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0年6月,英国海军上尉弗雷德里克·福布斯(Frederick Forbes)通过狭长的跳板再次踏足西非大地,回头看看停在码头上的巴内塔号(Bonetta)双桅帆船,苦笑在他的脸上浮现。自己似乎接到了一个很棘手的任务啊,福布斯上尉如此想着。
上尉接到的任务是在西非推行《废除奴隶制法案》,在奴隶问题上大英帝国似乎表现的很有人文关怀,但庞大的黑奴市场让这个法案落实起来无比艰难。在非洲很多强大的国家会掠夺弱小部落的人口贩卖给白人,比如上尉来到的达荷美王国。
事情和上尉预料的一样艰难,达荷美国王Ghezo对法案不屑一顾,因为贩奴是王国的主要收入。碍于英国恐怖的实力,Ghezo倒是给予福克斯足够的礼遇,除饮食和居住优待外,还邀请他参加每年两次的祭祀典礼。
贩奴之王Ghezo,他后来死于暗示
听闻所有祭品都由人类俘虏担当的上尉已经觉得无法承受,他又在几十个祭品中看到一双美丽的眼睛。那是一个不足10岁的黑人女孩,据说是埃格巴多部落酋长的女儿,她的父母已经死于达荷美王国入侵,现在她也将死于一次无关紧要的祭祀。
骑士的怜悯让上尉作出抉择,或许我无法拯救所有人,但我必须拯救这个女孩。他愤怒的告诉Ghezo:“女王陛下绝对无法容忍杀死一个无辜的儿童,你的做法将永远无法获得她的尊重!请您慎重的处理此事。”
上尉的恐吓让Ghezo有点犹豫,一个女孩的性命无关紧要,但与英女王交恶可绝非说笑,起码可以让自己活不舒坦。看到Ghezo的犹豫,上尉趁热打铁:“但这个女孩可以是一件礼物,一件黑人之王献给英国之王的礼物,她象征您的仁慈和两国的友好。”
就这样,失去所有亲人和族人的女孩跟随上尉登上了巴内塔号,等待她的是茫不可测的命运。上尉非常喜欢这个女孩,将她视为自己的女儿,在船上上尉给了起名莎拉(Sarah),把自己的姓氏福布斯作为她的中名,把船名巴内塔作为她的姓。
赋予女孩姓氏的巴内塔号帆船
他和夫人一路上不停教授女孩英语、西方礼仪、各种知识,女孩的聪慧令上尉赞叹,她比任何同龄的英国孩子都聪明,在音乐方面天赋极高。失去父母的莎拉也很快将上尉夫妇当做亲生父母,善良总是比仇恨更有感染力。
1850年11月9日,莎拉和上尉来到温莎城堡觐见维多利亚女王,对上尉来说他给莎拉找到一个完美的归宿,对莎拉来说自己第二次失去了“父母”。女王对这个女孩也十分惊叹,在当天的日记中她破例写了一大段话:
今天回家的时候,福布斯上尉带来一个来自达荷美的可怜女孩,她的父母都被杀害了,福布斯通过要求将她作为礼物才挽救了她的生命,并带到我的面前。
这个7岁的女孩非常聪明,她会说英语,打扮的和我们的姑娘一模一样,只有摘下帽子露出黑色卷发和硕大耳环的时候,你才能意识到她是个黑人。
那天维多利亚女王的日记
女王对这件“礼物”非常喜欢,她把莎拉留在了温莎城堡,叫她“我的小莎莉(Sally)。莎拉开始接受最好的贵族学校教育,并和女王的孩子一起生活,整个英格兰上流社会都开始知道维多利亚王室多了一个黑人公主。
但小莎莉并不觉得如何开心,资料显示她在这段时间“害羞而矜持”,很少与人做过多交流,她似乎更怀念与上尉夫妇在船上的生活,那时候的莎拉明显更开朗。但这成了一个永远也无法达成的心愿,命运再次和她开了个黑色的玩笑。
剧照,和爱丽丝公主一起玩耍的莎拉
1851年莎拉病倒了,她不停的咳嗽,几乎卧床不起。女王认为是英国湿冷的冬季让这个非洲小姑娘无法适应,为了她的健康,女王把莎拉送回非洲,在塞拉利昂继续接受教育。临行前女王告诉她,等你再长大些,起码在能够抵挡伦敦的寒冷后,我会把你再召回来,那时你就可以去福克斯上尉家寄宿。
满怀希望的莎拉去了非洲,但福布斯上尉没有等到亲眼目睹自己拯救的女孩成为名媛淑女那天。1952年6月4日,他因在圣赫勒拿岛上感染痢疾,病逝于海龟号的船舱里,享年34岁。福布斯夫人伤心过度,迁居苏格兰生活,女王的承诺注定要落空。
在塞拉利昂生活的莎拉
在非洲期间女王一直和莎拉保持着通信,会成批的送给她玩具和书籍,并向所有的碎嘴母亲一样细到令人发指的叮嘱莎拉学业问题。直到1855年莎拉年满12岁,女王认为她已经可以抵御英国的寒冷,把莎拉召回伦敦。
再次见到自己的“小莎莉”让女王欣喜不已,那天她的日记里写道“我看见了接收过良好教育的小莎莉,她成长了很多,又高又苗条,真的很可爱”。当然,女王陛下还是没能抑制住英国人特有的吐槽属性,在后面继续写到“就是脸有点丑”。
见过莎拉后女王把她送到另一户上层社会家庭寄宿,那是福克斯上尉的表弟家,维多利亚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弥补某些遗憾。莎拉就这样在伦敦慢慢长大,成为英格兰社交圈中一颗璀璨的黑珍珠,她的优雅、礼貌及精深的音乐造诣总让人惊奇。女王的二女儿爱丽丝是她最好的朋友,两人几乎每天都粘在一起,成了英伦社交圈的一道风景。
已经长大的莎拉
1861年12月14日,女王的丈夫阿尔伯特亲王去世,之后维多利亚女王似乎一夜之间从慈母变成了媒婆,感受到生命无常的她强烈的希望能看到子女都有归宿。1862年8月,爱丽丝公主嫁给黑森大公路德维希四世,去了普鲁士。
18岁的莎拉也很快收到一个人的求婚——詹姆斯·戴维斯(James Davies),一个来自她家乡的商人,也同样曾经是一个海军中尉。那年戴维斯已经31岁了,在莎拉10岁在塞拉利昂养病期间两人曾经见过面。
莎拉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果然的拒绝了这次求婚,偏偏当媒婆上瘾的女王大人觉得他们很般配。因为戴维斯的父母是英国释放的黑奴,他本人又曾经在海军服役,同样是黑人,同样接受良好教育的两个人应该很有共同语言才是。
黑人绅士戴维斯
并且戴维斯是一名海运商人,主要从事西非到英伦之间的船运,两人结婚后女王也不至于再也见不到莎拉。戴维斯在西非的据点是拉各斯,这里离莎拉的出生地很近,起码莎拉不必承受思乡之苦。可以说女王对她的婚事极度上心,办法都想的两全其美。
媒婆倾向严重的女王开始把莎拉带在身边,每天不停游说她答应这门婚事。面对这么一个开始有逗逼倾向的长辈,莎拉到底还是妥协了。1862年8月,她与好朋友爱丽丝公主几乎同时举行了婚礼,女王把她的婚礼操办的极其夸张。
首先女王把塞拉利昂主教从非洲薅到了英格兰,然后她把婚礼的地点定在刚刚复建完毕的圣尼古拉斯教堂,最后她居然给莎拉找了16个伴娘(王室才有的规模),其中还有4个是黑人。到这种地步女王依然没过瘾,她把宫廷摄影师卡米尔·西尔维(Camille Silvy)踢出了温莎城堡,去给一对新人拍结婚照。
举行婚礼的圣尼古拉斯教堂
过足了媒婆瘾的维多利亚女王消停了,莎拉跟随丈夫去拉各斯生活,一年后她的长女出生。莎拉写信给女王请求让女儿以维多利亚为名,女王欣然应允,并亲自担当小维多利亚的教母。再后来莎拉又生下了一儿一女,她的健康却随之恶化。
1880年8月15日,莎拉因肺结核离开人世,享年37岁。伤心的女王承担了她子孙所有的教育费用,小维多利亚在女王的照顾下长大并嫁给一位医生,成为拉各斯当地的望族。他的丈夫无疑也深爱着她,在她去世后戴维斯在自己的可可农场里为她修建了一座8英尺高的花岗岩方尖碑,石碑上铭刻着:
这是关于莎拉·福克斯·巴内塔的记忆,她是詹姆斯·戴维斯的妻子,她在1880年8月15日离去,年37岁。
写满记忆的方尖塔
我无法界定莎拉的一生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她从公主到奴隶再成为宠儿,她从祭品到礼物再到名媛。她是失去父母的孤儿,也是英伦王冠上最明亮的黑珍珠。或许在她的心里一直保留着属于非洲部落的本名——爱娜(Aina),在那里她才拥有真正的自由。
无论如何,莎拉传奇的一生只是一个关于善良与爱故事,在充满阴谋背叛的历史中,总有些东西会让人感觉温暖。
愿每个人都被世界温暖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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