹妹很懂事,坚持走,必定不到6岁啊,又走不动了,我就背着她,但时间长了我也背不动啊,然后哄着再走一会儿,再背一会儿,再走一会儿,都有点走不动了,还怕天黑前赶不到,走到大岭顶上时向两边看,一视野范围内连人和车都没有,很瘆人的,灵机一动给她讲故事吧,我刚看的一部长篇小说《剑》,反映抗美援朝战争的,男主角叫梁寒光,带领志愿军战士打击美国王牌军眼镜蛇部队的精彩故事,主要内容和电影《奇袭》差不多,平时爱听评书像《烈火金刚》等,加上自己的理解,我滔滔不绝、活灵活现的讲,妹妹也似乎进入了角色,不再喊累了,就这样讲了一道,终于熬到老家了,可把我累坏了。一进老家大院,大人们都惊呆了问这俩孩子怎么过来的,我说是走过来的,人们才恍然大悟,哦!忘接了。我们给爷爷的遗体跪下磕头时,我嚎啕大哭,大人们都说这孩子跟爷爷感情太深了,他们哪里知道我心里更多的是委屈啊,因为12里上下坡的路对12岁和不到6岁的两个孩子来讲太漫长了。真想像不出来,现在的家长为了工作,能否作出这样的决定。

总会想起,爷爷在全家吃团圆饭时朗诵的那首自创打油诗:

我儿成对女成双,

孙男孙女一大帮,

我多光荣多荣光,

革命家庭在屯乡。

(还有两句忘了)

忠心感谢毛主席,

忠心感谢党中央。

爷爷奶奶确实了不起,普通农民,没读过书,养育两儿两女,全部发展到城里,大姑进城当了工人,老姑29岁就任虹螺岘公社社长,后来还是“7.21”工人大学的校长。伯父后来是锦州塑料长副厂长退休,七十年代初我伯父就多次参加广州国际商品交易会,还带回来咱们还没见过的电子打火机,用我妹妹的话说,伯父就是我们侯氏家族总设计师,统领家族从一个辉煌走向新的一个辉煌。

爷爷奶奶离开我们后,伯父将家搬到了锦州,我们的同辈都工作结婚到沈阳市、锦州市、葫芦岛市,而下一辈则飞的更远了,北京的、上海的、国外的。再大团圆就很不容易了,不过清明节伯父带领我们给爷爷奶奶扫墓变成了家人聚会的最好契机了,且全是姓侯的。

老家是个什么地方(老家)(16)

敬爱的爷爷

老家是个什么地方(老家)(17)

敬爱的奶奶

老家剩下的房子得处理,可是问题来了,父亲同辈的堂兄堂弟还有三个呢,谁都愿意买这大院,理由只有一个,“这个大院出息人”,卖给谁呀,卖给任何一人另两个就不干,层层阻挠。三家各方面实力没太大区别,如同三角形定理,任何两边之和都会大于第三边。外姓人买更不行,结果一直没能售出。

老家是个什么地方(老家)(18)

伯父带领儿女们(大哥参军)在老家留影

老家是个什么地方(老家)(19)

二哥是一枚大帅哥

老家是个什么地方(老家)(20)

伯父96岁生日时接受两个儿子一个侄儿敬酒

老家是个什么地方(老家)(21)

和我同辈的五朵金花

后来父、母走了,伯父、伯母也走了,姑姑、姑父们也走了,长辈们全走了。后来我们也都老了,再后来就愿意回忆了,听说美好的回忆等于重活了一遍,在我这得到了证实。

老家是个什么地方(老家)(22)

一个为我留下美好记忆的地方

现在我们侯氏家族,就得看第四代甚至第五代了,目前孩子们都在大展宏图,当老板的、金融的,军队的,政府的,医疗的,电信的,教育的,进京的、跨省的、出国的,真正彰显出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来了。

原创作者:侯铁光

写于2023年元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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