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陵瞭望总第999期 | 2021年06月16日
编者语：赵子田，武胜（或川渝）老一代知名作家、诗人。其作品曾在国内多家纸刊上发表并获奖。讲述发生在武胜—合川钓鱼城的“宋蒙之战”的长篇章回小说《汉初烈火》已完成前77回，计划全部内容80回。《嘉陵瞭望》将于近期连载刊出。
沿口古镇的前世今生
文|赵子田
很多年前，贾勤、石柱、叶逢春，合做了很小几叶扁舟，在保陵河（嘉陵江）打鱼为生。长年过着风吹雨打的凄苦生 活，居无定所。举目一看，沿小溪两岸，林木丛生，芦花红 白相间，巨大古老横秋的黄葛树，枝叶茂密漫延，树冠舒展地铺开，洒下浓重荫凉。青幽的竹林挤杂密麻，毫无丁点空 穴。贾妻机灵地说：“我和石嫂洗衣服那小河沟，是大河沿 沿冲流的一个溪口，在两边砍竹木，平整做几间小房多好。”他们合计，果然修建起几间小茅屋，从此捕鱼、晒网，夫妻 有了居所，极为方便。山上的农夫、猎户、渔民，也来伐林 建房，逐渐人口增多，粗具集市规模，人们称为沿口，二、五、八为集市场期。
沿口建于何时，历代县志无考，据传，太平驿建于北宋时期，史记注：驿以场建，沿口场亦应有千余年的历史。一 九三五年升场为镇至今。古镇只有两条街，长约二百米。直 处江边。两岸树荫蓊郁，绿影婆娑，柳摇水面，竹源清涟、幽雅无比。江水质美清幽，每至盛夏，妇女槌衣捣练，光腚娃娃活蹦乱跳、扯网渔夫挽缆歌唱，鹭鸥与之争食。沿河两岸，百船云集，船工号子，高亢激越，运输繁忙。每天清晨, 鸡鸣三声、阳光水墨晕染，渐次铺开，照亮山川大地，浮光 跃金，大小船只穿梭往来，在河面上留下道道波浪。黄昏夜暮时节。停靠的船只，相依成串，货运繁忙时节，人满为患。满镇客栈预订一空。
今日的街巷居民残存无几，水运码头基本完好，仍保持着传统的建设格局，班驳的牌面依稀可见。其中，水仍很丰 盈，波浪静恬，它以自己的洪荒之力，日夜讲述着她的前世今生，水路通往半个中国。正街、半边街。横在头上的叫十 字街，正街与半边街依山而建，东南北面紧依崇山峻岭。天 平寨、叶家山、马军山、兰家官山、阴阳石山，酷似五匹雄壮烈马，伸长颈项向古镇觅食吸水，故有《五马归巢》之说。阴阳石位于今文化馆，长约六丈，宽高丈许，头向江水，酷 似鲤鱼，横卧崎岖小路，行至面向正街，人声潮涌鼎沸于耳， 走向背面寂静无声，故名阴阳石。正街右角，上石级百余步，即是贾家岩。其中禹王宫、张爷庙，后改建为米粮市场。再上走即是叶家山，百余户亦商亦民，有郑春停油房，药铺小 商家。
半边街顶端棉花市，白布市。左上百级石梯坡坎，居民百余户，过街楼右角土坎，立有高约三尺石碑，上书隶字《岚 山阵》，据老人传说，宋元于此排兵布阵，战乱不休。后有误传封山镇者是也。
寿福殿原为古庙，民国初建县三高等小学校，师生五百 余人。左上十余级，石家湾，商民百余户，油盐食店多家。再上行里许，即太平驿，现名太平铺，商民二百余家，有林精益榨油厂、张雅益栈房、牛栈房、饭馆、油糖盐商店多家。三溪、古匠、飞龙米贩往来食宿，极其兴盛繁荣。
白布市左上角，小溪潺潺流水，长年飞瀑碧流，雨季瀑布，亦为壮观，这就是小有名气的“滴水岩”。右有一天然 凹岩深洞，宽阔四十余丈，古建关帝庙，每逢五月单刀会， 沿口德字号袍哥在此聚会，祭拜关羽圣像。
白布市张锡匠隔壁，竹显名修的一幢两楼西式洋房，把本不宽的巷巷小道，硬生生地挤窄了很多，它曾经是沿口镇 最优美的建筑，代表着匠人们从西方建筑里攫取的原素，运 用到小镇人民的生活中，很为洋气。洋楼上有很好看的拱形顶，立柱上涂有雪白的浮雕。洋房的主人在当时是古镇的鼎 盛光鲜人物。因此，才会出现如此中西合璧的洋房。如今它 却隐藏在这窄而幽静、几乎难见人跻的地方无人问津了，让我难免有些许的唏嘘。
正街两丈宽石板街面，洁白光鲜。半边街多为回民居所。马张黄姓，马调良时任古镇第一保保长，较为公正贤明，居 所宽敞华丽，子女读书习文，颇有书香之风。对面明仁杰、明竹生弟兄，巨富商贾，明仁杰娶一妻二妾，来往官场，雇 请人工、经营木材、药材等商业。李申之、汪德轩，两家米 粮大堆店。回民馨香一条街，严拒猪肉异物，素静清洁，对人彬彬有礼，芳香扑鼻的牛肉馆，津津有味，酒香味鲜价廉， 坐上客常满，回汉欢聚一堂，总是笑声一片。黄安泰的蕉盐 锅魁和糖锅魁，一个铜元一个，香甜鲜美。张玉清的烧腊牛肉，黄金亮色，一个铜元一大坨，馨香可口，吃了半天口咸 清美。十字街张修元书画家，县三校教师，字画满室，麻辣 香豆腐干，清鲜甜淡，冷二两白酒荫豆，洁净幽香，书学雅 士，品酒论文，馨香四溢。
正街，铺面光鲜响亮。宽大长凳，殷切招待客人，火纯抽烟，茶水俱备。关步青、唐申之、谭精益等糖果大商家。岳沿绸缎商号，下江洋货，阴丹士林布，极具洋气，少男少女做旗袍、长衫格外光鲜亮丽，比比划划，拥挤不堪。吉福 山的下江洋货，磁盆磁盅，乡里人爱不释手。同彦儒中西药 铺，赵复初小儿科，药房和贫穷义药救济善施，早晚方便。川心茶馆谈商论价。耕牛肥猪、大宗农产品信息、田土房屋 租佃、典当买卖、议价中介等生意行情。王树云茶馆，接待 袍哥德号上，外界来访客人联络处，王是袍哥德号掌旗大爷。保甲局茶馆，为乡民百姓纠纷调解处，街坊及乡民大小纠纷， 均由客总出面磋商调解，一次性公正决断，言欢如故，双方 心平气和。不收分文，旨在和睦乡梓。
三角店何老么的活水豆腐，远近闻名，香辣适度，馨香 可口，豆腐下干饭，吃得累饱。再打一碗豆花用蔑条穿起，提回家妈吃。结账三个铜元，吃得着。
宽大的河坝，很不规整的船蓬及茅草房，七十余户祖传 铁匠工艺人家，横趟在第一道沙滩上，人称打铁街，它的背 后才叫河坝街。仍是船蓬茅草覆盖，竹木捆绑墙壁，经营锅碗、豆干、花生、胡豆、汤锅、（病猪肉）凉面等小吃。顾 客船工居多。
上至王爷庙（今水塔）下至灯草行（今滨江新城）坑洼 不平的河坝，千奇百怪的堆堆点点：耍把戏、算八字、抽竿 问挂、人人宝、点章子、升官图、诗条子、金钱板、花鼓、猴戏、女子青音、弹唱、西洋镜、白萝卜、茯萝卜、红、白 甘蔗、地瓜、石磨、钵钵碗碗、石灰、煤炭。曾著、唐和春、 明仁杰等的硕大圆木、堆砌如山。
力夫们，白日昼夜忙忙碌碌，不停不休。担米、担小麦、红粮，弯胡豆、绿豆、饭豆上船，抬白酒、菜油、桐油、油 饼、盐、糖上上下下，拥拥挤挤，吼声入云。
古往今来，千里嘉陵航道弯曲，急流险滩连绵不绝，均靠人力推挠拉纤航行，当时重大货物、全赖木船水运，小船 五至十吨，需纤夫五至十人，五十至百吨大木船，需五十至百以上的纤夫。下水推挠顺水而下，可《千里江陵一日还》。上水重偶逆水行舟，纤夫们就要脚蹬石子手扒沙，风里雨里 走天涯了，每到夜幕降临时，那声声粗犷，略显悲壮而清幽的号子声，立平纷乱的嚣闹。
纤夫身着百片补巴衣，喜笑额开，以《忤逆找来笑和用》，打酒割肉，不亦乐乎。半边街河岸至王爷庙一条石板大路。上面有一路二境船蓬茅房，栖居四十余家二十余岁、或半老 徐娘、专接待船工纤夫淫乐，他们亦暂可乐此为家。码头船帮一遍风帆蔽日，桅杆林立。船邦规定：不计先后，小船让 大船，直抵河岸，打桩栓绳，上下物资均以小船、中船、大 船、大大船依次前进退让。上至王爷庙，下至千佛岩，大大小小，排列七八层，后船要上岸，依序直上前船、此为过“过 档”。通宵达旦、银河红满天。
好吃船，一叶扁舟，川船过巷，飘若流星，五香麻辣， 馨香奇味，一呼急至，昼夜不息。俯视探望夜景，高低大小, 红绿灯火，跃跃欲天，王爷庙青灯歌女，琴声凄幽！如泣如诉。令人略感情伤！
堆店，是收进纳出的物资场所，灯草行是灯草、大席、草席、青席、草常的堆店。夏道生、唐康尧的盐糖堆店，还 有鸡鸭类堆店。古镇千余年来兴衰成败的往事，因有江水之 利，南充、合川、岳池多地相邻，各地所产的大宗物资连绵不绝流入古镇出口。当时日进大米百石，上下物货每日三十 余只船运行，力夫二百余人。王爷庙五只渡船日夜不休，对 岸宽大的郭家坝子，堆码木材、板材、楠竹及造船补船所需的原材料，和造船工匠住所。三十多亩地的造船厂，和造船 材料的大市场。
跑马坪（今沿口中学）周长两里许一马平川，天平寨山 酷似一个绣花枕头，她正依偎睡梦香甜。修长的身材，陪伴 着石桥铺清美的溪水潺潺，绒绒馨香碧绿的草长覆盖地面，酷似软绵绵的床袒，天气晴和，全镇男女老少，络绎不绝遁 跑马坪。站在高处可看到，滚滚嘉陵江水，和那些高低不平 的田野，飘来油菜花、苞谷绿叶清香和那夕阳入水迷人的美景。困倦了横卧草坪任兴滚躺跳跃，真是不亦乐乎。
斑竹湾（今滨江新城）二百三十级石板陡坡，通县衙（今中心镇）三十里，街子、乐善、飞龙四十里，每天在此候客 三十余架滑干，闲时烟云缭绕，谈笑风生，抬一趟一人一升米钱，日收入可达三升米（每升五斤）以资盘家活口，其乐 亦融。
现在古镇没有任何远古的遗迹了。老街永远是那么寂静，尽管有些许的商铺，但并不热闹，青青的木瓦房上，隐 约可见雕龙画凤。
时间在明媚的阳光中悄悄地流逝着，我直接感到一丝凉意，在暮色中回首，仰望街头那一抹夕阳，辉煌了头顶的一 片天空。古镇沾满了清晨露珠湿漉漉的青石板路，背光地方， 青苔在悠然生长，灰色的老房子上，偶尔有几声清脆的小鸟鸣叫。朝霞蓦地出现在她的身旁。我如隔离多久的亲人样， 许多联想，许多遐想，许多柔情，许多依恋。
看着那亲密地奔流不息的江水，仍是儿时的江水，仍是儿时小伙伴们玩弄的嘉陵江水。可是人与事却面目全非，令 人伤感岁月如此弄人，逝者如斯，滔滔江水，仿佛把古镇昔日的鼎盛繁荣，也一同流逝在那蜿蜒起伏的江水中了。打开 古镇千余年来兴衰成败的往事，伴之县城迁来，古镇的政权 机关也随迁新址，她就慢慢被人们淡忘了，好似也被埋藏于史册志书中了，她千余年间的历史往事，现巳很少有人知晓， 她在历史风云际会之后，失落得让人感觉有些悲凉，有些哀 伤 。古镇岁月兴衰传承的历史印迹。却带不走她千百年来兴盛不衰的农耕文化，留给我们的是：宋蒙钓鱼城。1259年黄桶坪之战（今马军寨黄桶坪村）宋兵如天 兵而降，一举烧毁蒙军大批的给养物资、装备。随即乘胜追击又烧毁蒙军东川枢密院设在金子坨的造船厂。蒙军仓促撤 兵回援，宋军不仅收复云门镇、虎头山两地，进一步巩固了 宋军钓鱼城、川东区的防御。古跻、宅居、街巷古巷、寺庙、石碑，而留给历史的从 兴盛到衰亡的记忆，古老的遗址，如：唐家牌坊周家碑、九宫一十八蓿，虽已难找到了当年的雄姿，可是它们的村落、 院坝、原址，居民。却仍保存那么多的老街旧巷，每打开一扇门，都会听到一个又一个沉封久远的故事，沿口场是在鱼 樵农耕文化时期形成了她的市场，也因嘉陵江水托起她的商 业兴盛文化，一种业迹、一种商品、兴衰的起落，正是折射着一种社会时代的变迁。当我守望着沿口古镇千百年的残 梦，也守望着沿口人复兴中华梦的创举之时，我站在沿口古 镇水码头石级坎上，心潮起伏，河里的浪涛曾颠簸过五十吨、百吨的大木船、这里的渡口，也荡漾过宋蒙之战的军民和保 卫过黄桶坪之战的战舰。
从太平铺出场口，就能看到挺拔矗立的牌坊，上端书有《节孝》二字，笔势隽永、遒劲有力。这是当时民间流传的 “唐家牌坊周家碑，唐家发财周家肥。”石碑坊有三间门洞， 中门宽大，四根石柱，柱前柱后有八尊威武俨然的石狮。每尊石狮身上还跨着一尊慈眉善目庄严肃穆的菩萨或古佛。牌坊四方分布四层。南北两面，立体上看，连层内缩，整体呈宝塔形状，两 面各有九条龙，远看宛如熊熊燃烧的烈焰，十八条龙口里叼 的不是宝珠，却是长剑的剑柄，长剑沿着咽喉而下，直抵盘龙的腹部。这是表现龙的威武雄壮。同时每层两侧的飞檐雄 如火焰，凌空闪耀，逐层递减，缩小到顶端，合成一个宝塔 造型均匀而集中，形势火炬气势，显得古朴壮观。周遭有若干高大石碑，文字苍劲有力。可惜现在丁点无存了。
作者简介：赵子田，男，笔名，楚狂。生于1928年，四川武胜县沿口镇人，曾工作于武胜县供销合作社，担任过会计、沿口镇公私合营公方代表、经理。喜欢文学，爱好写作，作品曾在中国诗词等多家纸刊发表。30万字的史志小说《汉初烈火》已进入收官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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