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自己立福自己求的心得体会(生是喝粥的命已没喝粥的福)(1)

我这个人,虽然不才,但身上很是有些大人物的禀赋。比如,熟悉官场套话的人知道,有有个语气很重的说法“选择性作为”,是批评官员在行使权力时,按照自己的喜好或利益,对同一类事情采取不同的处理。尤其是选择性执法,老王小明都闯了红灯,但交警跟老王熟或老王给交警塞了红包的话,交警就有可能光罚小明而放过老王。这是上头严厉批判的,也是人民深恶痛绝的,但我身上这种选择性作为的做派就很强。

前几年体检,检出血糖偏高,医生絮絮叨叨地给了一堆警告,其中最重要的是从今起务必要注意锻炼和饮食。锻炼且不说了,在对待饮食控制这回事上,我就很是选择性作为。比如,忌食高脂高胆固醇食物,肥肉我虽不受吃,但杂有肥肉的红烧肉、回锅肉、辣椒小炒肉之类的菜,我就不太注意。至于禽畜下水,更是大忌,医生要求看作想都不要想起的毒药。但我一看到,就没有放手的可能,除非做得实在不好吃。一边痛吃,一边安慰自己,这东西也不可能餐餐遇上。这样,虽然每年体检都提心吊胆,但每逢遇上这些禁物,依然是选择性作为,碰上不爱吃的,口头上说遵医嘱,谢绝劝请,但遇上爱吃的却丁点也做不到“手莫伸”,其顽固比人民群众痛恨的那些官员还要恶劣。

但有一样东西,我就不敢选择性作为,那就是喝粥。本心而论,我算个比较合格的优质病人,一旦有了毛病,还是认真了解疾病来源及真相的。从医学角度来说,糖就是炭水化合物,东方人作为主食的米、面及其各种无穷无尽的制成品,就是人体糖的主要来源。但食物变为人体内的糖,和它的很多特性有关,比如性状、温度等等。相对来说,食物糊化指数越大,则生糖指数越高、升糖越快,软、熟、热、糊等加工度高的食物,转化为血糖越多,升糖越快,反之则生成血糖就少、慢。这样说来,米饭就比米粥让人血糖更平衡,升糖更慢,干拌的面条也比热汤面升糖要少而慢。所以,我就不敢不分青红皂白地放纵自己的选择性作为恶行,几乎很少喝粥。

对很多病人来说,医生交待忌口,虽然不太情愿,但为小命计,一般都会不折不扣地执行。我虽也坚持尽量不喝粥,但我做到这点所受到的痛苦,则比一般病人忌口要来得更为强烈。因为喝粥是我的爱好,我就是喝粥长大的,曾经无粥不欢,没喝粥就不算吃了饭。

讲起来我们客家人就有喝粥的传统。小时候,一般人家吃饭,主食基本上是饭粥两备的,尤其在农村。有时候哪怕是壮劳力,多喝几碗粥,多吃些菜,干起活来却也一点儿不含糊。广西陆川县的陆川猪非常出名,人们认为这种一百多斤的本地种土猪之所以肉香,全因吃得营养太好。过去陆川农村是吃捞饭的,做法是把米下水煮开后,再滚片刻,即用笊篱把大部分还生的米粒捞出来,倒在密封的容器里让其就余热焖熟。剩下的少量米和大量米汤,也盖上盖子任其焖熟。吃时可以舀出来当粥喝,也可以直接饮用粥汤。粥和汤都吃喝不完,剩下的就拿来喂猪,当然很有营养了。有经历的人知道,吃捞饭很不经饿,和喝粥差不多,所以吃饭和喝粥的选择往往很随便,但这也可反证的米精华都在这粥与汤中了。落实在猪身上,肉当然要更香一些了。

事实上,我老家博白县与陆川相邻,都同为客家大县,在吃捞饭和养猪这一传统上,是完全一样的。博白的猪没有陆川猪出名,完全是因为博白有其他更多出名的东西,而让猪未能引起重视。我虽不在农村生活,但我就是吃捞饭长大的。更准确地说,家里每餐备的是捞饭和粥,我更多的选择了粥而已。这种选择导致的习惯根深蒂固,难以轻易忘怀。大多数人都是终其一生,忘不了幼时就形成的口味偏好。

命自己立福自己求的心得体会(生是喝粥的命已没喝粥的福)(2)

南方人喝粥,也简单也复杂,多分为白粥、菜粥两种。白粥就是直接用大米熬成,一般不添加什么东西,现在有些人添些白果、莲子之类熬,也叫白粥,但也同样不加油盐。白粥纯粹当主食来用,目的是解饥,拿来当饭吃,它的别名“稀饭”正说明了这个性质。菜粥用蔬菜、鱼肉或两混合熬成,都是加了盐的。广东茶点里著名的皮蛋瘦肉粥,就属于菜粥。菜粥多不算主食,而是吃饱肚子后的一种享受了,多见于夜宵之类的消遣,当然现在人们胃口越来越坏,也常做各种菜粥来当主食,尤其是病人。菜粥就很少叫稀饭,都是直接叫“某某粥”,很少叫“某某稀饭”,强调其锦上添花的特性。南宁的园湖南路,曾是著名的粥街,夜市里一家家粥店灯火辉煌,打着“广州粥王”“广东名粥”之类的招牌,售卖各种粥品。各种鸟笼子、鱼缸、兽笼摆在店门,选好后就地宰杀,煮成粥送上来。生意好得一度把桌椅摆到路中,后经整治占路问题得到解决,但生意也黄了,越来越少人光顾,现在已没什么气象。但南宁各个夜市中,各种粥店依然不少,也同样打着广州的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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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宁号称“广州粥王”的粥店不少

我的喝粥史,主题是白粥。在米粉成为广西人的大众早点前,我们都是在家吃早点,一般就是喝粥,新煮的粥,或特意留下剩饭煮成的粥。城镇里偶尔吃些牛奶、包子,算是好日子了。白粥送咸菜,是很多人的记忆,甚至是恶梦,主要是吃得再胀也支撑不久。幸好,大约我读初中之后起,米粉成了早点的主角,吃得饱多了,这是对发展进步的一种记忆。勉励农村孩子念书,一个劝说就是“这辈子吃粥还是吃饭,就看你怎么读书了”。现在虽然穷孩子也多吃得起饭了,但寒门子弟想通过读书打通阶层流动限制的路子同样艰难。

可见,喝粥成为习惯,首先是一个经济选择。因为煮粥用米少,能撑肚子,只不过不经饿而已。但对我们来说,喝粥本身也是一种低层次的消费享受。博白县有摆粥摊的传统,街上用木板拼凑起一张长条的矮台子,围着台子放上十来张板凳。台面上放着十来二十个碗装的小菜,都是咸菜和素菜,台边放一大粥桶。喝粥的人坐下,老板就给你盛一碗很稀的粥,给个小小的空碟子,台面上的小菜可以随便挑,挑好了坐下慢慢喝。菜不够了可以自行添加,多数人也会添加,但我印象中食客们一向也算节制,会添加但不会无休无止地加。如果再加一碗粥,则添菜就更加大胆、放肆些。乡人赶集,大多也就喝一两碗粥填填肚子。很便宜,价钱保持着米粉的一半。一毛钱一碗米粉的时候,一碗粥五分钱。我喝过最便宜的粥是两分钱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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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白继,既是我的历史,也是我的梦想,如今变成奢侈之念

粥摊可谓是改革开放后市场渐渐恢复中出现的首批行当,当时博白县城有几家粥摊很出名,县城居民一般能叫出粥摊老板的姓名。白州电影院一带,历来是县城饮食业的集中地。电影院正门台阶底下,一连排着好几个粥摊,从我懂得自己逛街时起,到我离开博白到外地生活,这几个粥摊的生意一直很红火。不知道内情的人,以为一毛几分钱一碗的粥是个养家糊口的小买卖,但却不知道却是一注发家致富的大生意。整个县城的人都知道,白粥电影院前那几个不起眼的粥摊,家家都起了好几幢楼。

这些粥摊让我怀念至今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们的小菜太好吃了。生活里习惯吃粥,家家户户都备着很多种咸菜,但绝不可能有人家粥摊这种专业人家多,每个粥摊都有几十种。而且很多只是本地才有的,至多也只有南方少数地方有,离乡就再也看不着的。比如,酸瓜皮,是用黄瓜剖边后加盐腌的,味道咸酸,比北方的酱黄瓜好吃多了,以前桂南几乎家家户户都腌,但到了柳州以北就几乎看不到了。黄榄糠,用橄榄舂成末加山姜和大量的盐腌成,味道又酸又咸又甘,可以直接下粥,也能拿来作佐料蒸鱼烧肉,两广南部多有,桂西北就见不到。仅仅一个白萝卜,腌制、加工成的酸菜、咸菜,就能数出十几个品种。豆豉、辣椒、姜、葱、蒜、豆腐这些常见品种,每一种都能做出很多种不同的酸咸菜。花生米、咸鸭蛋、煎咸鱼、各种豆腐这类近乎荤菜的品种,则要另外加几分钱,限量供应。也有几种青菜,必定有的是焯蕹菜(空心菜,博白蕹菜闻名广西,做法多是滚水焯熟后,蘸蒜米、酱油煎成的汁儿吃)。成年以后,我游历各地,但凡遇上当地特有的酸菜、咸菜,无不想法搜来一试,甚或带些回来。我家两个冰箱,其中一个就专业给我装各种酸咸菜。客厅里有个柜子,摆着大大小小十几个瓶子、罐子,都装着咸菜。但我小时候常吃的很多种,已经多年未亲其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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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酸瓜皮仍是我家中常备咸菜

初中开始,我即住校。下晚自习后,总有一段时间,让人闹腾一番才睡觉。这个时间段,是学校小卖店生意最红火的时候。人头之拥挤,超过县城集市最热闹的时候。小卖店除卖点生活、学习小用品外,主要的功能就是兼卖点夜宵。那时候生活开始改善,加上住校,读书郎们兜里是有几分零钱的,而且正处在长身体的时候,学校饭菜没什么油水,饥饿感特强,下自习后想吃点夜宵的人不少。我晚饭是回家吃的,回学校时也常常理直气壮地跟老娘要五分钱,说吃夜宵。夜宵共有两种,一种是米粉,一种是白粥。米粉又分两种,素粉一毛钱,有肉的两毛,大多数同学吃不起那几片肉。白粥也像街上的粥摊一样,五分钱买碗粥后,有十几样小菜可自己挑。学生哥不会太注意形象,装起菜来总是肆无忌惮,一碗粥要添几回菜,好像咸菜、素菜也能饱肚子一样,最后往往招来训斥,“你都添了三回菜了,怎么还添?要添菜就再加一碗粥!”

学校的小卖店一般由老师承包,当然名义是承包给他的家属。当时有个古怪的现象,大多数老师的老婆是没工作甚至没有非农户口的,要是跟着老师住到学校里,打零工几乎是唯一的活路。承包小卖店,被视为一门绝好生意,是要抽签来定的,而且承包期只有一年,到期前就要再次招标,有点皇帝轮流做的意思,更有点“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意味,简直是大家都认可的公开福利,辛苦做一年,接下来几年的日子都会活泛点。有些老师投标时出价稍低一点,给人抢了去,接下来起码有一年家里会吵吵闹闹,为出价定夺的责任争个不休。我有几位老师,先后中包,其中有两位老师因此反目成仇。中包那位一年里都笑咪咪的,我们有时候白天去他店里帮干点活,切点咸菜,劈点柴火什么的,师母一直和悦色,晚上我们再过来交粥钱。

本世纪初,上司安排了个活儿,要我找时间到桂东转一圈,就环保问题做个总结报告。我一直拖拉着没动身,一想到要坐着大巴车半个月跑十来个县就头大。有位老乡自告奋勇要开车跟我跑一趟,那时候他刚买了部小夏利,连中控锁都没有的那种,但当年也算个有车一族了,是很受人尊敬的。他图的是跟我跑一趟,认识些环保部门和企业的人,我则落了个自带司机出差的待遇,当即一拍即合。车出第一天,在南梧二级公路贵港段上,看到路边搭着些棚子做小生意,一看是卖白粥的粥摊,和我们小时候光顾的粥摊差不多。事实上高速公路普及前,桂东南的公路两旁,常常有人摆摊卖粥。两人都是当下大喜,找个大摊子停下来,痛快地饱餐了一顿白粥。这个粥摊,小菜足足有三十多样,撑得我们晚上赴宴时,连酒都喝不下几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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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附近菜市的粥摊

南方天气湿热,直到今天,喝粥都是很多人夏天的第一选择。南宁的每个菜市场,几乎都有一两个小粥摊,像我小时候老家的那种,也是主要卖白粥,小菜任吃,但规模小多了,只有十来种小菜而已。但一日三餐,生意不断。我早上到菜市买菜的话,一般吃米粉,但经过粥摊时,总是看到满满的挤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有,尽皆埋头对着一碗粥,幸福地吃着。

成年以后,我成为了一个酒鬼,经常是喝得第二天水都喝不进,一喝就吐了出来,肠胃受损无疑极重。每次受伤,我总要想办法弄点白粥,哪怕不用菜来下,就当药喝,一顿喝一两碗,不消三两天就恢复了神气,再拿起酒杯来,又是一条汉子。我是吃粥长大的,我成长的年头,家乡人民普遍喝粥,这既是一种饮食习惯,更是一种过日子的经济考虑。现在生活都好过多了,喝粥作为一种选择,更多是出于爱好。小时候喝粥的人那么多,几乎无人忌口,甚至病了还要强调喝粥。那时候绝少有人血糖高,短短二三十年,中国人的生活水平有了翻天覆地地巨变,但每十个成年人里面,就有一位糖尿病人,而且还有近半比例血糖异常。按医学要求,这些人是不能随便喝粥的。就像我,现在年纪也一小把了,反而不能尽情喝粥了。一提起来,总是有点那么悲欣交集。但无论如何,在我的个人史上,在国家或民族的历史上,这一笔恐怕难以轻易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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