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电影里程碑作品(落魄的武侠失落的电影刀)(1)

《刀》

现在还记得当年看到徐克的《断刀客》留下的深刻印象。按照影评人的说法,这部电影在徐克众多电影中不但不出色,甚至是一部失败的电影。当年在商业票房上的惨败,让这部电影从此之后销声匿迹。在此后,我曾经在众多的电影资料库搜寻这部电影,但是依旧毫无踪迹,就是网络上罗列徐克的电影代表作时也没有发现这部让我记忆深刻的影片。但是我内心对这部电影的喜爱仍然不因大众对它的忽视而有丝毫的缩减。我无法获知徐克本人对他的这部“滑铁卢”影片有何见解,但是在我看来,这部一度淹溺在众多票房佳绩的“徐克电影”中的影片用它的失落恰恰彰显了影片意义结构的复杂性和它在文化蕴涵意义上的含混性。这是一个失落的电影文本,失落的只是它与时代的格格不入,这种与时代的距离正是一个电影文本的精神/文化意义所在。      一、“寻父/复仇”传统电影母题与身份危机      在《断刀客》的电影文本中,一个基本的推动叙事发展的情节是寻父和复仇。这种电影叙事的套路并不十分的稀奇,在众多的香港电影中乃至整个中国的电影中,寻父和复仇的母题是已经用烂的主题。但是不得不承认,在以往的香港电影中,寻父和复仇的纠结,尤其是复仇的主题在开始的情节指认中只是作为推动主人公为了报杀父之仇而寻遍明师拜师学艺,乃至最终报仇雪恨的基本线索而出现的。事实上,在以后的情节的发展中,学艺和报仇的过程指称的整个的影片的发展,至于寻父和复仇本身并不具有了很大的意义。尤其在成龙的早期的影片中,由于成龙的功夫和搞笑的风格,好像寻父和报仇并不重要,至少在拜师学艺的过程当中,喜剧化的表演风格一度让复仇的悲剧性母题得到了消解,虽然最后仍然需要一个“复仇”的结果,但是在复仇的过程中,具体说就是与仇家打斗的过程成为了之前学艺的一种验证和展现,仍然呈现的复仇主题只是为了满足影片的最初的线索使之圆满得到解决罢了。

武侠电影里程碑作品(落魄的武侠失落的电影刀)(2)

     但是在徐克的《断刀客》中,寻父和复仇具有了意味寻常的意义。这种典型的复仇情结源于自己最初丧失父亲的指认的复杂的俄狄普斯情结。没有了父亲的指认主人公安定就无法长大成人。他虽然有师父作为一个象征性的父亲的存在。但是众多师兄弟的存在尤其是师父女儿的存在,强化加剧了师父作为一个能指的象征性的存在。对父亲的寻找就是一种确认自己身份的过程。这是一种传统的血缘的认同,也是社会的认同,江湖的认同,成人的认同乃至最终秩序的认同,这种众多权力的认同/压制让主人公安定的身份危机成为了一个焦虑的事实,最终也成为了得知父亲被人所杀乃至接下来复仇的重要推动力。      

武侠电影里程碑作品(落魄的武侠失落的电影刀)(3)

     可以说,在香港众多的电影人当中,很少能有徐克这样的电影人能在自己的电影中倾注如此的多的对社会文化乃至政治方面的潜在思考,可贵的是这种思考用电影的语言借助许多的光影并且和商业的性质比较完美的结合起来,不但能在票房方面得到保证而且借助于通俗的表达形式,影片中暗含的意义能悄无声息的传递到观众的脑中。这种寓娱于教的形式使电影的张力得到完美的展现。《断刀客》这部电影在票房方面的惨败不是说明徐克已经没有了他的思考,恰恰相反,我认为徐克在这部电影当中,就因为对电影文本之外的思考过于丰富,破坏了电影这种形式的所蕴涵的美感才导致滑铁卢的到来。但是这样的已经失落的电影文本,对其的重新挖掘正是想展现电影本身之外的众多东西。主张重写文学史的上海学者王晓明曾经说,关注文学史,应该多关注文学史以外的东西。这句话对这部徐克的电影来说同样如是。

武侠电影里程碑作品(落魄的武侠失落的电影刀)(4)

     对我而言,徐克在《断刀客》中倾注的思考过于沉重和直白。但是这种功利性的倾注恰恰暗示了当时的电影人对于时代不知何去何从的焦虑,对于香港的未来未知的一种恐惧感,对于香港电影是否断代、割裂、分离传统的恐慌。他们迫切需要一个秩序的确认者,换句话说需要一个父亲的指认者。      但是在《断刀客》中安定不仅仅寻找父亲,在得知父亲被杀之后,他踏上了一条漫漫的复仇之路。“复仇”在这里的含义不是如此的简单,不仅仅是“杀父之仇”,在更复杂的寓意上,杀“曾经杀掉父亲的仇人”也就意味着自己高过了父亲的身份,所以这里的复仇同样是一种“弑父”行为。在弗洛伊德的理论当中,寻父和弑父是同一过程:是自己成人的过程,也是得到秩序认可的必要过程。在电影文本当中,这里需要注意的是,在安定复仇的过程当中,有太多“残缺”的存在。首先,安定被人暗算只有一支膀臂,这是一种“残缺”;在走出师门时候,他还有一件他父亲曾经用过的刀,被仇人削断的残刀,这是第二种“残缺”;在学艺的过程当中,他学习的刀谱是从大火中抢救出来只有一半的残谱,这是第三种“残缺”。不仅仅如此,就是救他一命的那个无名女孩,畸形的样子,没有姓氏和名字,没有父母,同样也是一种再明显不过的“残缺”。这种象征性的“残缺”更是一种身份危机的征兆。那个无名无姓的女孩对安定从她大火残烬的家中抢救出唯一财物——一本书写字迹的刀谱,而她迫切想从中知道的就是自己叫什么名字。这是一种凄凉的悲哀,也是一种对丧失自己身份的、残缺的、无根的香港社会在那个风雨飘摇时代的最好明证。

武侠电影里程碑作品(落魄的武侠失落的电影刀)(5)

     二、失控的江湖和残缺的传统      在《断刀客》中,作为武侠电影中必备的背景的江湖是一个失控的江湖。在我的印象中,徐克的电影中一直都出现这样的一个腥风血雨、风雨飘摇的江湖。在他的《倩女幽魂》系列当中也曾出现这样的一个江湖。江湖最初是作为一个在庙堂/朝廷之外的疆域而存在的,也就是说是作为一个反秩序的疆域而存在的。但是在众多的武侠电影中的江湖已经没有了反秩序的意义,在江湖中同样存在秩序,尽管这种秩序是按照丛林法则或者说拳头/武功来强制执行的。但是在《断刀客》中的江湖,徐克主要凸现了江湖的最初的原始的含义:无秩序/反秩序。我一直对《断刀客》中的江湖感到惊悸不安,因为在那个江湖中得不到任何的安全感,随时可能死去。所谓“安定”其实是死亡的反讽。除了杀人和被杀之外你别无选择。多少次我从那个江湖的恶梦当中惊醒,一抹全身的冷汗。这样一个失控的江湖正契合了现实在电影之外的某种未知的真实。徐克用他的江湖来讲述自己的不安。用反秩序来反抗现实,用传统的延续来建立秩序。      在《断刀客》的电影文本当中,传统的存在并不明显。但是挖掘文本的信息,安定的残刀是父亲的遗物,是一种传统的存在;残缺的刀谱也是无名的刀客的遗物,同样是一种传统。而安定作为另外一个残缺的存在,对江湖中那个令人恐惧的刀客、也是杀父仇人飞龙的挑战是一种匡复秩序的表述。安定最后的胜利,虽然是商业影片注定的事实,也同样的彰显了传统对于秩序的存在的巨大意义,而且是一种残缺不全的传统。影片最后的平静,虽然可以诠释为传统对秩序的匡正,但是安定的离去无疑是一种自我的放逐,暗示一种“安定”不得的江湖。秩序和江湖虽然暂时赢得了“安定”,但是长远看仍然是失控的,需要强大的权力来制定秩序。   

武侠电影里程碑作品(落魄的武侠失落的电影刀)(6)

  三、女性主义的表述和“空间对时间胜利”      《断刀客》特殊的一个地方在于故事的叙述采用了女性主义的视角。那个安定的小师妹、师父的女儿,开始的对“江湖”的旁白,表明了这个江湖的含混和不理解。对于女性来说,江湖是男性的世界。虽然很多武侠电影讲述了很多女侠的电影,但是,一般在电影中的女侠是作为一种男性观众的客体而存在的,她们的存在不过是男性侠客的“亚存在”,是作为男性侠客的观看对象和为了满足男性的欲望而存在。但是在《断刀客》中,小师妹不会武功,因此消解了女侠的形象,排除了男性欲望的客体。她最初是作为一个回忆者而存在,整个故事是在讲述过去的故事,所以某种意义上了来说,这部影片的基调是女性般的忧伤和怀旧的。这种女性的基调某种程度上淡化了那个影片江湖的血腥。而影片最后的旁白中,她想念安定,觉得安定可能随时出现在她的身边,更是用一种女性想念/思念爱人的口气巧妙的暗示,那个江湖的匡正者安定或者类似的人会在以后的岁月中出现。   

武侠电影里程碑作品(落魄的武侠失落的电影刀)(7)

  在《雾中风景:中国电影文化史1978-1998》中,戴锦华教授这样论述中国电影中的“历史”:“自80年代中期开始,‘历史’便成了大陆艺术电影中萦回不去的梦魇,似乎是一道必须正视而令人晕眩的深谷,又仿若幽灵出没的、猩红而富丽的天幕。较之关于现实的话语,历史的叙事始终丰满、凝重,充满了细腻的层次和无限繁复的情感。然而在80年代电影的叙事中,历史却不是一个可以指认出的年代,一个时间的线性句段。”对于这样的一个“不是可以指认出的年代”,用戴锦华研究电影的一个专业术语来说就是“空间对于时间的胜利”。而在《断刀客》中,这种胜利就是表现在影片没有一个确切的年代表述。在徐克的电影中乃至在香港的众多动作片电影中,影片会有一个确切的年代表述。在戴锦华的《秩序、反秩序与身份表述——香港动作片一瞥》这篇重要的论文中也谈到了这个问题。她认为,一般的香港动作片,尤其是她所谓的“古装稗史片”中,影片讲述的年代都放在明末或者清末(民初),这两个中国封建王朝即将崩溃的时刻。这种电影的叙事的功能就是由一种由前现代到现代的转型过程当中,“提供了一份个人叙述和想象的空间”。但是在《断刀客》中,这种个人叙述和想象的空间随着年代的模糊也变成了一个空洞的能指,无力的指认。影片中,对于演员的装扮也切合的年代叙述的模糊性,好像不是古代的装束但是同样也不是现代的装束,这种介于古代和现代的装束恰好模糊了时间和历史的存在,成为了现实暗示的有力佐证,也成为了历史丧失身份的危机感的最好注解。

武侠电影里程碑作品(落魄的武侠失落的电影刀)(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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