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中很多神话的记载都是片段,我们很难窥探到神话传说的原貌,但是关于夸父的故事记载是很完整的。

不过,夸父的故事记载中有一个明显的矛盾,据《海外北经》所说,夸父“饮于河渭”,因为河渭之水被喝干了,所以想到北面的大泽去喝水,结果在前往大泽的途中渴死。

据《大荒北经》所说,夸父“将至大泽,未至,死于此”,指的应该就是夸父渴死一事。但是夸父究竟是怎么死的,这里没有明确的说明,而其后紧接着说“应龙杀蚩尤,又杀夸父”,则是明确地告诉我们夸父是被应龙所杀。

这与《海外北经》的说法是完全不同的,如果说夸父是被应龙所杀,说明所谓“逐日”其实是一场战争之中的片段。或许,《大荒北经》和《海外北经》的记载不是同一个人作者,《海外北经》的作者以为夸父是渴死的,而实际上他其实是被应龙杀死的。

山海经夸父成了神(据山海经记载夸父)(1)

但是对于这种猜测,我们没有丝毫的证据。事实上,这个问题从西晋的时候就让人费解,著名的学者郭璞就对此表示疑惑。袁珂先生《山海经校注》中认为,夸父是巨人族的族称,而不是指某一个人的名字,所以渴死的夸父和被杀的夸父不是同一个人。

然而,这同样是推测的说法,没有什么根据,而且也不符合《山海经》原文中的意思。

据《海外北经》所说夸父是渴死的——“道渴而死”,可紧接其后又说:“弃其杖,化为邓林”,可既然夸父已经死了,他怎么又会“弃其杖”呢?

以往的解释,往往忽略了这种写法,想当然地认为“弃其杖”是夸父所弃之杖,是夸父“所弃之杖”最后化成了邓林。但是从语法来讲显然不能这么理解,而且同样是在《山海经》中,说:“蚩尤所弃其桎梏,是为枫木”,其中的“所弃其桎梏”和“弃其杖”有明显的区别。

“所弃其桎梏”指的是蚩尤所丢弃的桎梏,语言表述的主体是“桎梏”,而“(夸父)弃其杖”是说蚩尤丢弃了他的手杖,其语言表述主体为“夸父”。这就说明,夸父“道渴而死”之后并没有死,而是将他的手杖丢弃在了途中。

也正因为如此,才有了后面夸父被应龙所杀的记载,这样才能解释两处记载中的矛盾。

可是这样一来,“道渴而死”的“死”字的解释就很值得商榷,《大荒北经》中的记载同样也用了这个“死”字,说:“(夸父)将走大泽,未至,死于此”,所以我们需要重新解释这两个“死”字的含义。

山海经夸父成了神(据山海经记载夸父)(2)

“死”这个字,在古代文献的用法中多与“尸”字相通,这一点在很多古籍的注解中可以得到证明。比如,颜师古所注《汉书•陈汤传》说:“死,尸也”,孙怡让《墨子闲诂》也说:“死与尸声近义通”。

而《睡虎地秦墓竹简》中的“尸”也常写作“死”,这就说明两者的字义和发音在古代是相同的,而且相互之间是可以转化使用的。

杨树达、高鸿缙等先生都认为,“尸”就是“死”的初字,而“死”字是从“尸”字演化来的。《说文》曰:“尸,陈也,象卧之形”,而“尸”字的甲骨文写法和“人”字很像,很多字形的写法,就像是一个人跪着或蹲着休息的样子。

“尸”字的常见用法,主要有:尸体、陈列、主治。如《晏子春秋》所说:“死三日而毕”,这里的“死”即是“尸”,意思是“陈列、陈尸”;而“尸位素餐”这个词,采用的是“主治、占据”的意思。

而更早期的文献中,“尸”字的用法还有一个“躺卧”的含义。比如《论语•乡党》说:“寝不尸,居不容”,据何晏等人的注解可知,这里“尸”的意思是像尸体一样四肢舒展地躺卧着,《释名》说:“尸,舒也,骨节舒解也,不能复自胜敛也”。

山海经夸父成了神(据山海经记载夸父)(3)

《论语》的成书年代和《山海经》相近,“尸”字的“躺卧”含义出现得也比较早,这与《山海经》中的用法很有可能是相通的。孔子的意思是说,睡觉的姿势要符合礼制,不能为了追求舒适而随意四仰八叉地躺着。

以这个含义来解释夸父的事迹,是完全可以说得通的,夸父饮干河渭之水后,又计划“北饮大津”,结果“未至,道渴而死”,是说走到半路上口渴难耐而停下休息,把自己摆成了一个“大”字,最终被应龙追上杀死。

所以,“道渴而死”的“死”字应该解释为“仰卧、休息”,而不应该常规的解释为“死亡”。

世界上各民族间的很多神话,都有着十分一致的相似性,比如传说中上古时期的大洪水。而“夸父逐日”的神话,在世界各民族间也有相似的传说,传说中的故事主角在奔向自己的目标时,都曾在途中停留休息过。

古巴比伦《吉尔伽美什》中记述了一个古老的传说,主角吉尔伽美什不顾旁人的劝阻,沿着太阳神行进的路线前进,希望找到传说中的生命之树。路上经历了很多艰险,多次都因为疲惫而停下来休息,最后终于在死亡之谷找到了生命树。

山海经夸父成了神(据山海经记载夸父)(4)

印度《本生经》中也记载了一个故事,两只鹅鸟想要和太阳比速度,它们在太阳没有升起的时候就开始出发,其中一只飞到早晨时就飞不动了,被菩萨带到心峰山休息;另一只到接近中午的时候也疲惫不堪,同样被菩萨带到心峰山休息。

王闰吉教授认为,这些故事和“夸父逐日”的故事有很多相似之处,很有可能相互之间是有联系的,而这些故事的主角都曾经在途中停下休息。

河南灵宝县有夸父山,其北面与黄河、渭河相邻,山的形状就像是一个正在侧卧休息的巨人。

当地民间有关于夸父的传说,说夸父只见过日出,可从来都没有见过日落,所以他就想追到日落的地方看个究竟。等他追到夸父峪口的时候,因为口渴难耐,所以就停下来喝水,喝完水之后便睡了一觉,等醒来以后就再也追不上了。

这个传说与《山海经》的记载有相符之处,《大荒北经》中说得很清楚,夸父逐日有着明确的目的地,那就是日落之处的禺谷。而民间传说中关于夸父喝水后,停下来休息睡觉的说法,和我们上面对“道渴而死”中“死”字的解释也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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