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月7日凌晨,刘思齐在北京逝世,享年92岁。
1月13日上午,刘思齐的遗体告别仪式在北京八宝山革命公墓东礼堂举行,刘思齐遗体覆盖着鲜红的中国共产党党旗,静静卧在鲜花翠柏丛中。
吊唁大厅的中间悬挂着刘思齐的遗像,周围摆放着中央领导同志和生前亲属敬献的花圈,婉转的小提琴曲回响在大厅。
乐声中,毛主席的孙子毛新宇带着全家,来送别这位长者,毛主席的两个女儿李敏、李讷因行动不便无法亲自到场,便派子女前来吊唁。
刘思齐的四个孩子,杨小英、杨冬梅、杨密、杨钧都在现场,毛主席的亲属们在遗体前肃立默哀后,便走过来与他们一一握手,表示慰问。
四个子女已哭成了泪人。
刘思齐是毛主席的好儿媳,毛岸英的好妻子,后来改名刘松林,但身边人依然习惯唤她“思齐”。
一根藤上两颗瓜,青春如花真风流
1938年的一个初春之夜,延安的中央党校礼堂正在表演话剧《弃儿》,毛泽东、朱德等领导同志都坐在观众席上观看。
剧情演至高潮,一对夫妻被国民党反动派逮捕,留下一个孤苦幼女在寒风中惶然奔走,衣衫褴褛的小女孩怆然大呼:“妈妈!妈妈!”
许多观众都流泪了。
闭幕后,毛泽东找到小演员,抚摸着女孩子的头,亲切地问她叫什么名字,爸爸妈妈又是谁。
女孩脆生生答:“我叫刘思齐!”
随即又高兴地指向一旁的陈振亚和张文秋。
陈振亚见状,忙走上前解释道:“这是刘谦初烈士和张文秋的孩子,我是孩子的继父。”
闻言,毛泽东笑容淡了。
他对刘谦初很熟悉,那是一个被严刑拷打至遍体鳞伤,也绝不出卖共产党的烈士,孩子出生后不到一年,这位革命者便英勇就义,甚至没能来得及看上幼小的女儿一眼。
从此世间多了一个革命烈士,尚在襁褓的刘思齐却失去了生父。
思及此,毛泽东叮嘱陈振亚夫妇:“这是烈士的后代,我们有责任好好教育她。”
接着又弯下腰抱起小思齐:“我做你的干爸爸,你做我的干女儿,就这样一言为定。”
小思齐羞涩地叫了声“爸爸”,毛泽东朗声而笑。
1946年夏,时隔七八年,毛泽东再次见到刘思齐,此时的刘思齐已经长成了16岁的大姑娘,毛泽东高兴地道:“长大成人了,我都认不出来啦!”
几天后,毛泽东把刘思齐接到家里来玩,这时的毛岸英已从苏联归国约有半年,正在中宣部工作。
西柏坡人人都知道毛泽东有个留洋回来的帅儿子,思齐自然也听说了,不由得感到好奇,她心想,既然是留洋回来的,想必一定很洋气罢,定是穿着西装的。
看到毛岸英后,刘思齐大失所望,对方并不像她所想那样穿着洋气的西装,而是身着旧军装,宽宽大大晃晃荡荡。
明明是个年轻人,打扮得却跟个延安老同志似的。
年轻女孩儿在心里嘀咕,却不想被嘀咕的对象,对她的印象很好。
甚至可以说是,一见钟情。
晚饭后,毛岸英拉着刘思齐说话,什么辨证唯物主义、马列主义,让本就犯困的女孩更困了,她听不懂,直到有人来催了,岸英才依依不舍跟她告别。
却不想,第二天,刘思齐就收到了对方的告白。
刘思齐吓了一跳,说:“你是吃洋面包长大的,我是坐监狱的,文化程度比我高那么一大截,我们两个将来都没有话说的。”
毛岸英的一番话,令刘思齐记了很多年。
岸英肃然道:“你的爸爸为革命牺牲了,我的妈妈也为革命牺牲了,我8岁就跟我妈妈坐监狱了,我们两个是一根藤上结的两个苦瓜,我们为什么会没有共同语言呢?我们为什么会说不到一起呢?”
直到垂垂老矣,往事如烟散去,她都依然记得年轻人铿锵有力的这番话。
这段话也彻底打动了刘思齐。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接触愈发多了,相处下来十分投机,两颗年轻的心愈贴愈近。
待到1948年思齐放暑假归来,两人分别一年再度重逢,再也抑制不住对彼此的感情,刘思齐接受了岸英的告白,正式确认关系。
岸英兴冲冲去找父亲,说要和思齐结婚,毛泽东“狠狠”拒绝。
毛泽东说,思齐年纪还小,想结婚必须等思齐成年,眼下最重要的是抓紧时间多学点知识。
两人都认为很有道理,便打算先充实自己,再考虑人生大事。
1949年10月15日,刘思齐和毛岸英结婚。
婚宴上,毛泽东走到张文秋面前敬酒:“谢谢你教育了思齐这个好孩子,为岸英和思齐的幸福,为你的健康干杯。”
两位长者举杯相视而笑,心里满是对两个孩子美好未来的憧憬。
婚礼结束后,俭朴惯了的毛泽东也拿不出什么贵重礼品送小辈,便送了一件黑色大衣,这是1945年毛泽东去重庆谈判时穿的。
他打趣道,我就这么一件大衣可送,白天让岸英穿,晚上你俩盖被子上,两口子都有份。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番话逗得前仰后合。
那时,所有人都认为他们必能长相厮守,白头偕老。
死生长别离
婚后的日子很幸福,周六傍晚,他们携手沿着南海漫步去看望毛泽东,因为毛泽东喜欢看两个孩子出双入对的样子,每每都要喜笑颜开。
一家人一起温馨地共进晚餐,在饭桌上谈古论今,拉拉家常。
一次,毛泽东问思齐,当初结婚时,岸英送了她什么新婚礼物,思齐说他没送呢。
老父亲一听横眉竖眼,连怼儿子小气,也不知道送媳妇结婚礼物。
岸英也不服气,说我小气,那又是谁拿个旧大衣,让我俩白天穿晚上盖的,害得我俩天天为了这件大衣争来抢去。
毛泽东哈哈一笑:你把我干女儿都挖去当老婆还不够,还想从我这里发笔洋财!
吃罢饭,夫妻俩便去紫光阁看电影,一场结束,又拉着手,在习习晚风中漫步回家。
那是他们最甜蜜的一段日子。
命运弄人,令原本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不禁偶尔生出几分迷信,刘思齐回忆起后来发生的一切,怆然地想,可能她与毛岸英的缘分便只有一整年。
从两人结婚的那天起,再到毛岸英走,一天不差,整整一年。
1950年9月30日,刘思齐突发急性阑尾炎,深夜被推进手术室,毛岸英正在参加宴请苏联大使的宴会。
第二日下午,毛岸英风尘仆仆赶到,在病床旁握着刘思齐的手,为没能在手术时陪伴妻子而连连道歉。
之后,毛岸英接连十多天没有踪影,到了10月14日晚上九点多,毛岸英突然来了,他告诉刘思齐自己第二天又要出差了。
两人一坐一卧,絮絮聊天,聊着聊着,毛岸英突然道:“知不知道有个朝鲜半岛?”
刘思齐一愣,说知道,那里最近不是正在打仗吗。
她正不明所以,毛岸英却已很快转移了话题,刘思齐便没继续问。
毛岸英在病床前一直坐到深夜11点多,才恋恋不舍地离去,临走前他一遍又一遍叮嘱病妻:
“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你都要坚持完成你的学业。”
“每个星期你都要去看望爸爸。”
“收不到我的信时不要着急,可能交通会不方便。”
刘思齐强撑病体坚持送他到医院门口,看着丈夫的背影离自己愈来愈远,突然,他又转过身来,在冷秋的夜风里,深深地朝刘思齐鞠了一躬。
刘思齐被丈夫的举动惊得怔住了。
毛岸英直起身,直直望了刘思齐一会儿,目光似有无尽留恋与不舍,然后他转过身走了,这次再没回头。
毛岸英离开后,给刘思齐寄来了一封信,信中尽是对身为丈夫却没办法长久陪伴在妻子身边的愧意。
刘思齐将信珍而重之收好,那时的她未能嗅出信上夹杂的气味。
那是炮火硝烟的刺鼻气味,独属于战场的味道。
此后的几个月,刘思齐再没收到来自毛岸英的信。
想起丈夫收不到信不要急的叮嘱,刘思齐烦躁不安的心稍微安定些许。
真是一次无比漫长的出差啊,刘思齐心想。
直到1952年的一天,刘思齐从其他同志手中接过一张照片,照片中毛岸英身穿军装,头戴朝鲜人民军军帽,透过薄薄的相片向妻子微笑。
看着英姿勃发的毛岸英,刘思齐捧着相片的手却在发抖,满脑子都是“他去了朝鲜?他去了朝鲜!”
再想起那个深夜,毛岸英问她听说过有个朝鲜半岛没,却又很快地转移话题了,刘思齐心如擂鼓。
她竟是从来没将这次所谓的出差,与朝鲜战争联系在一起。
彼时的刘思齐不懂丈夫分别之夜的那番叮嘱和举动,后来她才明白,那隐隐有着诀别的意味。
得知丈夫并不是出差,而是上了战场后,刘思齐的心再没一天安定下来,一颗心终日被焦虑和恐惧浸透。
看见毛泽东在饭桌上叹口气,刘思齐都要心慌得手抖。
刘思齐心乱如麻,随意又安慰自己岸英不会出事的,不要胡思乱想。
可是下一秒她又呆住了,因为她确确实实已经几个月没收到来自毛岸英的只言片语了。
刘思齐的一颗心简直像掉进了油锅,被烹来煎去。
终于,1953年的一个夏天,她再也受不住了,不顾一切地冲进毛泽东的书房,追问毛岸英到底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来信。
很多年后,刘思齐依然记得毛泽东的反应。
毛泽东似乎一下子呆住了,拿着烟的手发起了抖。
见状,刘思齐大脑一片空白,热泪却已如条件反射般滚滚而下。
她从毛泽东的反应中明白了一切。
“岸英已经牺牲了。”半晌,父亲苍老悲痛的声音响起,“我也是过了很长时间才知道的,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女儿了。”
当侍卫长走进书房,便看到公媳二人,一个神色木然地坐在沙发上,似是浑身瘫软无力,一个哀恸大哭,满是绝望。
朝鲜战争爆发后,毛岸英参加志愿军,1950年11月25日,美军向志愿军司令部所在地大榆洞投下几十颗凝固汽油弹,毛岸英所在的作战室被炸中。
熊熊烈火中,毛岸英壮烈牺牲。
千里之外,不知情的妻子仍在满怀思念,翘首以盼出差的丈夫归来。
1950年,毛岸英长眠战场。
1952年,刘思齐接过那张军装照,方得知爱人已奔赴战场,在接下来的一年多时间里备受煎熬。
又过一年夏,刘思齐在毛泽东的书房,痛哭出声,此后的半个多世纪,无数个日日夜夜,她都被无尽泪水、思念和悲痛浸没。
犹为离人照落花
一直到1959年,刘思齐都在全身心拒绝接受毛岸英的死亡。
她总觉得,毛岸英依然活着,活在一个遥远的,谁也无法抵达的地方,或许有一天,他又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前了,对着她露出阔别许久的微笑。
但站在朝鲜烈士陵园的那刻,刘思齐再也做不到自我欺骗了,看着用花岗岩砌成的墓,她明白,毛岸英是真的离开了。
这次朝鲜之行险些令刘思齐去了半条命,她精神彻底崩溃,住进了医院,在鬼门关前徘徊。
刘思齐出院后,毛泽东老泪纵横,连连道“我不该让你去朝鲜”。
“爸,我应该去,我不后悔。”刘思齐说道。
她彻底接受了毛岸英的逝去,但没办法走出来,她怕勾起毛泽东的悲痛之情,都躲起来偷偷哭。
毛泽东怎会不知道,但任何言语的安慰都是苍白的,自此毛泽东对刘思齐格外疼爱,完全做到了将其视如己出,亲自过问刘思齐的衣食住行,在通信的开头总是唤她“思齐儿”,落款为“父字”。
为了令这位年轻无依的未亡人尽快走出悲痛,开启新的人生,毛泽东想给她换环境,送她去出国深造,在外求学的日子,父女俩经常书信来往,毛泽东对刘思齐的身体健康和成长状况十分牵挂。
毛岸英牺牲11个年头后,毛泽东惦记上了刘思齐的人生大事,思齐还年轻,心却老了,孤独无依,寂寞冷清,忧苦无人排解,令毛泽东心疼又焦急。
1961年6月13日,毛泽东在给刘思齐的家书中,劝她改嫁,甚至发动思齐的妹妹去劝她。
但思齐依旧对故去的岸英情深意笃,拒不肯考虑再婚。
毛泽东只好反复地开导,为刘思齐的婚姻大事费尽心思,为其不断牵线搭桥,最终刘思齐被说动了,于1962年与32岁的杨茂之再婚。
婚礼举行的那天,了却心思的毛泽东欣喜地送上了自己创作的《卜算子咏梅》,作为新婚贺礼。
婚后刘思齐与杨茂之育有两子两女,从此不再踽踽独行。
2010年,在毛岸英牺牲60年后,已经80岁的刘思齐第六次来到朝鲜,为长眠于此地的亡夫扫墓。
时光将毛岸英定格在此处,墓碑前的雕像依然年轻英挺,站在墓碑前的未亡人却已鬓发斑白,刘思齐看着毛岸英的雕像出神良久,眼含热泪,缓缓伸出手去抚摸雕像冰冷的脸颊。
“岸英,我来了。”
这也是她最后一次来朝鲜,时光将当初风华正茂的女子变成了年迈体弱的老者,此后也许无力再跨越国土来为爱人扫墓。
“孩子们会代我来的,你永远都是他们的亲人。”刘思齐抚摸着毛岸英的雕像叹道。
天上下起了雨,刘思齐恋恋不舍地看了“岸英”最后一眼,转身离去。
这一眼,跨越时空,依稀与60年前那个清冷的秋夜,毛岸英回身留恋的一眼重叠。
雨越下越大,变成了瓢泼大雨,仿佛是上天把刘思齐流下的泪水,又都还给了她。
信息来源:
刘思齐撰文纪念毛岸英牺牲50周年
刘思齐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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