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极端主义团体的成员如何看待个别成员以团体名义实施的暴力？本文通过对厌女的Incel的案例研究来考察极端主义下的暴力和极端主义团体之间的联系，厌女的Incel是一个主要由男性组成的网络社区，他们表达自己在女性方面缺乏成功。为了了解厌女的Incel（非自愿独身者）如何谈论他们群体成员犯下的大规模暴力，本文对与2018年多伦多面包车袭击事件有关的3658条评论进行了定性内容分析，在这次事件中，自称是Incel的Alek Minassian驾驶一辆面包车撞向行人，造成10人死亡，16人受伤。本文发现，在自称Incel的人中，绝大多数支持这次袭击和更普遍的暴力。Incel认为大规模的暴力是工具性的，并为以下四个主要目的服务：获取关注，实施报复，加强男性气质，以及寻求政策改变。本文的研究结果表明，有必要将厌女的Incel作为潜在的恐怖组织来研究，并将男性至上主义作为恐怖主义的基础。作者简介:
Catharina O'Donnell，哈佛大学社会学系
Eran Shor，麦吉尔大学社会学系
编译来源:
Catharina O'Donnell and Eran Shor. “'This is a political movement, friend': Why'incels' support violence.” The British Journal of Sociology 73, no. 2 (2022): 336–351.本文系Political理论志“英国社会学专题”（02）
本文作者：Catharina O'Donnell
本文作者：Eran Shor
引言
2018年4月23日多伦多面包车袭击事件发生之前， Minassian就曾发布帖子宣布自己是 "Incel"。 此次袭击被加拿大当局视为独狼事件，但它导致了媒体对Incel群体的关注，在Incel社区中，成千上万的男人哀叹他们无法获得性满足，因为他们被Stacys（有吸引力的女性）忽视，被Chads（有吸引力的男性）忽视。通过分析本事件发生后的一周内，在最大的Incel在线论坛上发布的与多伦多袭击事件有关的3,658条评论。本文研究了Incel如何在网上讨论暴力问题。本文发现，Incel认为暴力有助于实现以下四个主要目的：（1）获取关注，（2）实施报复，（3）强化男性气质，以及（4）追求政策改变。本文认为，Incel的暴力行为构成了恐怖活动。本文的分析强调了更广泛的厌女的incel社区与自我宣布的incel个人所犯下的大规模暴力之间的联系，强调厌女是恐怖主义和暴力极端主义的基础。
我们对Incel知道多少
全球至少有6万名Incel用户积极参加在线论坛。约90%的用户年龄在30岁以下，几乎都是男性，约80%生活在欧洲或北美洲。调查报告显示，55%的用户是白人，超过80%的人来自北美或欧洲，超过80%的人年龄在18至30岁之间。
Incel只是被称为"男圈"(manosphere)的更大的反女权主义男性在线集合体的一部分，它强调男人的权利和男性至上。O'Malley等人(2020)对Incel言论的分析表明，Incel的意识形态是围绕着性市场是由女性控制的、女性是天然邪恶的、男性规范是合法的、男性是被压迫的主张而构建的。Cottee(2020)补充说，厌女症、受害者身份和宿命论是Incel亚文化中的核心价值观。Incel的意识形态主要基于进化心理学和遗传决定论，其中女性被视为非理性的，需要被支配的。
Incel通过建构一个神话，即在20世纪60年代的性革命之前，每个男人都有一个女性伴侣可以与之发生关系，来使自己的厌女症合理化。Incel认为，随着女权主义和女权运动的兴起，男性失去了支配女性的 "合法权利"，导致了一种新的社会秩序，即只有一小部分男性能够获得女性的身体。由于Incel认为性是一项基本人权，因此许多人认为妇女限制获得性是一种应该受到惩罚的犯罪。
Incel开发了一套原创词汇来表达他们的不满。年轻、有吸引力的白人女性被称为 "Stacys"，而Incel认为这些女性只被成功和超有吸引力的男性吸引，他们称之为 "Chads"。在分享他们对被拒绝的个人经历的情绪反应时， Incel 接受了 "betafag"等自嘲的标签。然而， Incel 同时认为，他们的男性地位使他们有权获得性和支配女性，从而表现出一种 "混合男性气质"。与其他极端主义团体的意识形态不同的地方在于它以消极和积极的方式描述内群体和外群体。 Incel 认为自己在身体上是 "次等人"，但在心理上是优越的，而将Chads和Stacys视为身体上更有吸引力，但在心理和道德上是低劣的。尽管如此，Incel是否有明确、清晰的政治议程作为动机，仍然不清楚。根据霍夫曼等人(2020)的说法，" Incel 的世界观没有明显的政治性”，"只有 Incel 社区的极端边缘，以及他们所犯下的暴力行为，应该被视为恐怖主义"。
Incel 大多是在似乎与 Incel 意识形态有关的暴力袭击后引起公众注意的。除了2014年的Isla Vista袭击和2018年的多伦多事件之外，incels还和其他暴力事件之间的联系。这些事件包括Nicolas Cruz，他于2018年在佛罗里达州的一所高中射杀了17名高中生；以及2015年10月在俄勒冈州的社区学院发生的大规模枪击事件的犯罪者。尽管Incel犯下的暴力事件越来越多，这些攻击却通常被视为个别事件，而不是被当局认为恐怖袭击那样对公共安全和国家安全构成持续和一致的威胁。
理论化Incel的暴力
越来越多的研究将暴力与Incel社区联系起来。Incel论坛中对暴力的支持。Incel用户对妇女的暴力许可和接受。Incel话语使暴力和报复合法化。本文的工作建立在这些研究的基础上，研究Incel如何谈论暴力。为了探索Incel暴力的潜在动机，本文借鉴了关于与Incel相似的群体的学术工作。
Incel是一个庞大分散的群体，其中许多人讨论使用暴力的效用和理由，但很少有人真正实施暴力行为。他们在结构和意识形态上与通常被称为 "恐怖分子 "的群体有一些相似之处。
研究表明，恐怖主义标签的应用往往是不均衡的。政府决定将哪些团体列为恐怖分子，不仅基于对其危险性的客观评估，还基于对威胁的分类模式和恐怖群体背后的文化脚本。在西方媒体中，如果袭击是由穆斯林实施的，则更有可能被描述为恐怖主义。穆斯林犯下的暴力事件经常被诬陷为 "国际恐怖主义"，而国内的大规模暴力事件则被诬陷为由问题人物犯下的孤立事件。不同的框架也有助于将白人男性犯罪者人性化，并淡化他们的威胁。
"独狼 "一词有时被用来描述与恐怖主义相对的Incel暴力。然而，这在个人攻击和 "真正的 "恐怖主义之间制造了一个错误的区分。事实上，所谓的独狼式袭击-即独立于既定组织的个人实施-是一种恐怖主义形式。独狼式恐怖分子是指那些没有定期加入极端主义组织，但从极端主义组织获得灵感，并可能在过去曾是其成员的袭击者。独狼式恐怖分子通常是通过个人不满和更广泛的政治、宗教或社会目标的结合来实现其意识形态动机的，这往往与极端主义运动的动机相一致。过去的 "Incel "攻击者经常提到个人的不满，同时又提到与更广泛的 "Incel"运动的意识形态联系。
政府和媒体主要强调施暴者的心理状况或创伤性记忆的过去等方面和与Incel社区的联系。但它们未能说明社会结构性因素的潜在作用，如文化和社区对暴力的支持。本文探讨Incel和厌女的Incel社区之间的联系，特别是研究该社区如何看待自我认同为Incel的攻击者。本文得出四个主要的理论解释，说明为什么Incel可能支持暴力，以及为什么他们中的一些人从事暴力行为：（1）获取关注，（2）实施复仇，（3）强化男性气质，（4）寻求政策改变。
（一）求名纳新，寻求支持
恐怖主义的文献中，通常提到的暴力目的是吸引人们对受害群体或个人的关注。当组织很弱，难以获得集体行动的动力时，在动员支持和吸引新成员方面能力有限的弱小组织可能会转向暴力。对于恐怖组织中的成员来说，引起对一个团体的关注也是一个强大的激励因素。反过来Incel社区也赋予他们 "烈士 "和 "圣人 "的地位(Baele等人，2019)。
（二）精准复仇
对类似于Incel所实施的暴力的第二种解释是以复仇为中心。Crenshaw (1981)认为，恐怖组织必须满足他们队伍中的复仇要求，这反过来又激发了攻击。
Scaptura和Boyle(2019)发现，持有厌女观点的年轻男性可能会幻想对定义不清的 "敌人 "进行报复。Incel的动机可能是希望进行报复，要么是针对更大的社会无视他们的困境，要么是针对特定的个人，如拒绝他们的女性或欺负他们的男性。
（三）强化男性气质
男性气质也可能成为大规模暴力的基础。男性经常对他们的男性气质受到的威胁做出反应，表现出极端的男性气质，包括增加对暴力的支持。那些被随机给予反馈暗示他们是女性的男人表示对战争的支持增加。还有人认为，在学校开枪的男孩是为了报复同学对他们男性气质的常规攻击。这种将暴力作为对嘲弄和阉割的反应的解释可能也适用于Incel，因为他们中的许多人描述了以前被欺负的经历，并都报告说未能获得与女性的性关系，这是一种潜在的男性气质的象征性失败。
除了对嘲弄的直接反应，一些学者认为，大规模谋杀是一些男人 "建构性别 "的一种方式(Haider，2016；Kalish & Kimmel，2010；Marganski，2019)。对妇女的暴力往往在大规模谋杀之前，并认为性别角色社会化加强了男人的暴力。Bairner(1999)认为，恐怖主义是包括包括霸权主义男性气质表现的同一连续体中的一个极端。Ferber和Kimmel(2008)同样认为，白人至上主义和恐怖主义运动都是男性气质的体现。根据Aslam(2012)的说法，许多穆斯林男子在不同的环境中面临政治压迫和边缘化，使他们的男性气质受到质疑。因此，一些人试图通过加入好战的圣战组织来实现自我实现和英雄主义。Haider(2016)进一步认为，当日常的暴力模式变得不可用或不再产生自我实现的预期回报时，男性气质就会变成有毒的，并可能转化为愤怒和暴力，包括恐怖主义。
鉴于Incel社区是沿着性别区分的轴线组织起来的，关注男性气质的解释尤其重要。Incel暴力被认为是对男性未能通过劳动获得足够的男性气质感的回应，源于新自由主义未能确保男性对自己和新自由主义制度的信心。
（四）寻求政策改变
一个较少讨论的关于煽动者暴力的潜在解释可能是，它被看作是实现预期政策变化的一种方式。战略模式将恐怖分子视为理性的行为者，并关注暴力实际上可能产生让步的可能性(Thomas, 2004)。恐怖组织认为暴力是实现政策变化的最有效手段，并将暴力作为实现政策变化的工具。
研究表明，Incel群体对政策议程的态度具有双重性。因此，目前还不清楚政治考虑是否真的在煽动者群体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以及这些考虑是否激励了对暴力的支持。
方法
（一）数据和样本
通过对多伦多袭击事件发生后7天内张贴在Incel论坛上与此相关的主题进行分析，其中194条包含对袭击事件的明确讨论，总共分析了3658条评论。
（二）编码
鉴于其在获得对研究不足的现象的丰富理解方面的有用性，本文使用MAXQDA软件采用了开放式编码策略，编码直接来自文本。
发现
网上的Incel对 Minassian的攻击表示了压倒性的支持。Minassian甚至在袭击的全部细节被披露之前就迅速被贴上了烈士的标签，并赢得了 "印地安人之父"、"圣-米纳森 "和 "禁欲主义的战士 "等赞誉的称号。
在将 Minassian提升到烈士地位的过程中，用户支持他的行动和他对暴力的普遍使用。在他们对暴力的讨论中，Incel主要强调了使用暴力所产生的四种理想的结果。这四种结果是：（1）增加对煽动者困境的关注；（2）报复；（3）强化男性气质；以及（4）推动政策变化的潜在工具。下文中对这四种倾向逐一展开，并讨论每一种倾向的话语代表。
（一）没有坏宣传：求名纳新
对暴力的赞美大多围绕着攻击给Incel带来的关注。大约三分之一为暴力辩护的评论称赞暴力是获得关注的一种手段。围绕着被大众发现的注意力的兴奋有两种主要形式：享受 "名声"，以及希望接触到潜在的Incel。Incel不仅对社区的普遍关注感到高兴，而且还对得到主流媒体的个人关注感到高兴。Incel普遍认为暴力是增加他们渴望的恶名的一种手段。
（二）常人无权获得安全：精准报复
另一个常见的动机是报复。Incel特别主张对不与Incel发生性关系的性活跃女性(Stacy)和积极嘲笑Incel或只是对他们的困境不敏感的 "正常人 "进行报复。
虽然Stacy是一个常见的目标，但常人(非incel)，特别是欺凌者，甚至更常被作为一个目标来讨论，大约四分之三的报复评论都集中在常人身上。 有趣的是，复仇的重点很少是Chad。相反，复仇的目标主要是那些拒绝与incel发生性关系的女性，欺负或嘲笑incels的女性和男性，以及对他们的困境漠不关心的较大的非incel社区。
（三）害怕Incel：通过厌女强化男性气质
许多用户还将暴力视为加强其男性气质的一种机制。特别是，用户赞扬了男人在其周围环境中灌输恐惧的能力，特别是在妇女身上。用户对暴力 "触发 "妇女并让她们 "到处惊慌失措 "的能力表示赞赏。在这种幻想中，暴力是一种潜在的颠覆当前社会秩序的工具，在这种秩序中，Incel认为自己处于男性等级制度的底层。
一些Incel认为暴力是在其他方法失败后维护自己的阳刚之气的最后手段。Incel还将暴力视为恢复他们作为男人的自豪感和地位的工具。
一方面是男性意识形态和规范，另一方面是对暴力的支持，两者之间的这种关系并不令人惊讶。然而，有趣的是，不仅要注意到性别建构在解释Incel暴力方面的重要性，而且要注意到许多Incel是自省的，并明确地谈论这种关系。
（四）直到做出彻底改变：追求政策变化
在某些情况下，Incel希望得到认可并加强他们的阳刚之气的愿望是通过更具体的政治要求表达的。大约有五分之一的暴力理由包括对某种具体的政策变化的渴望。
一个共同的愿望是增加男性的权力，"恢复父权制"，使其在性革命和女权主义产生 "母权制 "之前的所谓原始形式。在这种观点中，暴力不仅是为了宣扬男子气概，而是为了导致政治变革，改善男子的地位。这种恢复父权制的愿望伴随着一些更具体的想法。一些用户呼吁政府强制实行一夫一妻制。
与此类似，许多用户还主张恢复男性对女性身体的 "合法 "使用权。Incel还试图通过更传统的政治参与来实现政策目标。虽然不一定是暴力，但这有趣地表明了社区内对传统政治行动的某种渴望。
结论
通过对多伦多袭击事件的分析表明有一个更广泛的社区结构在支撑和支持这种暴力。本文发现，Incel为暴力提供了四个主要的理由：吸引注意力、实施报复、强化男性气质和动员政治变革。
Incel将攻击者视为烈士或圣人，并希望暴力能吸引主流媒体、妇女、常人和尚未找到社区的 "潜在 "Incel的注意。这一发现与包括恐怖组织在内的类似团体的文献相似，这些团体使用暴力来吸引成员和可信度。
除了关注之外，Incel还将暴力视为一种合理的报复形式，既针对集体，也针对特定的个人。这些叙述反映了那些在关于恐怖组织的文献中发现的叙述，其中个人和集体的复仇欲望最终导致了暴力。
意外的是，Incel将他们的大部分报复欲望不是指向Chad或Stacy等使其性幻想受挫的群体，而是指向常人。这一大批普通人包括任何不认同煽动者意识形态的人，甚至那些没有直接伤害煽动者性机会的人。这种话语也与许多恐怖组织的话语相吻合，在这些恐怖组织中，外群体的所有成员都是合法的目标，而不仅仅是那些直接伤害他们的人。 并且，许多Incel明确认为暴力是恢复其男性地位的一种手段。本文发现，Incel认为暴力是达到政治目的的适当手段，包括作为获得具体政策变化的工具。这表明许多煽动者事实上有政治和社会动机，强调了在研究这个群体时关于恐怖主义及其动机的理论文献的相关性。
Incel暴力背后的政治目的大多是模糊的，或不可能的。不管他们的政治目标是否可行，许多Incel显然相信暴力可以产生政治和社会变革。因此，Incel社区与其他通常被称为 "恐怖分子 "的群体有多种相似之处。和他们一样，这个社区支持为政治目标对非战斗人员使用暴力，是学术界对恐怖主义的共同定义。
本文认为，许多Incel实际上在意识形态上为以该团体的名义实施的暴力辩护。因此，他们可以被认为是一个单一议题的、以性别主义为核心意识形态的恐怖组织，并将厌女症和男性至上主义作为恐怖主义的基础。
2020年5月，对2020年2月在多伦多一家按摩院发生的刺杀事件的指控被更新为 "谋杀-恐怖活动"，标志着第一次对与Incel有关的暴力提出恐怖主义指控，表明执法人员对Incel暴力的看法发生了重要转变。
尽管本文发现了类似于恐怖组织话语的证据，但仍需进一步研究将暴力话语转化为实际暴力事件的机制。支持暴力的主导地位表明，Incel社区的运行机制可能类似于一个回音室，在那里，共同的叙述和信仰通过与具有类似态度的同伴的反复互动得到加强。
我们应该谨慎对待这些发现。值得注意的是，尽管Incel中有一些表达对暴力产生的同情用户，Incel的明确和公开的话语决定了对暴力的宽恕，并为过去和未来的暴力的动机提供了明确的理由。显然，将暴力视为工具性价值的观点并不只是被边缘化的Incel社区的边缘人所认同。
主流的Incel意识形态已经产生出与恐怖主义意识形态一致的元素。Incel的攻击者并不是简单的 "叛变 "和脱离了更广泛的Incel群体的个人行为。相反，Incel社区更多地是为了支持代表该社区及其不满的恐怖活动而运作的。
编译｜黄勇
审核｜蔡瑜曾
终审｜林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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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给我一朵小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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