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琅琊榜」,有一个疑问:大梁皇帝萧选,到底是不是一个好皇帝?
造成赤焰案那样惊天的血海奇冤,虽然有夏江和谢玉刻意为之,利用了他多疑猜忌的原因,但最后作决定的,毕竟还是这位孤家寡人。然而只因为赤焰冤案,就能说萧选完全不是个好皇帝吗?人性是复杂的,事实往往并不非黑即白,不是那么简单的。
第一次出场,他正在看递上来的奏章,誉王巡视江左,「差事办得极好。」他表示要赐王珠两颗,以示嘉奖,显然他对日常政务是十分上心的。
庆国公案他很重视,特地派出了悬镜司的夏冬去滨州调查:
滨州侵地案是誉王党羽、二品军侯,庆国公柏业的亲族,在滨州杀人放火、倒行逆施的行为,被太子抓住把柄,派人护送原告老夫妻俩进京告御状,让案情得以呈递到皇上眼前。
侵地案危害有多大呢?
有一处不起眼的细节十分恐怖,令人遍体生寒。梅长苏到访靖王府,与景琰商谈侵地案:「对于这件案子,殿下有什么想法?」
「我已看过证据清单,此案并不难审,庆国公不仅仅是纵容,他还是主犯,朱家村屠村之举,有他的密函为证」。
朱家村屠村之举,很容易忽略的一句台词,却足以说明这件事对大梁子民,普通百姓的影响有多深重:屠村之举,就是将整个村庄的百姓屠杀殆尽,一个不留,只为了侵占百姓土地,就能视人命如草芥,任意摧残。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当时的社会状况,贫富差距,矛盾冲突还是很尖锐的,而贵族宗亲对国家大事影响力之大,也是足以让一国之君头疼的。
这一点,在「军师联盟」中也有提及相似的剧情:曹丕即位,司马懿新政主旨是抑制宦官和外戚,邓艾的屯田策核心就是从那些权贵宗亲手里拿田,也遇到了巨大的阻碍。如果萧选是昏庸无能的皇帝,这么困难的事情他不会有决心去推进。
梁帝萧选并没有视若无睹,正相反,他很重视,派出了他信任的悬镜司掌镜使去查证案情,而且他还有有很大的决心去解决问题:
第九集,梅长苏为誉王分析庆国公案,「他为何要派司法机构以之外的悬镜司去查案,为何要竭尽心思,找靖王来当主审呢?还不是想一举震摄住当前的土地兼并之风。」
「殿下与太子相争多年,皇上可以容忍,但他绝对容忍不了,你们阻碍他推行国政。」梅长苏的分析说明,梁帝推行国政、解决土地兼并风气的决心还是很大的。
五州之地蝗灾接着旱灾,颗粒无收,他夜读沈追奏折,表情凝重,「高湛,明日早朝后,召誉王、中书令,还有户部尚书觐见,」
「你的奏本朕已经看过了,今年的灾情,虽然没有承平七年那么重,」
「但也要立即安排各项赈灾事宜。」
这时候誉王说:「请父皇不必忧急,近年来国势平稳,没有大宗的靡耗,」
「国库的底子还算可以。」这是剧中比较少见的,对梁帝萧选在位期间国势的一个小结和描述。虽然誉王所言,不乏有粉饰太平的嫌疑,但想来离客观事实差得也不算太远。
第四十八集,九安山叛乱之后,景琰终于被册封为太子。梁帝感觉精力不济,开始把政务交给太子。开始监国理政后,他给了景琰一个重要任务:是减爵降俸的事情。
静妃:「今天景琰进宫,勿勿忙忙地磕了个头,领了碗长寿面就走了,想必是陛下又交代了什么要紧的差事吧。」梁帝:「这孩子,就是心实。朕交办给他,也没有说多少时日就得办好,他急什么呢?」静妃:「不是什么要紧的差事呀?」
梁帝:「说急也急,说不急也不急。」作为管理者,他心中对任务的难度和所需要的时间,有一个准确的判断。作为一个君王,管理水平的高低,也是直接影响到国计民生的。
「朕交办给他的,是减爵降俸的事情。咱们大梁皇族繁衍,亲疏有变,很多宗室的待遇薪俸,不能再按过去的旧例办了,朕一直想改。」
「但看来看去都是老脸,人情上很难动,这次趁着太子新立,正是锐气充足,势不可挡的时候,朕让他去,让他替朕得罪人。」想得很清楚,可见减爵降俸这件事情,他筹划已久,一直在等待最好的时机。
「难怪,他人还没走出宫门,就急着派人去找纪王和言侯,到东宫去呢。」
「是吗?不错,这个景琰,监国这些日子大有长进哪,越发会选帮手了。这两个人,在宗室外戚中,很有人望,若是肯全力地帮他解说安抚,此事自然会办得安顺。」他放手让他去做,并没有事无巨细、处处插手,他知道景琰方法得当,又十分高兴,管理水平可以说还是满高的。
相对来说,他甚至也并不好色,皇后、越贵妃、静妃、惠妃、许淑妃以及出现过的妃嫔们,从数量上看并不是太多,也并没有看到过特别年轻的面孔,皇后和越贵妃斗得厉害,后宫不安宁,他再次注意到并复宠的,是入宫多年,三十一岁靖王景琰的母亲,静嫔。
对越贵妃宠是宠的,但他头脑仍然比较清醒,没有完全失去判断,仍然具备明辩是非的能力。越贵妃为霓凰招亲推荐人选,他很清楚背后的目的;皇后为难静妃,他也看得穿背后的诡计,后宫可以说还是相对平静的,狠毒如皇后,奸滑如越贵妃,也都没有能够翻起太大的波澜。
所以整体看来,大梁皇帝萧选,在位期间也算是一个基本合格,甚至可以说成绩中上的皇帝。可以说是有帝王之术,但不懂治国之道;不算是昏君,但是缺乏为人君者的气度,他勤政,但不爱民。性格上有缺陷,道德上有缺失。
首先,他是一个正常皇帝接近晚年的样子:他具备明君的基本素养和理想,晚年仍励精图治,不懈政事;他懂得恩威并施,平衡制约;然而他忽略了治理国家真正的重点。
整个朝廷一片暮气,没有进取向上的朝气,内耗严重,原本应该用于治理国家的精力大半都耗在了朝臣对皇帝心思的揣摩上了。他强势,金殿鸣冤时,谢玉手书其实证实了他心里的一丝恐惧,当初的所谓谋逆,果然是被奸人利用了自己的多疑猜忌,造就的惊天奇冤,在这场冤案里,他失去了自己看好的皇长子,他失去了辅佐十年,并最终扶他登上帝王之位的林燮,他失去了七万精锐军队。以他的聪明,长公主首告完成,他心里就十分清楚,是自己错了。然而他困兽尤斗,挣扎再三,不肯承认,就是因为帝王之位,让他迷失了本心。
可能是因为他自己的帝位,得来就非正途,登基以后,始终是异常的多疑猜忌,在他眼里,谁都不可以真正相信,谁都可能有谋逆之心,这可能是他无法克服的心魔,是一种比较严重的心理障碍。所以夏江和谢玉为了各自的利益,勾结在一起,谋划并实施的这起冤案中,最核心的部分就是对梁帝这种心理状态的对症下药。
赤焰案的背景,其实是很多皇帝都会遇到的情况,在他眼里,林燮拥兵自重,功高盖主;皇长子甚得民心,朝堂之上,盖过了父皇的风头,从情势来讲,确实会令皇帝担心。然而处理问题其实有很多方法,但是机缘巧合,他竟选了最残忍暴虐、最自断臂膀的那种。
他一直用太子和誉王互相制约来互相制约,取得平衡,保证自己的绝对权威。
金殿鸣冤后,景琰突然面临四面楚歌,想来也不是一夜之间发生的变化。周围小国一定也没闲着,一直窥探朝中内斗,觊觎大梁国土,所以趁势一起发难。发难以后,景琰竟找不到合适的将领。长城不是一朝一日建成,军队力量下降,让人有机可乘,也是这种道德风气盛行造成的。
景琰监国以后,兵部尚书的表现也是很能反应当时的风气。景琰交代给他任务,他忐忑,他揣摸,他不去想这个任务本身,他应该如何完成好。他想知道作为曾涉党争的自己,太子会如何对付他。这就是之前的整个朝廷风气造成的。所有人考虑的是这件事情,梁帝一道诏书,背后有什么深义,誉王会怎么想,太子会如何处理,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如果整个朝廷都是这样的风气,势必象沈追、蔡荃这样一心办事的纯良之臣是没有地位和发言权的,所有的国政推行下去也就大打折扣,这种情势下,国力渐渐衰弱几乎是必然现象。
当然,哪怕是盛世明君,到了晚年也会犯很多错误。比如猜忌刻薄,喜怒无常,好大喜功,得过且过。掌握最高权力的人,发现最终无法完全掌握自己命运,无奈和恐惧,所以金殿鸣冤,他的表现特别真实,非常符合人性。如果他垂下眼帘,思考片刻就接受了翻案的设定,倒显得有些不真实呢。
其次:他勤政,但不爱民;他心中只有皇权私利,道德水平不高:
一句「朕的天下」说明他心中并没有百姓万民,他勤政是为了稳固自己的江山。在金殿鸣冤后,和梅长苏单独叙话时,他说:「这个天下是朕的天下,还是他萧景禹的天下啊?」
越贵妃与太子设毒计陷害霓凰,他只是觉得有损皇家颜面,并没有道德上的内疚感,处理得可以说是轻描淡写。
他并没有想到,作为一方将领,为他守护南境,抵御外侮,霓凰该有多么心寒他对越贵妃和太子的护短。在他眼中,问题重点竟是连累了太子名誉地位。所以大胆猜测一下,如果越贵妃得逞,恐怕私底下,他是会觉得为他解除了心头之患,会感到安慰的吧。所以可以想象,霓凰心中,是何等心寒。
私炮坊案件,越贵妃知道以后,分析局势:
「但陛下,生性多疑,誉王的人越是疯狂地攻击你,他越会觉得,跟党争有关。」
果然在查处案件的时候,这起「烧毁民房六十四间,死一百二十一人,重伤三十九,轻伤逾百,财物未计」的民情鼎沸的案件,就以轻飘飘的一句「迁入圭甲宫自省」了结,根本没有提及大梁子民受到的无辜伤害。
正如梅长苏所说:
第三、他的格局和智慧都不够高,多疑猜忌源于能力不够;
赤焰一案惊天冤情的起因,是他的多疑猜忌和对失去权力的恐惧。谢玉和夏江之所以能够造就这样的奇冤,就是出于各自的目的,谢玉想上位,夏江怕悬镜司和自己地位不保,(祁王即位就会裁撤悬镜司)很好地利用了天时地利人和,最重要的是利用了梁帝越来越炽的猜忌心火,及时地送去了一昧催化剂。
金殿鸣冤时,梅长苏说到林燮曾经为他做的:「景运二十六年,陛下尚是皇子,遭人陷害,屠刀悬颈,是你的同窗伴读,后来的赤焰主帅林燮拼死找回证据,面呈先皇,才救回陛下一命;景运二十九年,五王之乱血洗京城,当年林帅还是巡防营的一个统领,他亲率三百骑兵冲进禁军营,最终力保陛下登基;」
「开文十年,西晋失守,金陵围城,又是林帅,自北境千里勤王,血战三日,方平京城之乱。无论是为友还是为臣,林帅从未负过陛下。」
而梁帝怎么看林燮呢?梅长苏问:「请问陛下,今日得知林帅和祁王有冤,你心中可有愧疚之意?」
他是这样回答的:
说到天下,说「这天下,是他萧景禹的天下,还是朕的天下?」
梅长殊的回答堪称字字珠玑:
一个圣德的君主,应该是胸怀天下,有容人之量的,格局不够,自然会造成眼界的缺失。他一直质疑九安山叛乱,景琰在千均一发之际解猎宫之围,并立即归还兵符的做法,难道不是以己之心,推人之腹的原因吗?祁王在朝中势力越来越大,对林燮有功高盖主的担忧,原本可能有其他方法来解决。
瞪了高湛一眼,伴君如伴虎的感就出来了
在很多古装剧里的皇帝,可以说都有点没有脱离脸谱化、符号化的效果。而演员丁勇岱精湛的演技,把他演绎得很立体,很人性。他是皇帝,他高高在上,威严不可被半分冒犯。
但他首先是一个人,固然可恨,但观众始终不会觉得他是大奸大恶之人;有的场景,甚至会觉得他很可爱,他情绪的变化、表情的转换,都十分细腻,没有半点生硬之处。
金殿鸣冤更是考验演技:朝堂上和众人的对峙,面对亲子、宠妃、皇弟、重臣的背弃,满脸通红,青筋爆起,白发散乱,连耳朵也是红的,眼中闪过暴怒、震惊、怀疑、忿恨、悲戚、无助、癫狂...每一秒都让人无法忽视。
「你要相信,朕是受了小人的蒙骗。」
忏悔的帝王之跪
「林燮辅佐朕十年,你母亲晋阳,更是朕的亲妹妹啊,朕抱过你,带你骑过马,陪着你,放过风筝,你记得吗?」
颓然一跪,让人对这个此刻如此无助悲戚的垂暮老人,实在是恨不起来。
而景琰,有一个最大的疑问,他即位以后,也果真如梁帝所说,也会这样吗?
「只要坐在这把龙椅上,人,自然是会变的。」
真的会这样吗? 林殊是这样回答的:
与誉王争夺赈灾机会时,他说,
「平衡官场、收服各方,我不仅这次不会学,以后更不会学,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
景琰开始为夺嫡做准备,副将列战英提到大家虽然并未明言,但都振作起来了,景琰说:
短短几句话,说明他胸中有大义,他不会被帝王之位迷失了本心。
他的本心是什么?是朝局清明,百姓安居乐业的政治理想。对一个人的行为影响最大的,还是他的本心。
更何况景琰经历了这么多生离死别,经历了为他熬干心血、蜡炬成灰的小殊,他必然会铭记终生,时时刻刻自省的吧。出征临别之际,他含泪说:
「但我仍然希望,你能一直在我身边,亲眼看着我,去开创一个不同的大梁天下,好吗?」
最后的最后,他眼含热泪,为新军命名:「长林军」。
他终于,成为了小殊期许中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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