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骨文“盥 ”字
西周 青铜盘匜
鎏金铜匜
银洗
铜鉴
春秋 楚式青铜匜
汉 错金铜博山炉
西汉 陶甑铁釜 国家博物馆藏
明 陈洪绶 《斜倚熏笼图》(局部)
(本版图片均为资料图)
抗击新冠肺炎疫情以来,防控尤为重要,“勤洗手,戴口罩”的自我保护观念深入人心。那么,古代在没有自来水、洗手液、消毒设备的情况下,人们又如何进行卫生防疫呢?不妨从出土的文物器皿中看一看。
2000多年前用青铜盥洗器具洗手
2000多年前,洗手是一件非常有仪式感的事情,可不是随随便便一洗了之。古人认为静止的水不干净,洗手一定要用流动的水才好,让污垢被水流冲走。这个好习惯在今天,最科学的解释就是可以避免交叉污染。
要说古人讲究起来是真讲究。在2500年前的周朝,人们已开始用流动水洗手。当中一个重要的发明,就是匜。后来,匜成为一种成熟形态的产品,且延续了很长时间,近些年在国内的考古发现中出土不少。
在西汉南越王博物馆中,藏着成套的西汉年间青铜盥洗器具,当中就包括一套青铜匜,一共16件,此外还有一件银的。这一组铜匜大小套合,岁月久远,都锈蚀在一起。其中的一件有“蕃”字铭文,说明它们是南越国自制的。
据学者介绍,从考古资料来看,作为先秦时期重要的青铜礼器之一,匜出现时间较早。西周中期时,青铜匜作为一种水器,适应沃盥之礼的需要应运而生。西周晚期、春秋早期是青铜匜的发展期,春秋中晚期是青铜匜发展的高峰期,战国早期后则是青铜匜的衰落期。秦汉时期虽仍见铜匜,但数量已经很少。所以,南越王墓中出土的这组青铜匜,价值就格外突出。
人们现在仍常用“盥洗”这个词。“盥”的字形,直观地反映出古人洗手的样子——两只手在上方用水浇淋,下面接一个接水的器皿。浇水的东西,就是匜;接水的器皿,则相对复杂一些。商周时期宴飨用器,古人宴前饭后要行沃盥之礼,《礼记·内则》载:“进盥,少者奉盘,长者奉水,请沃盥。盥卒,授巾。”盥时用匜浇水于手,以盘承接弃水。西周中期前段流行盆匜相配,西周晚期到春秋战国则多为盘匜相配。战国以后,沃盥之礼渐废,盘亦被洗替代。这几种盛水器的形状、大小各有区别,代表了不同的使用习惯和礼仪形式。用流水洗手,说明当时人们已经知道,洗手的水重复使用不干净。虽然节约用水,但容易造成交叉污染,增加病从口入的几率。
古人洗手,除了为清洁,还有一层用意是表示敬重,《资治通鉴》载,唐宣宗“得大臣章疏,必焚香盥手而读之”,就是这个意思。
随着时代的发展,匜上面出水用的流逐渐演化成柄,它自然也就转化成和后代用的瓢(也就是舀子)差不多的东西。秦、汉,匜虽然仍有出现,但形制和功能上都有了变化。这时的匜一般以多件的形式出现——就像南越王墓出土的这样,且形制较小。由于“礼崩乐坏”,鉴、缶等的衰落也加速了匜的衰落。
我国目前最早的法律判决书就发现在一件匜上——陕西省岐山县西周铜器窑穴中的“朕”(人名)匜。上面的铭文大意是一个叫牧牛的人,因和他的上司师(人名)争夺五个奴隶,打了一场官司。法官伯杨父当着周王的面宣布对牧牛的判决,要求他把五个奴隶还给上司,还要打五百鞭子,并罚一大堆铜(铜在古代很珍贵)。
南越王墓中出土的盥洗用具还包括洗、鋗、盆、鉴等,有银、铜两种材质。从出土状况可以推测,当时的人们是很珍惜这些器物的,很多器底还有修补痕迹。毕竟铸造铜器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是高精尖技术,也是高成本产业。《说文解字》说:“鉴,大盆也。”它的用途很广泛。南越王博物馆学者指出,到了西周晚期,鉴被用来作为盛水、盛冰和沐浴时的澡盆使用。在铜镜还没有盛行的时候, 古人常用鉴盛水以照容貌。
至少从先秦时期开始,盆的用途和我们今天已经差不多了。有关盆,最多的记载还是用来当水器,也就是装水用,比如“盆以盛水”“浴水用盆”等。可以说,它是一种有多种用途的器具。
秦汉时期人人注意卫生清洁
“饭前便后要洗手”是现代的卫生口号,古人也早就这么要求了。古人对个人卫生最在意头、脚、手、身的清洁。在四者中,洗手最为频繁。“洗”在先秦时多指洗脚,在甲骨文中“洗”字上半为足形,下为水形,就有这层含义。而洗手当时不叫“洗”,称为“盥”。甲骨文中的“盥”字就是将手放在水盆里洗的样子。
就餐前将餐食洗干净,在秦汉时期已是一条卫生标准。《淮南子·诠言训》称:“涤杯而食,洗爵而饮,浣而后馈,可以养家老。”而在清洗餐具时,则须先把手洗干净,此即《礼记·少仪》所谓“凡洗必盥”。隋唐人孔颖达就此注疏:“洗,洗爵也;盥,洗手也。凡饮酒必洗爵,洗爵必宜先洗手也。”
如果不注重个人的清洁卫生,往往会被嘲笑。如东汉时有个名叫刘宽的官员,不喜欢洗手洗澡,在当时的京城出了名,故《后汉书·刘宽列传》中称他“不好盥浴,京师以为谚”。
秦汉时期,不注意个人卫生是当时社会所不能接受的。《盐铁论·殊路》中有这样的说法:“西子蒙以不洁,鄙夫掩鼻。”意思是,就算美如西施,如果不卫生,俗人走过都捂鼻子。
至于如厕后洗手,古人同样讲究。《世说新语·纰漏》有一则“王敦如厕”的故事:王敦从厕所出来后,有婢女双手托着盛满水的金盆,后面则端着装有高级洗涤用品澡豆的琉璃碗。王敦见状,把澡豆掺上水吃了,称是“干饭”。王敦是东晋丞相王导的堂兄,此则故事发生在王敦初娶晋武帝司马炎之女舞阳公主(实为襄城公主)时,他在皇帝家如厕。故事并不是说“便后洗手”之俗不存在,而是笑话王敦少见识,不识澡豆。
到后来,“便后洗手”已成为古人须从小养成的卫生习惯。如清李毓秀编学童启蒙读物《训蒙文》(《弟子规》)中即要求:“晨必盥,兼漱口;便溺回,辄净手。”
人们逐渐发现,很多身体上的毛病,大概都是因为吃东西不卫生所致,也就慢慢开始重视洗手。2000多年前《礼记·内则》中有四处写道:“鸡初鸣,咸盥漱。”所谓“盥”,就是洗手。东汉哲学家王充《论衡·讥日》也说:“盥去手垢。”
当然,这些典籍里记载的洗手,多半还是集中在贵族群体和官宦、知识分子中。而今,无论中外,都是全民讲卫生爱干净。
沃盥之礼体现清洁讲究多
古代的沃盥之礼还很复杂,比如一般人家接待宾客,要由主人为客人亲手操作:长者拿着匜浇水,儿子在旁边端着盆盘接水。客人洗完手,主人还要用双手递上一条擦手巾。此外,子女每天早晨要给父母送水盥洗。在今天一些地方,仍保留了主人给客人递毛巾的习惯,这就是古风存留。
古代讲究尊师重道,所以当弟子的也要侍候师父盥洗。《管子》载:“少者(弟子)之事,夜寐早作。摄衣共(供)盥,先生乃作,沃盥彻盥。”就是说弟子要在师父还没起床时,轻手轻脚地把洗脸水送到房内;等师父起身后,要奉匜给先生盥洗;之后还要把盥洗用具收拾好。
作为华夏婚礼原型的周代婚礼,当中就包含了盥礼。新人入席前、入洞房前净手洁面,有强调婚姻洁净的意味。
因为沃盥之礼的存在,洗手在当时成了一门技术活,洗不好,不但可能被人鄙视,还可能惹上大麻烦。
《左传·僖公二十三年》记载:“晋公子过秦,秦伯纳女五人,怀嬴与焉。奉匝沃盥,既而挥之。怒,日:‘秦晋,匹也,何以卑我?’公子惧,降服而因。”当年,秦穆公把五个女子送给流亡的重耳(后来的春秋五霸之一晋文公)作姬妾,当中包括自己的女儿怀嬴。怀嬴原先嫁给晋怀公(重耳之侄),这次是改嫁。有一天,她帮重耳洗手,重耳洗完后大概是随手甩了甩手上的水,弄到了怀嬴的身上。怀嬴认为是鄙视自己,大怒。这个时候重耳正有求于秦穆公帮他夺回晋国政权,哪里敢得罪老丈人呢?只好连连赔罪,脱去衣服,把自己关起来,表示谢罪。重耳此人,身段向来柔软,这个事例更是展现得淋漓尽致。
为了洗得更干净更方便,中国古人逐渐发现并利用一些有助清除污垢之物,其中一种就是澡豆。澡豆是一种以豆粉、猪胰脏粉等添加药品制成的洗涤用品,呈药制品的粉状,用以洗手,洗面,能使皮肤滑润。宋代以前,洗脸、净手、浴身的时候,没有成团的“肥皂”,而是使用澡豆。
宋代彭乘《墨客挥犀》里还有一个故事:“(王安石)面黧黑,门人忧之,以问医人,曰:‘此垢汗,非疾也。’进澡豆令公洗面。”王安石这个大政治家、大文学家居然每天脸都洗不干净。是因为工作太忙吗?还是写文章太累了?
中国古人还利用植物皂荚之荚果及肥珠子,也就是无患子果实去污,宋代庄绰《鸡肋编》记载:“浙中少皂荚,澡面浣衣,皆用肥珠子。”
古人卫生防疫还有蒸和熏
许多文献中记载了古人如何预防与治疗防疫疾病的方法,通过一些出土的文物,我们可以看到除了清洁洗手外,还有消毒衣物、熏香杀菌等方法。
蒸
古代,在高温杀菌方面,李时珍的办法较之很科学,在《本草纲目(金陵本)》中有“天行瘟疫,取出病人衣服,可甑上蒸过,则一家不染”的建议。
在出土的文物中发现了一种叫甑(zèng)的器皿,它是一种炊具,其状如盆,底部有孔,通常放置在鬲上,加热过程中可使蒸汽上行,简而言之,犹如一个蒸锅。
“甑上蒸过”即将病人的衣物放置在蒸锅上,利用沸水所产生的水蒸气高温杀菌。在标准大气压下,水沸腾时产生的水蒸气温度和水一样,都是100℃,长时间地蒸,可以达到灭活病毒的功效。
明代李时珍还提出了消毒病人衣物的方法。古人没有一次性衣服,更没有防护服,这种衣服蒸煮消毒方法很实用。
除了消毒衣物,古代人们已经注意到躲避外邪、隔离患者对瘟病预防的重要性。《晋书·王彪之传》记载,有“朝臣家有时疾,染易三人以上者,身虽无疾,百日不得入宫”。即不仅注意到对已有病人的隔离,而且还注意到对已与病人有接触但尚未发病者的隔离。
熏
通过熏蒸的方式,保证衣物的清洁与卫生,是李时珍对前人经验的总结发挥。
宋人洪刍《洪氏香谱》中记有“熏香法”,其实就是“给衣熏香法”:凡熏衣,以沸汤一大瓯置熏笼下,以所熏衣服覆之,令润气通彻,贵香入衣也。然后于汤炉中烧香饼子一枚……置香在上熏之,常令烟得所。熏讫叠衣,隔宿衣之,数日不散。
《陈氏香谱》“香器品”中介绍了一种“香盘”:用深中者,以沸汤泻中,令其蓊郁,然后置炉其上,使香易著物。从中不难看出,古时熏衣需先利用开水的蒸汽将衣物浸成半湿状,无形中起到了杀菌的作用,然后熏香,便于香气的附着。
以香熏衣之法,于汉代时已是宫廷礼仪,《汉官仪》中有“尚书郎入直台中”条,有专门的女侍史负责为期“絜被服,执香炉烧熏,从入台中,给使护衣服”。
魏晋南北朝时期,北齐文学家颜之推在其编撰的《颜氏家训》记载道:“梁朝全盛之时,贵游子弟……无不熏衣剃面,傅粉施朱。”在张敞编写的记录晋太子仪礼风俗的《东宫旧事》中又有:“太子纳妃,有漆画手巾熏笼二,又大被熏笼三,衣熏笼三”的记载。二者相互佐证,可知当时以香熏衣已经成为社会风气。
两晋隋唐之间,熏衣香方均见于医家记载,不由让人猜测,早期熏衣的目的,除了纯粹的嗅觉感受之外,更多是为了预防和治疗疾病。
早在汉代,人们就发现熏香可以杀菌。汉武帝刘彻痴迷熏香,他下旨召集全国能工巧匠,使用鎏错金银的精细复杂工艺,铸造铜熏炉,炉盖模拟渤海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山峦重叠,于博大中蕴含清秀,故称“博山”熏炉。
从各个时期出土的熏炉来看,以炉焚香,既提高了香料的燃烧物化能力,又保持了燃烧体的清洁卫生,因而很快风行一世。汉武帝时期,汉中流传瘟疫,用熏烧香药的方式很好地抑制了瘟疫流传。
早在博山炉出现之前,熏香已经进入了人们的生活。除了佩戴草叶之外,焚烧香草也是古代人们洁身净室的手段。
归根到底,要想少得病,甚至不得病,一定要做好个人的清洁卫生。
来源:甘肃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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