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子黄时麦花稀(麦子黄时瓢儿香)(1)

王磊/摄

◎梅一梵

此刻我要说的瓢儿,不是家里炒菜的白帮绿叶的瓢儿菜,也不是用来舀水的葫芦水瓢,而是一种茎株十五厘米左右的草本植物藤茎上结出的果实。

“瓢儿”是我们对它的俗称,事实上它应该叫野草莓,由于是野生的,其根、茎、叶、花、果,都比蔬菜大棚里种植的草莓娇小许多,成熟后的果实只有樱桃般大小。瓢儿在三月开花,你若是在野地里看见绿草丛中,密匝匝点缀着指甲盖大小、朴素清雅的白色小花,那便是瓢儿花了。瓢儿生长在土质潮湿疏松、阳光不温不火的灌木丛或阴面的荒坡、田坎、沟渠边,熟透后的果实白皙柔软、鲜嫩细润,味道比酸甜爽口的草莓更胜一筹。

成熟的瓢儿大多呈乳白或纯白色,面带红褐色芝麻小点,若是遇见胭脂色的果实,就更觉稀罕了。

瓢儿的成熟期在五月中下旬,正赶上麦子成熟的季节,麦子黄时瓢儿香,恰好映衬了当时的情景。

陕南的瓢儿大都生长在气候温润的秦岭南麓。适宜瓢儿生长的区域,不但要水土保持优良,而且是没有污染的原生态。秦岭深处的宁强、略阳、镇巴、西乡、佛坪等山区地带,均适宜瓢儿的繁衍生息。每年时令一到,瓢儿鸟早早开始忙活了,“瓢儿快黄,瓢儿快黄”。瓢儿鸟一唱,麦子鸟也不甘示弱,“边割边黄,边割边黄”,与瓢儿鸟一唱一和,此呼彼应。这时候,寂静的山岭屏住呼吸,炊烟袅袅的村庄屏住呼吸,甩着尾巴耕地的老牛屏住呼吸,静静感受大地磅礴的心跳。

立夏前后,“瓢儿鸟”和“麦子鸟”的叫声,像沾了溪水的清韵,轻快婉转,灵动悦耳。它们上下翻飞,左逢右迎,穿梭在山野、乡村、河流,向人们传播庄稼成熟的气味。此时,你不必特意去探究瓢儿到底黄了没有,麦子到底黄了没有。打猪草或放牛时,看见大片大片的草丛中,脸上长满红褐色麻子的白胖胖的小果实,悄悄低垂着头,散发着酸酸甜甜的浓郁醇香,就知道是瓢儿熟了。

瓢儿成熟的季节,孩子等不及周末来临就非要尝尝鲜。往往在下午放学后,回到家里撂下书包,手提竹筐一边打猪草,一边寻找瓢儿,全然不顾还没完全成熟,就急匆匆摘几把,塞到嘴里,惹得腮帮子直泛酸水。瓢儿成熟时,在坡地里干活的人,口渴或是饿了,多走几步就能找到。勤快的人也会挎着竹篮,采摘瓢儿,到集市上出售。她们往往在装瓢儿的竹篮内部,铺一层手掌般大小的水葫芦叶子,表面也盖一层,以防阳光直射。

上小学时为了摘瓢儿,周末天麻麻亮就和小伙伴出发,当人们被隐约传来的吼声、吆喝声吵醒,就知道摘瓢儿的孩子已经到了半山腰。

想要找到瓢儿最丰富的地方,往往要翻两三座山头,过几条沟壑,蹚几条山溪。现在想想,当时跑那么远,恐怕摘瓢儿是由头,倒是多了几分冒险的趣味是真。摘瓢儿的工程从天麻麻亮,一直持续到日头落山。每个人的肚子都吃得滚瓜溜圆,竹筐里盛满白白嫩嫩的瓢儿,身上沾染着瓢儿香。

我挎着一竹篮瓢儿,从山的深处,爬到高高的山顶,向远方连绵铺开的山的浪波里眺望。这时候,浑圆的落日刚刚走到尽头,醉酒的脸庞染红盘旋在山里的一条绸缎般的大河。我才明白,课文里描述的“长河落日圆”“一览众山小”是何等壮丽。

低头往山下看去,小小的家,火柴盒一般,蹲在山的脚边,静静地等我。

桑椹熟了

五月初,按照陕南地区的气候来说,是桑椹成熟的季节。

只要去野外走走,随处可见田间地头或房前屋后,尤其是麦地与麦地之间的土坎上,镶嵌着一株株茂盛的桑树。当你靠近时,会发现叶子丛中,藏着一簇簇滴溜溜的小果子,就是桑椹。

桑树属于木本植物,果子由密密匝匝的许多小颗粒凝结而成,一颗完全成熟的果子有手指肚大小。桑椹刚刚结果时呈碧绿色;半成熟时期呈微红色,像含苞欲放的花蕾;等到完全成熟时,绛紫色的果实晶莹剔透。“黄栗留鸣桑葚美,紫樱桃熟麦风凉。”自然界中的植物和乡愁密不可分,无论我们身处何地,见到和故乡同样的花草树木,都会倍感亲切。比如五月里酸甜可口、令人唇齿生津的桑椹。

童年时期,我们视桑椹为上等美味。每一次爬到树上吃完之后,嘴上、脸上、衣服上,都是绛紫色的蜜汁。有的孩子从树上摔下来扯破了衣裳,有的把脚崴了,一瘸一拐地回家,免不了父母的责怪,但大家对上树吃桑葚依然兴奋,且屡教不改。

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有这样的描写:“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葚……”可见大多数平凡人家的孩子,童年的经历大抵相近。

记得一次午饭后,我们几个小孩子爬到屋后的桑树上吃桑椹。忽然听见觅食的老母鸡“咕咕”的叫声和往日不同。仔细观察,发现母鸡躲在冬青树下,把小鸡仔全部罩在身体下面。一只鹰在天空盘旋,忽而佯装飞远,忽而疾速俯冲。过了一会儿,不见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胆大的鸡仔就把小脑袋从母鸡的羽毛底下伸出来,好奇地向四周张望。这时候我们都停止了吃桑葚,屏住呼吸,相互对视,一起盯住飞鹰,预测它下一秒的动向。看看被它叼走的到底是一条蛇、一只野兔,或者其他小动物。

如此这般的有趣的事情,我们也不是第一次看到呢。

比如,有一次放学的路上,我在渠沟里,看见蛇是如何吞噬青蛙的。比如,当我们偷摘了王婆婆树上的果子,裹着小脚的她,是如何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边跑边指责我们。又比如,我们是如何翻过屋子中间的隔墙,趁着太婆婆午睡,把她用竹篮子吊在空中、用麻纸包裹成四四方方的点心封子,从边角处掏个小洞偷出来。

现在想想,生活在乡下的孩子还是蛮有福气的,最起码我们不会像鲁迅先生那样感叹:我素不知道天下有这许多新鲜事,海边有如许五色的贝壳;西瓜有这样危险的经历,我先前单知道它在水果店里出卖罢了。

山林里的马桑果成熟之后也是绛紫色的,但是马桑果有毒,果实的样子和桑椹也有不同:桑葚是一簇簇的小果子,马桑果是沿着枝条,从下往上,分布成串。我们时常不听家人的话,遇见了,总会轻轻捋一把果子多的枝条。我还亲眼看见一个和我同龄的孩子,中了马桑果的毒,被他爸爸抱着往医院跑,边跑那个孩子边吐。如今想想,那个孩子吐的应该是马桑果汁,大人为了吓唬我们,就说看看吐血了吧,看看肠子断了吧。

乡愁沿着羊肠小道,沿着山路弯弯,淌过烟村槐花香,淌过风一吹就漾起层层波澜的麦子地。麦子一熟,桑椹也就熟了,这些都是五月的乡村应有尽有的繁华。接下来就是:六月蜜桃溜溜圆,七月葡萄一串串,八月核桃压枝低,九月十月莲藕鲜。每个月份,都生长着我们为之动容的念想。

作者:文心

来源: 西安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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