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的四川已入冬,稍微暖和点的白天,甘宇会拄着拐杖在自家院子中独自行走,一圈又一圈,上午中午下午各一次。这是甘宇自出院以来给自己布置的雷打不动的复健任务。偶尔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足以让他心情大好,他珍惜这样宁静和平淡的时光。
甘宇是四川省泸定昌源电力开发有限公司的职工。今年9月5日,四川泸定发生6.8级地震。当日,甘宇和同事罗永坚守震中附近的湾东水电站,及时拉闸泄洪——这两个人的决定救下了几百条生命,而他们自己却错过了逃命的黄金时间。9月7日,因受伤体力已不支的甘宇,让罗永先行离开寻找救援;8日,罗永成功获救,但随后救援队却无法搜寻到甘宇的踪迹;直到21日,当地村民倪太高才发现已经失联17天的甘宇。
“没有阴影,像说别人的故事一样,只是有些细节已经记不清了。”甘宇出院一个月后,在接受南都、N视频记者回访时说,他已可以平静地回忆失联17天的逃生经历。对于被外界称作英雄,他表示只是职责所在。甘宇计划,康复后要一个个拜访曾经帮助过他的人,然后走出四川,去看看一望无际的大海。眼下于他最重要的事情,是备战9天后进行的一级建造师证的考试。
【对话甘宇】
“每天做复健,也在全力备考一级建造师证”
南都:出院一个月,你的身体恢复得如何?
甘宇:身体目前恢复得很不错。刚出院时,我的腿很胀,几乎使不上力,现在拄着拐杖已经可以自己慢慢地走了,也感受到左右脚都逐渐恢复了力气,可以承受一点重量。
之前几天正好是出院一个月后到医院复查,拍了照看到左腿骨头还是有点裂隙,还没完全愈合,医生估计还要两个月,我就可以甩掉拐杖正常走路,只是左腿上之前手术植入的钢板还需要一年时间才能取出。
南都:现在你每天都做些什么?
甘宇:出院后我就回了老家四川达州。现在每天都会做的事情就是康复锻炼。白天的时间我都会拄着拐杖到院子里走一走,这有助于恢复腿部的力量,这是我每天给自己的任务。剩余的时间,我主要在看书备战11月20日进行的一级建造师证的考试,这个证书需要在两年内考过四个科目,我之前已经通过三科,就差这最后一科了,也想全力考过。
天气好的时候,我也会到池塘去钓鱼。
南都:之前你曾说经常会做噩梦回到山上。现在还会做这样的梦吗?
甘宇:在医院的时候确实会经常做噩梦,梦见自己在山里呼救,却没人回应,然后被吓醒,浑身发抖。回家之后,我再也没有做过这样的噩梦了。我目前和爷爷奶奶、父母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每天吃的都是团圆饭,感觉很踏实。之前有媒体来采访,还为我们一家人拍了一张全家福,我很珍惜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光。
“安全是刻在骨子里的使命”
南都:很多人把你视作英雄。
甘宇:我觉得那时候做出的一系列的选择,都只不过是职责所在,我们是干工程的,安全是刻在骨子里的使命。
地震发生时,晃动很剧烈,我和罗永从休息室跑出去,就看到到处都塌方了。有工人被石头打中,脑袋在出血,罗永的哥哥当时也在坝下,受伤很严重。我们当时只能做一些简单包扎,但没有用。他们是我的同事也是我的兄弟,而且我在他们当中也算是一个管理者,当然要救他们,但最终我也没办法把他们救活,真的感到很难受。
我和罗永当时决定拉闸泄洪,是因为当时湾东水电站大坝水量很大,我们本能地考虑到如果压力管道因为地震出了问题,下游地势低的村庄和庄稼都会被冲毁,而且发生漫坝的话,我们这些身在水电站的人也跑不掉,所以拉闸泄洪是必然的选择。
后来我和罗永一起逃生,但因为我的脚已经受伤了,走得很慢,那时候我已觉得我是个“累赘”,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和他都走不出大山的,所以我提议罗永先离开寻找救援队。其实我曾一度为这个决定感到懊悔,因为如果他独自在路上有任何不测,我都会非常内疚。
南都:回看在山上17天失联的经历,你的感受有什么变化?
甘宇:在那17天里,有一些时刻真的很绝望。我仍然能想起那时的感受,但很庆幸我自己是一个足够坚强的人,我从来也没有想过放弃。现在感觉就是经历了一段重生的过程。我现在已经可以很平静地去回忆和说出那段经历了,就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只是有些细节我已经逐渐记不清了。在我看来,那段经历已经过去,我没有什么阴影,人要向前看。
能够活下来我真的感到很幸运,还有很多网友一直非常关心我的康复情况,我感到很意外,也很感激。
“康复后要一个个感谢帮过我的人,还想去看大海”
南都:康复后你还有什么计划?
甘宇:如果我的单位还需要我,我希望回到岗位上去。确实有一段时间,我会害怕再回到大坝,但我转念一想,地震是偶然发生的,无论在哪个行业都可能会遇上,我不应该因为害怕,放弃自己喜欢的工作。
康复之后,我还想一个个去感谢曾经帮助我的人。在我和罗永一起逃生的日子,他一直支持着我,就像我的大哥,那时候我走不动了,他是一步一个脚印扶着我走,给了我很多支持;我也要去拜访倪大哥,是他的善良让我最终得救。我还想去当面感谢搜寻我的救援队,他们在那些日子从来没有放弃对我的搜寻。
在完成这些事情后,我想去一趟旅行,我是生活在大山里的孩子,28年来基本都没有走出过四川,我想去看看大海,感受下一望无际的自由。
出品:南都即时
采写:南都记者 余毅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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