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10月,汉口一户姓廖的人家收到了来自应城市人民法院的判决书:
“……原审被告人廖复初因反革命一案,1951年被应城县矿区人民法庭特刑字11号刑事判决,判处无期徒刑……根据有关政策法令,原审被告人廖复初不应以反革命定罪判刑……宣告申诉人廖复初无罪。”
蒙受40年的冤屈一朝洗清,廖复初无比感谢给予自己帮助的马希良和王震将军。
应城市人民法院门口
为自己辩白1951年时,我国进行“镇反”运动,此时距离应城解放仅过去两年时间,廖复初在这些年间多次参加由中共领导的各项重要会议,还受到过政府的多次嘉奖和勉励。然而平静而充满希望的生活到底还是被打破了。
廖复初被公安人员五花大绑带走时一脸无措,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等到法庭上,法官指控廖复初曾经担任膏盐矿自卫大队长之伪职,再加上廖复初的祖父曾经有与红军部队对抗的经历,所以宣判廖复初服无期徒刑,即刻下狱。
廖复初在51年被“捕”
廖复初听到这个判决结果很不服气,首先早年廖家不是主动对抗红军的,当时廖复初的祖父为了保护家产,自建廖家寨堡,红军到来时,廖家寨面对段德昌部队的进攻,一直是“自守并不反攻”。
这段经历让廖家寨对红军产生了误解,抗日战争爆发后,廖家寨以民族大义为先,给新四军尽可能提供作战支持,但再进一步的来往,廖家寨有所顾忌。
新四军曾得到过廖家寨的帮助
至于廖复初担任膏盐矿自卫大队长,虽然确有其事,但廖复初一直在坚持和国民党势力周旋。我党许涤非等三名党员被捕后,廖复初还不惜以重金贿赂权势,多番游走,将许涤非三人从国民党反动派的枪口下救了出来。
廖复初救出三人后不久,应城反动派势力“登门拜访”:
“廖大队长,‘护卫虎子,后患无穷!’你就不怕自己砸了自己的脚么?”
对此廖复初微微一笑:
“所捕三人,无一不系我之心腹,岂肯效力于共党?”
可以说如果没有廖复初,许涤非等人或许早就死在了反动派手中。
廖复初曾想办法从反动派枪下救了三名党员
只是判决已下,廖复初努力辩驳无果后,也只能入狱服刑。40年来,廖复初一直积极表现,终于在1990年6月获得减刑机会,次年则被释放出狱。
廖复初出狱后想去武汉,与妻子儿女一起生活,但因为他的户口在应城,再加上服刑经历,根本无法留在武汉。这让本就饱尝冤屈的廖复初很难过,和家人一起生活的强烈愿望,支撑着他开始继续为自己辩白。
但廖复初的辩白并不顺利,直到他偶然间在武汉著名史刊《春秋》上,读到了一篇由李实口述、马希良整理的文章——《我为三五九旅筹军粮》。
春秋上曾刊登过一篇《我为三五九旅筹军粮》(非图示两期刊载)
往事如烟老革命家李实曾担任鄂北行署专员。1945年的冬天,蒋介石一步步进逼解放区,王震将军奉军令指挥三五九旅反击敌人。在取得数场战役战斗的胜利后,伤亡明显的三五九旅需要休养生息。
于是王震将军命部队回师随县。但走到环潭时,大雪封路,三五九旅被困,没多久部队的屯粮也吃光了。无奈之下,三五九旅旅长郭鹏和政委王恩茂找到李实,据实陈述了三五九旅的窘迫,希望李实可以帮助部队筹集点粮食。
三五九旅雕塑作品
李实一口答应下来,随后开始四处筹粮。期间李实了解到廖家寨廖友湘、廖复初父子家大业大,在应城膏盐矿有很多资产,是附近有名的大地主。
但同时李实也了解到红军时期,廖家寨和红军有些不愉快,这让李实很忐忑,但军情紧急,李实还是决定到廖家寨走一遭。李实到廖家时,见到了掌管万千佃户的廖家婆婆,也就是廖复初的祖母。
廖家寨当时是廖家婆婆主持家事(影视剧中的地主婆)
廖家婆婆听李实说明来意后,立即打开粮仓,并对李实说:
“打日本鬼子我廖家绝不含糊,给新四军捐财捐枪有目共睹;打蒋介石我也不反对,他也没比日本人好到哪里去。当然我也知道你们是要消灭剥削打地主,我不说别的,只求一件事。”
李实见廖家婆婆停下话头,忙询问廖家婆婆所求之事。廖家婆婆认真地盯着李实,继续说:
“若解放了廖家寨,老婆子是顺途路,你须得保证不能亏待了廖家男女。”
影视剧中的地主婆
李实感动于廖家婆婆的深明大义,忙抽出钢笔写下欠条,恭恭敬敬双手递给廖家婆婆。廖家婆婆放高声音吩咐:
“粮食让李先生随便拿;算起来年节也快到了,多宰杀些猪,让队伍过个好年!”
当天,2000多石大米,50多头肥猪宰杀后留下的净肉,在李实和廖家寨武装佃户的押送下,全部到了三五九旅的手里。
廖家寨武装佃户押送粮肉送到三五九旅营地(图非武装佃户)
王震相助廖复初对这段往事有印象,当时他和父亲在膏盐矿上主持,不在家,到家后听说这件事,父亲还追问过母亲粮送得够不够,要不要再送点。不过因为那时候三五九旅已经离开,补粮一事也就搁置了下来。
廖复初回忆到这里,想着或许可以寻求老革命家李实的帮助,洗脱冤屈。然而辗转打听后,廖复初得到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坏消息是李实已经去世,好消息是马希良还在。且廖复初还顺利拿到了马希良的通信地址。
马希良当时是作家(图非马希良)
于是廖复初写信给马希良:
“马希良先生:从近期《春秋》上读到尊文,又从编辑部探知您的地址,打扰了,敬祈见谅……由李实口述您整理的文章,写得十分真实,不知您可还记得我家的2000石救命粮……您笔下的廖复初就是我,刚从监狱出来。因投诉无门,故而找您,实在……”
这边马希良受到廖复初的信后,也很惊讶,他仔细核实了廖复初的情况后,勇敢地站出来秉笔直书。
马希良愿意受托写信帮助廖复初
他用旧名“马兴”,给时任国家副主席的王震写了一封信:
“……廖复初的问题,实际上是我三五九旅与群众的关系问题……廖家当年慷慨解囊,拿出2000石救命粮,如今却因投诉无门,在政治上、经济上无法过正常人的生活,作为你的老战士马兴,有责任向你反映这一具体情况……给廖以应得的政治、经济待遇……”
致信给王震后,马希良去汉口探望了廖复初,看着清瘦但不失斯文的廖复初,马希良有些哽咽,这个为党为人民做过贡献的朋友,竟然曾在监狱中熬了40年。
廖复初被关在监狱40年
马希良和廖复初说了会儿话,拿出百元劝廖复初收下。廖复初很感谢马希良的慷慨相助,也为自己身无长物,不能回报马希良而内疚,但马希良却说:
“当日我三五九旅被困山中,得到你家的及时帮助,使战事顺利进行,今天你家生活如此困难,我理应救济!”
王震和三五九旅在前线
在马希良和廖复初重聚时,王震也正好收到马希良的信函,他对马兴印象深刻,马兴早年很喜欢创作,写过很多文章诗歌,王震都看过。
被调入三五九旅后,马兴也在坚持创作,他当年还说马兴是“三五九旅的笔杆子”,许诺过马兴“有什么要求,直接或间接地,都可以提出来”。
早些时候受时局影响,马兴遭到牵连,但却始终没有找自己帮忙,这次来信,想必是有解决不了的事情,找自己求助了。
马兴早年是王震的兵(图为王震)
王震打开信函,仔细审读后十分感慨,他立刻电询有关部门和人员,再次核实廖复初案件细节后,对此案进行明确批示:廖复初是清白的。有王震的指示,廖复初很快收到应城市人民法院的重审判决书,时隔40年时间,他终于清白了!
廖复初冤屈昭雪后,马希良和妻子特地换上礼服,到汉口廖家恭贺廖复初恢复清白之身,晚年生活有所依。
王震将军的雕像
正当是“半世沉冤化甘露,一生喜泪颂党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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