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荆棘女王:铸造自己的王冠》,今天小编就来聊一聊关于少女惨遭校园霸凌展开复仇之路?接下来我们就一起去研究一下吧!

少女惨遭校园霸凌展开复仇之路(遭受一年校园霸凌的我竟和哥哥互换身体)

少女惨遭校园霸凌展开复仇之路

出自专栏《荆棘女王:铸造自己的王冠》

因为我哥,我遭受了长达一年的校园霸凌。

然而某天醒来,我们互换了身体,他替我成了被霸凌的那个人。

在他被一群小混混拖进巷子里后,我看到我暗恋的男神冲了上去。

1.

课间,我正趴在课桌上打盹儿,教学楼的厕所里突然爆发出了几声凄厉的尖叫。

有女生表情慌张地跑进教室,声音颤抖:

「傅妍疯了!她把简碧的头按进了马桶里!」

教室里先是一片死寂,而后伴随着几声「卧槽」,几乎所有人都冲出了教室,想要看热闹。

只有我,静静地坐在座位上。

因为我才是真正的傅妍,而把一直带头霸凌我的简碧按进马桶里的那个人,是我异父异母的哥哥,傅宴。

今天早上,一觉醒来,我和他身体互换了。

还没等我缓过神来,傅宴已经敲开了我的房门,手里捏着一件从阳台上收下来的内衣,面无表情地让我替他穿上。

「傅宴,你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威风了?」

凑上来扯着笑脸说话的人,是曾经把我的课桌掀翻的男生,也是傅宴的「好兄弟」,刘芒。

所有我被欺凌的日子里,傅宴一直在冷眼旁观,甚至连看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

他从来不掺和也不阻止,目光不尖锐也不柔和,非必要的情况下,他不会跟我多说一句话,多给我一个眼神。

因为在他看来,我的妈妈是破坏他原本幸福家庭的小三,是害死他妈妈的间接凶手。

而我,就是那个生来就带有原罪的「小三的女儿」。

「滚。」

我冷冰冰地对刘芒吐出了这么一个字。

换作是以前,他恐怕就直接动手推我了。

然而现在面对傅宴的这副身体,他只是愕然地闭了嘴,一脸不明所以地走开了。

没过一会儿,我看见傅宴走进了教室,他的校服已经沾上了湿润的污渍,原本束起的高马尾也悉数散开,散乱地披在身后。

傅宴散漫地将刘海往后一拨,眉眼淡漠,气场却是阴鸷低沉的,班上的人都不自觉给他让出了一条道。

我原本的身体在傅宴的支配下,游刃有余,清冷乖张,令人不敢冒犯。

目光对上时,我看到他冲我随意地扯了扯嘴角,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这是他第二次冲我笑。

第一次是我们初次见面时,他当着爸爸妈妈的面,笑着凑近我,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

「离我远点。」

2.

班主任沉着脸走进教室时,傅宴只是不动声色地拿着笔,做着手上的卷子。

纤细的手臂撑着脑袋,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傅妍,傅宴,你们两个出来一下。」

班主任撂下这句话转身就出了教室,我看到傅宴转了转笔,站了起身,看都没看我一眼就走出了教室。

「傅妍,你今天的行为是很严重的校园霸凌!学校完全有理由处分你!」

班主任皱着眉说完,又扭头看向我:

「傅宴,你作为哥哥就这么任着妹妹在学校胡闹吗?今天发生这种事,你也有一定的责任。」

没等我说话,傅宴先嗤笑一声,他抱着双臂靠在墙上,气势竟比班主任还高了一截。

「平时我挨欺负的时候也没见您出来主持公道。」

他淡淡开口,我原本软糯的嗓音此时微沉又凌厉。

或许是没想到平时低眉顺眼惯了的那个「傅妍」会开口戗声,班主任的脸色显然有些不太好看。

她沉声说:「胡说什么!我们班以前从来不会出现霸凌的现象,你之前被欺负了为什么不告诉老师。况且今天只是因为一些口角纷争你就动手,还有没有点学生的样子?!」

傅宴静静地等她说完,随后才开口:

「主动把拖把甩我脸上,也叫口角纷争?

「厕所没监控,您爱怎么扣帽子都行。不过下次遇上这种事,我还会动手,大不了您就……」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着继续说:「开除我?」

我瞪大了眼睛,这不是拿着我的身体在玩火吗?

我不管不顾地挡在傅宴身前,仿佛真像一个护着妹妹的哥哥,急忙说:「老师,她瞎说的,您别放心上。」

傅宴的个子高瘦挺拔,硬生生比班主任高了一个头,我低头一脸恳切地看向她。

她也微抬着头盯了我好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还是下了台阶,只是板着脸厉声道:「傅妍,你明天给我交 800 字的检讨,下次再出现这种事,我必须把你俩的家长请过来。」

说完她转身就走,下一节课的铃声也适时地响起,物理老师抱着书本和麦克风走了过来,跟班主任点头问了声好后便催我们回去上课。

回班的时候,我看到傅宴嘴角挂着一丝戏谑的笑。

他对我说:「我的身体用着舒服吗?」

3.

我没有接他的话,径直走进了教室,回到座位上准备上课。

然而整整一节课,我都没听进去。

我偏过头,看着玻璃窗上映出的傅宴的那张脸。

眉眼冷峭,面部线条干净利落,校服下面包裹着蓬勃生长的骨骼,哪怕什么表情也没有,也依然能感受到目光中的冰棱。

傅宴显然是清冷帅哥那挂的,他什么也不用干,扔在人群中就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最开始的时候,我也因为「傅宴妹妹」这个身份收获了一些不同程度的示好。

男生会客气地护着我,女生会亲昵地挽着我的手臂,偶尔旁敲侧击地套出有关傅宴的信息。

直到他们渐渐发现,傅宴好像并不怎么中意我这个妹妹,甚至有些厌恶我。

大家的态度也随之发生变化,从冷淡疏离将我视作边缘人,再到摆在明面上的、赤裸裸的霸凌。

仿佛一切都是为了证明他们与傅宴同仇敌忾。

傅宴又不是眼盲心瞎,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只是不在乎罢了。

放学后,我骑着傅宴的自行车准备回家,却看到一群人乱哄哄地聚集在不远处的一个巷子口。

站在人群中心的赫然是简碧,她高挑玉立,被改过的校服贴在身上,显露出姣好的身材曲线。

而其他人,就是她喊来的混迹社会上的小混混。

不出所料地,我看到自己的那辆粉色自行车被踹倒在街边,黑压压的人群里出现了「我」的身影。

而此时的「我」正被一个寸头花臂男扯着头发拖进巷子里,简碧直接毫不客气地上腿踹了两脚。

无疑是傅宴。

我身体一阵冰冷,泛起了鸡皮疙瘩,蹬着自行车追了上去。

却发现另一人比我更快地冲了过去,是隔壁班的沈澈,也是我暗恋了一年的男生。

4.

「沈澈——!」

我喊了他一声,喉咙里冒出的是傅宴的声音。

他似乎听见了,身形顿了顿,却没回头。

我也火急火燎地骑向巷口,还没看见人影,就听到了清脆的一声巴掌声。

我下意识觉得傅宴被打了,心下一沉,来不及停好车,将自行车放倒在一边就往人群里冲进去。

傅宴被几个小混混架着,整个人被钳制得动弹不得,我皮肤还算白,赤红的巴掌印此刻在他脸上清晰分明。

简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伸手扳正了他的脸:

「傅妍,你今天在学校的时候不是很威风吗?现在怎么不继续了?」

傅宴笑着咳嗽了两声,漆黑的眼眸直直地盯着简碧,丝毫没有狼狈的神态。

我从没想过能在自己脸上看到那样张扬的笑容。

「放开我我才能继续啊。」傅宴波澜不惊地说。

简碧更加愤怒,嘴上说着「拽什么拽啊你」,手却已经高高扬起。

在巴掌即将落在傅宴脸上时,她的手腕被人一把攥住。

沈澈始终比我快一步。

他钳住简碧的手,从后面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用本就清冷,此刻更是毫无温度的声音说:「我报警了,不想惹上事就放人,然后离开。」

傅宴沉默地打量着他,随后看向了匆匆赶来的我,眼神意味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简碧脸色变了变,紧张地往巷口的方向看去,看到我,她脸色更加苍白,将手腕挣脱出来,身子往后退了退。

然而小混混可不管这么多,寸头花臂男骂骂咧咧的,率先推了沈澈一下。

「你小子吓唬谁呢,不关你的事赶紧滚!不然连你一块揍!」

沈澈被推得后退一步,下一秒却直接照着小混混的肚子上来了一拳,那种拳头撞到身体上的动静令我生出一种闷痛感。

「x 你妈的找死!」

寸头花臂男疼得弯下了腰,嘴上骂得更凶,原先架着傅宴的那群人见了这动静,纷纷松开他,一个个面容狰狞地吆喝着,上前围住了沈澈。

沈澈冷眼看着人多势众的小混混,索性不管不顾地揪着寸头花臂男的衣领子就抡拳头,哪怕校服被扯得凌乱不堪也只管逮着一个人使劲儿揍。

他的力气够大,寸头男疼得龇牙咧嘴的,一群混混又拽又踹的也没能让他停手。

我急得顾不着去看傅宴,扯着其中一个混混的后领子,利用傅宴的身高优势十分轻松地卡着他的脖子往后一拽。

一时间整个场面陷入了混乱,原本是我和沈澈两个人对敌的群架,到后面傅宴也扎了进来,抬脚就往混混的要害处踹。

直到有路人在巷口扯着嗓子大喊:「救命啊!要打死人了!」

「快报警啊!要出人命了!肚子都被踹烂了!」

5.

喊的人越来越多,不断有热血大哥大姐走进来拦人,最终在警察来之前,那几个小混混还是停了手,而简碧早就不见踪影。

寸头男指着我和沈澈的鼻子狠狠落下一句「你两个给我等着!」后,带着其他混混跑出了巷子。

人群也慢慢散去,留下我们三个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准确地说,是傅宴和沈澈大眼瞪小眼,我在一边充当背景板。

沈澈脸上挂了彩,然而他只是简单整理了一下校服,目光在我身上短暂地停留了两秒,随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言简意赅道:「谢了。」

然后直接略过我走向傅宴。

傅宴气定神闲地靠着墙坐着,慢条斯理地绑着被踩松开的鞋带,沈澈在他面前蹲下,他却连眼皮都没抬。

直到沈澈的指尖快要触碰到他的脸上,才被他一把攥住了手。

「干嘛。」傅宴显然不太客气。

「……你脸肿了。」沈澈怔了怔,缩回手,在自己的半边脸上指了指说,「几百米外有个诊所,带你去冰敷。」

傅宴的脸确实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看上去并不只被扇了一巴掌。

「不用。」他冷声说完,站了起来就准备走。

没走出几步却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看向身后的沈澈:「你是那个沈澈?」

我又急又无语,我和沈澈原本就认识,现在他顶着我的脸说出这么一句话,倒显得我像是个神经病。

然而傅宴这个人,我避之不及,更没办法跟他讲什么基本法。

沈澈皱了皱眉,却还是十分配合地「嗯」了一声。

傅宴突然似笑非笑地瞥了我一眼,用一种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你喜欢他,是吧?」

随后转身向沈澈走去。

我内心突然升起一股无名的恐惧感,傅宴自然是知道沈澈的,某个课间,他不经意撞掉了我放在课桌边的草稿本,视线却在上面多停留了几秒。

只因为我在上面笔力甚重地写了一句话:

「沈澈,是不是要像你一样优秀才能离开这个家。」

傅宴没什么表情,只是俯身将它捡了起来放回我的课桌上,走了。

我虽然无所谓他怎么想,但这种矫情的少女心事被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人撞破了,还是有点尴尬,我连忙将草稿本收进了桌柜里。

沈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睫垂下来,目光也就敛下,静静看着向他走去的傅宴。

跟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很相似,夕阳斜斜地洒在他身上,像一层流金琥珀。

我始终觉得,在某种程度上,相比起傅宴,沈澈性子更冷,却是一种自然的、放松的、不会让人感到尴尬的冷。

全然没有常年浸润在荣誉榜年级第一里的书卷气,他出现,整个人氤氲在潮湿的水汽里。

温声对你说话,却又始终保持着一点距离,像是避免内心的秩序被人扰乱。

这样的一个人,在他偶然撞见泪流满面的我,替我擦干眼泪,对我说「遇到麻烦就向人求助啊,请帮帮我什么的」时,我只是木然地点点头。

连老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能向谁求助呢。

然而自从那一次我的书包被男生挂在篮球场的篮筐上时,我不得已找到他,低声下气地说出了那句「请帮帮我」。

沈澈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头,噙着一点笑意,对我说:「做得很好。」

然后向那群乱哄哄的男生走去。

自那以后,他彻底成为了我的世界里那道高悬的皎月。

是我在泥潭里拼命挣扎也要追逐的那道光。

或许对沈澈来说,我远远称不上是一个朋友,只是个顺手解决的麻烦。

但是月亮不必奔我而来,偶尔能在人群中瞥见闪闪发光的他,并以此为动力在泥潭中挣扎前行。

只是这样,我也足够满足了。

6.

然而傅宴总是擅长把美好的东西撕碎给我看。

他走到沈澈面前,定住,微抬着头打量着他,没人知道他下一步想做什么。

「谢谢你救了我啊。」他语调慵懒,听不出半分谢意。

然后,他伸长胳膊,以一种甚至有些冒犯的姿势将沈澈强行抱住了。

完全没有暧昧旖旎的氛围,更像是冰碴子间的针锋相对,直接把我沉默在原地,连血液都凝固住了。

我瞪大了眼睛,却看到他偏头恶作剧般地朝我笑了笑,目光戏谑,像是在欣赏我脸上尴尬难堪的表情。

挑衅意味十足。

我从没想过自己的这张脸能这么欠揍。

下一秒,傅宴就粗暴地揪着他的衣领,用力往下一扯。

然而这次我并没有给他继续下一步的机会。

我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抓着傅宴的手臂将他扯了过来,有些失态地怒声问:「你干什么啊!」

我的身体在不受我支配的情况下,对沈澈做出这种令人感到冒犯的行为。

真恶心。

我不敢去看沈澈的表情,拉着傅宴就往外走。

所幸傅宴的身体力气够大,又或许是他根本没挣扎,我随便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跟司机说了家里地址后,拉着他直接上了车飞速逃离现场。

「你有病啊,你凭什么这么做!」

尽管我尽力不去想,可刚才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往我脑海里挤,冲击着我的羞耻心。

倘若以后身体换回来了,我怎么面对沈澈啊?

傅宴胳膊搭在车窗上,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肿起的半边脸,散漫地笑着看过来:

「你不是喜欢他吗?你不敢做的事我帮你做了,有什么问题吗?」

我几乎气笑了,情绪完全爆发出来:「行啊,那明天我也拿你的身体去亲别人好不好?礼尚往来嘛,你喜欢简碧还是谁,班主任怎么样?」

他定定地看着我,也不生气,无所谓地笑了笑:「随便你啊。」

恶心,太恶心了。

「你到底凭什么这么对我啊?我做错什么了?上一辈的恩怨跟我有什么关系?如果可以选择我也不想出生在这个家里!」

心底的海啸狂涛拍岸,席卷而来,将我的所有理智淹没了。

「你今天开心吗?被堵在厕所里欺负,被围在巷子里挨揍,这种乱糟糟的人生你之前没有体会过吧?还有那些被踢翻的课桌、被撕烂的试卷,从天而降发臭的牛奶,你以后都可以慢慢享受。」

我越说越激动,揭开伤疤的痛处让眼泪不自觉地夺眶而出。

连司机都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可傅宴还是面无表情的,他只是表情冷淡地看着我说:

「我欺负你了?没有吧。

「不要用我的脸摆出这副哭丧的样子,看着烦。」

在他面前,眼泪是没有意义的,我沸腾的伤口永远无法波及到他。

我没有什么别的话想说了,脸偏向一边,看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调整着呼吸和心跳。

最后,我有些疲惫地轻声说:

「傅宴,你母亲的死,不是我造成的。

「高考完之后我就离开,不会再回来了,我们也永远不会见面了。」

7.

或许是因为提到了他母亲,傅宴的脸比往常更冷。

回家的时候,妈妈在厨房忙活着跟我们打招呼,他完全不理睬,顾自地回到我的房间,将房门关上了。

妈妈一脸奇怪地看着他的背影,嘴上嘟囔着「这孩子怎么了」,看到我,表情有些尴尬。

傅宴跟我妈的关系向来不好,但为了那点体面,谁也没摆在明面上说。

我叹了口气,走进厨房,有些生硬地开口:「要帮忙吗?」

以前回到家,我都会帮妈妈打下手,傅叔叔为了生意常年出差,而她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却还是包揽了家里大大小小的家务。

之前爸爸想要雇个保姆也被她笑呵呵地驳回了,说自己反正在家清闲,也没别的兴趣爱好,干干家务打发时间挺好的。

听见我的话,她有些惊讶,脸上却慢慢堆起了惊喜的笑,连忙说:「不用不用,阿姨来就行了,你学习累,快去休息吧,等会儿阿姨给你们准备点水果。」

我看着她这副样子,内心泛起一点酸楚。

最开始的时候,她也想要极力讨好傅宴,然而他永远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虽然不会有出格行为,可面对我妈,更是直接把「厌恶」两个字写在脸上。

久而久之,大家都保持默契地把对方当成空气了。

我曾经问过她关于傅宴妈妈那件事的细枝末节,可每每一提,她就立马变脸,凶巴巴地说:「小孩子管这么多做什么,你只管学习就好。」

我看着她身上那件已经发黄的围裙,只能无奈地点点头,回房了。

身体互换这件事何其离奇,谁也不知道触发它的契机,然而它就是在急匆匆的早上发生了。

等到我回到傅宴的房间里,才后知后觉顿生出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他的房间有一幅十分显眼的水墨画,是他妈妈画的,落笔婉约细腻。

画纸有些泛黄,还有些褶皱,显然是被捏在手里细细看了许多次。

我自知什么都不该看、不该动,来到书桌前,将脑海里的胡思乱想清理干净,着手列着有关期末考的复习计划。

这次期末考至关重要,我校每年的期末考后都会根据成绩进行分班。

我所在的 2 班和隔壁 1 班都是重点班,为了稳定通常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只是隔壁的成绩向来优于我们班,故而产生了 1 班才是真正唯一的名校培养皿这个传闻。

或许只要能在这次考试中名列前茅,足够突出,就还有能离开这个班的机会。

然而被长达一整年的霸凌后,我的成绩一落千丈,已经到了十分边缘的倒数程度。

距离期末考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要做的除了提升分数之外,还要抓紧时间跟傅宴把身体换回来。

8.

计划列完后,我瘫在一旁的小沙发上,头脑风暴地思考身体互换的触发条件。

最后绝望地发现,电视剧里的那些譬如接吻、碰撞等特定条件,我们几乎都没有,只是单纯地睡了一觉,就互换了。

不要太狗血了吧!

难道只能每天晚上虔诚地给佛祖磕三个头,然后充满希望地入睡期待一睁眼就能变回来吗?

我头痛欲裂,发现这完全就是一个彻底的唯心主义玩笑,倘若变不回来,那我原本的人生彻底成为了一个死局。

既然如此,我只能尽可能地做好准备,能变回来最好,变不回来就随便,反正傅宴不在乎,那我也不必在乎。

于是,整理完两张试卷的错题后,我被客气地喊出去吃饭。

还没坐下,就已经看到傅宴那张存在感极强的冰块脸,他慢条斯理地喝着汤。

妈妈将最后一碟菜端了上来后,突然惊呼一声:「哎呀,这脸怎么了这是!」

说完就要上手去摸傅宴仍然肿着的脸,却被他一个偏头躲了过去,继续低头喝汤,连一句「没事」都吝啬说。

「这是被打的吧?怎么回事呀?心情不好,是不是在学校受欺负了?你跟妈说……」

我妈还在一旁焦急地念叨着,我清了清嗓子,笑着说:「没事儿阿姨,她自己不小心撞到的,您坐下来吃饭吧。」

话音刚落,整个饭桌上除了我都沉默了,妈妈动作顿住了看向我,傅宴也终于舍得抬头,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像个没事人似的,舀起一勺汤放到嘴边尝了尝,不住地放声称赞:「这汤真鲜,牡蛎一点儿都不腥,下次您再做我就在旁边学着。」

妈妈有些受宠若惊地坐下了,眼睛亮亮的,忍不住往我碗里夹大块的牡蛎。

对于「傅宴」这异常的举动,妈妈可能觉得是他终于愿意放下成见,敞开心扉了。

而一旁的傅宴定定看了我好一会儿,然后勾起一个冷冽的笑,眼神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湖潭。

笑吧笑吧,就是故意恶心你的。

我装作没看见,继续吃饭,时不时还跟我妈亲切地唠上两句。

「多吃点啊,看你瘦的。」我夹起一块肉往傅宴的碗里放,笑着对他说。

他被我俩其乐融融的氛围衬得像是个阴郁的自闭少女。

最后他筷子一放,率先回了房,我盯着他的背影,慢慢敛去了笑容。

不出所料地,晚上我啃完最后几道错题后,房门被敲响了。

打开门,傅宴沉着一张脸,言简意赅道:

「换回来。」

神经病,我又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我怎么知道怎么换。

「不换。」我笑着对他吐出两个字,说完就要把门关上。

门即将被关上的一瞬间,他的手伸了进来,死死地卡在门缝里,强硬地扳开了门。

9.

看着他整个人挤了进来,甚至麻利地关门反锁,我有些无奈。

「你想怎么样?」我屁股往沙发上一坐,看着他问道。

傅宴没说话,快步走了过来,没等我反应过来,他腿一抬,直接跨坐在我身上。

「你他妈又要干什么啊?」我瞪大眼睛,没忍住说了句脏话,皱着眉想推开他。

看着眼前这张「傅妍」的脸,眉眼之间却全然变得阴沉又冷漠,我内心有些复杂。

「据说人濒死的时候,会灵肉分离,意识也会离开肉体。」

傅宴嘴上说着话,手却已经覆上了我的脖子,然后骤然用力。

尽管在我的身体里,他对力气的支配仍然游刃有余,一时间我甚至无法反制。

他双手卡着我的脖子,额头抵了上来,阴鸷地笑着说:「傅妍,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玩儿,我说了不要用我的身体做那些恶心的事。」

我拼尽全力呼吸,紧闭着眼抬手在他脸上挥了一拳。

自己打自己的脸,我不敢看。

绝对的力量压制最终让他吃痛地撒了手,我喘着气将他往后一推,他整个人跌落在地上。

我抬脚踩在他最柔软的小腹处,稍微用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别太自大了,现在这是我的身体,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你胡乱支配我的身体的时候不是挺开心的吗?

「傅宴,谁在乎谁呢?」

那天晚上过后,我彻底清楚傅宴是个疯的,对他连一点仅存的善意都没有了。

或许是之前傅宴闹出的事件过于轰动,尽管临近期末考,班上对他霸凌的情况甚至愈演愈烈。

他身上总是有伤,侧脸、嘴角、手腕还有指节那些凸起的骨头。有些是擦伤,有些是锋利的划痕,有些伤口枯萎了变成碘伏的黄。

偶尔跟他视线撞上时,我会暗暗心惊,因为以前哪怕被欺凌,我也没有像这样挨揍过。

直到那天刘芒又狗腿般地笑着凑上来,我才知道原因。

他说:「傅宴,你妹最近吃错药了?她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不小心踩到她都要挨上两拳,真他妈欠收拾。」

「就是,真以为谁不敢打女的,怪不得傅哥你讨厌她。」身边有人应和着。

我心底泛起一阵恶心,以前我被欺负的时候,傅宴肯定也没少听过这种话吧。

哪怕他出言制止过一次呢。

我继续写着手上的卷子,满脸不耐烦地偏头说了一句:「与我无关,别围着我,烦。」

几个狗腿悻悻地走开了。

托这具身体的福,我过了半个月的安生日子,甚至连老师也对我客气许多。

我按部就班地一步步来,持续性疯狂刷题,间歇性熬大夜总结错题,复习得十分极限。

期末考前的那场水平测试,我考了全班第十,年级四十八。

虽然远没有达到目标,但也是一个令人惊喜的进步。

而对于傅宴来说,这个成绩也不算崩人设,毕竟他的成绩本来就在前十游走徘徊。

傅宴考了全班第二十五名,对他来说是滑铁卢,而对「傅妍」来说,是一个十分亮眼的成绩,甚至屡屡被各科老师表扬成进步模范生。

我看着发下来的成绩单纸条,忧喜参半。

这半个月以来,我们两个的身体完全没有要换回来的迹象。

如果真的那么不幸,恰恰在期末考之后才换回身体,我依旧要留在这个班里,甚至可能会面对傅宴的亲自报复。

正当我出神时,一个女声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站在班门口不耐烦地大喊:「傅妍,有人找你!」

班里登时响起了一些异样的动静,毕竟现在的傅妍已经成了完完全全的异类。

我循声望去,却发现班门外站着的,正是沈澈。

10.

我心下一沉,最近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跟沈澈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当然现在的我,也不知道该以什么立场跟他见面。

再次看到他,我还是无可避免地想起当初巷子里的尴尬场面。

他这次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我回头看向傅宴的座位,发现他趴在座位上一动不动,仿若未闻。

同座的女生轻轻推了他一把,他才抬起头来看对方一眼,皱了皱眉,没什么反应,又趴下了。

「我靠,在拽什么啊……」

「话说那可是沈澈诶,找她干嘛?他们还能认识?」

身后细碎的议论声落进我的耳朵里。

我最终放下了笔,往门口走去。

沈澈靠在班外的墙壁上,眉眼淡漠,见出来的人是我,他向我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了招呼。

「傅妍睡了,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尽管在傅宴的这具身体里,我跟他说话还是会有些眼神飘忽,不敢对视。

沈澈闻言,状似无意地打量了我几眼,神色不变地说:「没什么大事,那我下节课再来。」

他说完,转身便准备走。

「等一下!」我连忙叫住他,「其实我可以帮你转告的。」

我太害怕傅宴在沈澈面前再次胡作非为了。

他微微侧头,表情还是淡淡的:「那就请你帮我问问她,那天的事,她不打算给我一个完整的解释吗?」

太尴尬了,感觉有几百只蚂蚁在我身上爬。

我胡乱地点头答应着,沈澈的声音却又落在我的耳边:

「突然做出那种事就跑了,也不想听听我的回应吗?」

我怔住,无法抑制地心跳加速,脸瞬间发起烧来,下意识偏过头不让他看到我涨得通红的脸。

「……好,我会转达的。」

或许是我的错觉,沈澈的目光有些迟疑地停留在我身上,上课铃及时响起,他还是客套而疏离地道了声谢,回班了。

我脑子一团乱麻,没选择回班,而是小跑着去了厕所,路上撞见来上课的老师,我急急地说:「不好意思老师,上个厕所。」

老师也很通情达理:「去吧去吧,这孩子脸都憋红了。」

我打开水龙头,对着脸就是一阵冲洗,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将脸上的红晕褪去。

沈澈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回应!我想听!

好一番心理斗争后,我冷静地走进教室,回到座位上强迫自己专注听课。

一节课过去,我还在琢磨着刚写的笔记,突然感觉有人站在我的旁边。

我抬头一看,傅宴一只手撑在我的课桌上,唇角上扬:「听说沈澈有话想对我说?」

11.

我平静地跟他对视几秒,随后移开了目光,冷声说:跟你没关系。」

「行。」傅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不愿意说,那我等会儿去问问他。」

我实在不堪其烦,皱着眉说:「你这样有意思吗,你对我的事很感兴趣?」

他微眯着眼,目光有一丝玩味,老实说,这种神情,哪怕他跟猪互换身体,我也能认出这猪是傅宴。

「首先,看到你尴尬难堪的表情,我就觉得很有意思。

「其次,现在我才是傅妍,所以这事确实跟我有关系。」

我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句傻逼。

「最后……」傅宴曲指敲了敲我刚刚看的那部分笔记,「你连构造的新数列都抄错了,bn=a4n。」

「……」我赶紧低头代入一算,刚刚所有的疑惑迎刃而散,真的是因为分心而抄错了。

等我再从题目里抬起头,傅宴已经回到了座位上。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真的去找沈澈,也没精力去应付他的各种事,已经近乎摆烂地想爱咋咋地吧。

我现在更关心的,是怎么在最后半个月把自己的成绩再提高一个水平。

尽管通过大量的刷题,之前落下的基础知识已经补充牢固了,可是面对难题压轴题的解题思路体系远远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建立的。

可这恰恰是冲高分阶段十分重要的东西,况且先前落下的科目太多,我已经十分吃力了。

唉。

傅妍,越努力真的会越幸运吗?

放学后,我在校门口推着车准备骑回家,却发现前面有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我思忖片刻,最终还是快步推着车追上去,拍了拍那人的背。

「嗨,这么巧。」话说出口我已经有点后悔了。

沈澈看我一眼,似乎不介意我这尴尬的问好,他笑了笑,也跟我嗨了一声,客套而疏离。

或许我们两个走在一起过于出挑显眼,一路上总有人频频偏头看过来。

「那个……傅妍她去找你解释了吗?」

我努力找着话题,一方面也旁敲侧击地试探问道。

「没有。」他的回答很简短,目光看着前方。

我稍微松了一口气,同时还有些心虚:「哦……可能是没什么时间吧,再等等吧。」

「是吗?」沈澈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显然是不信的,「我听说了,她最近变得很奇怪,完全变了一个人的样子,对吧?」

「……是啊,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了。」我内心十分复杂,只能硬着头皮说着他的话茬接下去。

突然他话锋一转,偏头看了看我:「我很好奇,之前她被欺负的事,你不知道吗?」

我有些发怔,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哪怕当初最狼狈的时候,沈澈问我被霸凌的原因,我也没提过有关傅宴的半个字。

只是沉默地摇摇头。

「我……」我话还没说完,突然迎面而来一群人,遥遥地包抄过来。

我认出为首的一个人正是之前的寸头花臂男,他向身后的小弟吆喝着,随后指着沈澈的鼻子,凶相毕露地骂道:「就是你俩小子吧,这次别说警察,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留不住你们半条命。」

我和沈澈相互换了一个眼神,十分默契地一转身,拔腿就要往学校的方向跑。

然而对方人多势众,显然是早有预谋,我们转过身后才发现,另一伙人已经围到了我们身后,两边人数加起来,甚至是上次的一倍。

这次的路人显然没有上次的热心,很多人只是站在了一个安全的位置看热闹。

「有话可以好好说的。」

我强装镇定地对寸头男说,一只手却已经握住沈澈的手腕,另一只手握拳,咬咬牙想拉着他试着冲出重围。

然而混社会的讲究一个速度,寸头男迎面就给沈澈来了一拳,其他小弟也不甘示弱,拳头和飞踢悉数落在我身上,都使出了狠劲儿。

疼,太疼了。

我和沈澈被分开了,分别被拉扯着拖进了原来的那条巷子里。

我没有打架的经验,被铁桶一般的混混围着只能抬起手虚挡着要害处,小腹被人狠狠踹了一脚,我痛苦地干呕着,感觉胆汁都要吐出来。

突然我听见一阵异常大的动静,除了玻璃破碎的声音,人体骨头被撞击时发出的钝痛声,还有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

围着我的众人停了手往声音的来源望去,我看到沈澈手上多了一个破碎的啤酒瓶,像是在巷子里的垃圾桶边随手捡的。

而那个寸头花臂男满头鲜血,红着眼睛指着沈澈大喊:「我今天就要你死!给我杀了他!」

12.

他话一放出,场面重新陷入混乱。

「沈澈!」

我害怕沈澈真的会死,着急地想跑去他身边,颅内一阵滚烫感,拼了全力抡着拳头将拦着的两个人打到一边去。

沈澈也挥着拳头拼命往人身上砸着,那个架势狠得让人完全无法将他和「清冷学霸」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然而敌多我寡,一切都太无力了。

我奋力想拨开围着他的几个人,然而目光却捕捉到了他身后的其中一个混混手里的如镜般的尖刀。

一瞬间整个场景像是慢动作,来不及细想,我已经冲了过去。

刀刺进身体的一瞬间,我感到浑身的皮肤一凉,连带着内脏也凉得彻底,随后是剧烈的疼痛,像是肉块整个地凹陷下去了,直冒冷汗。

那人似乎杀红了眼,我分不清自己被捅了多少刀。

耳边很吵,有人在喊傅宴的名字,有人说快跑,有人尖叫,还有模模糊糊的警车声。

我只觉得浑身冰冷,像是被看不见的野兽撕咬着身体,四肢百骸都是无法忍受的疼痛。

沈澈好像一直在叫我,他捂着我的伤口,嘴里说着些什么,我已经渐渐听不清了。

失去意识前,我像电影里所有濒死的人,用尽全力地对他说了一句:「……帮我,帮我补习……我想……想考进年级前十……」

这该死的黑色幽默。

可是年级第一的大腿,不抱白不抱。

拜托了,我不想再被欺负了啊。

如果还能活着的话……

我似乎并没有沉睡多久,再一睁眼,我整个人狗吃屎般地摔在了斑马线中间,耳边不断地有汽车鸣笛声,好心人已经把我扶了起来,关切地问我:「没事吧?」

我有些茫然,自己不是被捅了吗,再怎么说睁开眼也应该躺在医院里吧。

然而下一秒,我就低头看到了那辆熟悉的,我的粉色自行车。

我:……

原来傅宴说得没错,濒死真的能灵肉分离,真的能把身体换回来……

所以现在那个被捅了几刀的倒霉鬼,变成了傅宴……

我一个激灵站起来,后背直冒冷汗,骑上我的粉色小单车就往那个巷子的方向奔去。

恰好赶上了傅宴被抬上救护车的时间,我急忙冲过去,对着医护人员大喊:「我是家属!我是他妹妹!让我一起上去吧!」

上救护车的前一秒,我在人群里看到了沈澈的身影,他似乎也看见我了,可惜距离太远,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被警察带去做笔录了。

13.

妈妈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的时候,傅宴还在做手术,足足六刀,两处贯通伤,胆囊、肝脏均被刺伤。

手术做了整整四个小时,妈妈就寸步不离地守在手术室外。

然而傅宴醒来时,先是疑惑地看了看四周的环境,然后才看见了坐在一边的我。

他张了张嘴,声音却气若游丝,实在听不清。

我内心百感交集,看着浑身插着管子的傅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换回来了。」我先是简单地概括了一下情况。

傅宴直接白了我一眼,赤裸裸一副「还用你说」的表情。

我组织着语言,想要长话短说:「我被人捅了,以为要死的时候,突然就换回来了。

「……抱歉,你一开始的思路是对的。」

虽然傅宴那时可能是真心想掐死我。

他听完我说的话,只是沉默地眨了眨眼,并没有预想中生气的表情,然后又动了动嘴唇。

我凑近到他唇边去听,模糊听清了个大概。

他问的是:「谁捅的?」

「……就是之前那帮混混。」

他继续问:「疼不疼?」

我点了点头,傅宴没再说话了。

我们各自沉默半晌,最终还是我先开了口:「对不起。」

傅宴只当没听见,闭目养神,连眼皮都没掀开。

「……那我去叫护士。」

我正准备起身,妈妈已经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和保温瓶回来了。

「妈,傅……哥哥他刚刚醒了,我去叫护士来。」

「真的?!」我妈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紧接着就是激动地凑到病床边去看他。

傅宴仍然没睁眼。

我不信他真的睡了,但也没戳破,转身出了病房门。

傅宴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的时候,整个人都顺眼了许多。

这段时间,我妈精心照料着他。

跟他互换身体的这些日子,我用他的身体跟妈妈拉近了不少距离,又夸又哄的,现如今我甚至怀疑她已经把傅宴当成了亲生儿子。

在妈妈笑着对傅宴碎碎念「吓得阿姨魂儿都飞了,生怕你没了,那群人渣真狠啊」时,他头一次接了她的话,声音不如正常说话时大,但还是足以令所有人都听到。

「是吗?」

他说得很缓慢,声音不冷不热的,「你也会因为失去亲人而痛苦吗?

「我妈死的时候,我也很痛苦,这些年,一直都很痛苦。」

傅宴的眼神不像之前那般冷冽,甚至有些悲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妈,像是一个审判者。

妈妈的笑容凝固了,我的心也揪了起来,几年的遮羞布最终还是被揭开了。

谁也没再说话,妈妈弯着腰,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时间静止了。

我听到有人吸鼻子的声音,等我上前去扶着妈妈,却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

而傅宴目光淡漠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一直很恨我……」

妈妈低下头,用手捂着眼睛,「可是我的恨又能跟谁说呢?我当年见到你的时候,你才不到六岁,就这么小一点……

「你要让我跟一个刚失去母亲的孩子说,是你妈妈抢走了我的男人吗?」

14.

傅宴蹙起眉,哑着声音问:「你说什么?」

我生生压住内心的震惊,大气也不敢出,一直顺着妈妈的背好让她不要哭晕过去。

她声泪俱下地对着傅宴说:「我当年和傅停云在一起五年啊!你妈才认识他多久?为了你外公的那点家业,傅停云就能跟她结婚。你出生的那一天,他还让我将已经六个月的孩子打掉!难道我穷,我就活该受欺负吗?

「你妈的死,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在你妈死后没多久,傅停云就来求着我回头,口口声声说还爱我,不在乎我跟别人有了孩子……」

说着,她突然哀凄地冷笑起来:

「我不怕告诉你,孩子我根本没打掉!我犯贱再嫁过来,就是图给我的妍儿一个好环境!好前程!」

妈妈说到最后已经接近歇斯底里,说完,她像是耗尽了浑身的力气,整个人直直地倒了下去。

我丝毫没有从巨大的信息量里喘口气的机会,尖叫着喊了一声妈,便心急如焚地跑出去找医生。

我没有再去看傅宴的表情。

两代人的恩怨,几十年的是非对错,直至今日,死的死,伤的伤,每个人的内心都背负着无法言喻的痛楚。

再说什么,都已经太苍白了。

万幸,妈妈只是常年身体不太好,加上一时激动才晕了过去,并没有什么大碍。

她醒来的时候,我坐在床边,勉强支撑着身子才不让自己心力交瘁地垮塌下去。

我艰难地从喉咙里冒出一点声音,然而刚开口喊了一声妈,眼泪就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傻孩子,哭什么!」

她笑着说话,吃力地伸手想要替我拭去眼泪,我连忙自己抹了一把脸:

「所以,傅停云是我爸爸,傅宴也真的是我亲哥是吗……」

我只问出了这么一句话,最后看到她缓慢地、沉痛地点了点头。

好荒谬。

好疯狂。

傅宴是我亲哥。

所有被霸凌时他冷眼相对的画面在我脑海里狂乱地席卷,冲击着我的精神屏障。

好可笑的一对兄妹。

15.

妈妈很快就出院了,闹了这么一出后,她还是操心地时不时就往傅宴的病房里跑。

沈澈,甚至沈澈的父母也跑来探望了几次,每次来都送各种名贵的补品。

而我很少再去看傅宴,一方面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另一方面期末考快到了,我要抓紧时间复习。

但哪怕是强撑着,我的精神状态也好不起来。

这几天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我也变回了原本的自己——所有人都能欺负的傅妍。

所幸期末考将近,很少有人专门来找我的麻烦。

在我迷茫地一头扎进题海时,沈澈把我拉了出来。

之前的那群小混混已经因为故意伤人和聚众斗殴被刑事拘捕,沈澈也没惹上什么事。

再次跟他见面是在某天放学后,班上的人已经走光了,除了我还留在座位上焦头烂额地啃题。

正配平时,我前桌的座位上突然坐了一个人。

我下意识抬起头一看,怔住了,沈澈跨坐在前桌的椅子上,整个人面对着我。

他微微垂眼,跟我对视着,眼神中有被刻意掩住的温柔缱绻:

「我等了很久,你都没有来,所以我只能自己来了。」

他声线依旧清冷,语气却放软了。

他拿出一本全新包装的英文原版书,书名翻译出来是《致特蕾娅的信》。

我有些不解道:「送给我的吗?」

可是我看不懂诶!

「嗯。」沈澈的眉梢好看地扬起,「这本书一共有 1991 页。」

「啥。」

我恨自己是个笨比。

沈澈继续缓慢道:

「1991 年东欧剧变,苏联解体。

「意味着,冷战结束。」

我心脏怦怦直跳,眼神又瞟向别的地方,愣是不敢直视他:「……我没有要跟你冷战。」

「是吗?那就没有吧。」沈澈舒眉软眼,目光极淡地看向我。

我突然想起来之前他说的,想要我对那天强吻的事给他一个解释,于是有些难堪地开口:

「呃……其实那天,真的很对不起!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可能是因为你救了我,我一时激动然后就……给你造成了困扰,不好意思啊。」

我硬着头皮把自己装成一个精神病才勉强解释了当初傅宴的行为,说到最后我都开始替自己尴尬了。

沈澈却丝毫不以为意,他神色清朗,一脸认真:

「我没有觉得困扰。」

「啊?」

「你突然跑了,我才会觉得困扰。」

「……」

沈澈的表情有些无可奈何:

「被喜欢的人那样对待,事后还跑了,很难堪啊。」

「啊?!」

我仿佛瞬间得了失语症,瞪大了眼睛看向他,他耐心地又补充了一句:

「傅妍,要不要跟我在一起呢?」

16.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我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当我说出「可以帮我补补习吗?我想考年级前十」这句话时,我看到沈澈一脸狐疑地看着我。

他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轻笑着点头说:「好啊。」

于是最后十几天的冲刺,我们几乎一放学就泡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里,沈澈的思路十分清晰,给我搭建速成体系,然后就是重复重复再重复地做板块类型题。

到最后我几乎能看一眼各个试卷压轴题就快速有初步的思路。

期末考的那一天,傅宴也如期参加了考试,他还是虚弱期,整个人看上去却还算精神,表情一如既往地冷冽。

最后成绩下来,我以年级第九的成绩也登上了荣誉榜。

傅宴落下了十几天的课,却依然稳稳排到了年级前五十。

自从我妈说出了真相后,他整个人更加沉默,但我却再也没感受到来自他的敌意。

大半个暑假过去了,我也在开学前等来了分班结果,最后如愿以偿地进入 1 班。

而傅宴,仍然留在 2 班。

最近我总是看到他抱着雅思的书本坐在阳台的摇篮椅上,晒着太阳,勾勾写写。

我有些好奇,却始终没开口问,自从他出院回家之后,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了。

这天,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家,他又一个人仰躺在摇篮椅里,书本翻着盖在他的脸上,像是在闭目养神。

我在阳台把晾干的衣服收下来,其中一件衣服因为过于宽松,稍微动一动,衣服就从衣架上滑落,直接掉到傅宴的身上。

他动了动,指尖移开书,将身上的衣服递给我。

我轻声说了句:「谢谢。」

然而他只是淡淡道:「没必要客气成这样。」

我在长椅上将衣服一件件折叠好,余光瞥见他又在看着雅思书,最终还是开口问:

「你是要出国吗?」

「嗯。」

「高考完后?」

「嗯。」

「好突然。」

傅宴这才把目光从课本移到我身上,他漆黑的眼眸直直地看着我,深不可测,我总是看不懂他的眼神。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你不用再想方设法离开这个家。」

顿了顿,他又说:「我们也不用老死不相往来。」

我轻声说:「那你也不用离开。」

傅宴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种并非嘲讽意味的笑:「我只是想出去看看。」

我静了片刻,随后将一只衣架递到他面前,垂眼看他:「和解吗?」

他愣了愣,随后伸出一只手,握住了衣架的另一端,上下晃了晃,像是在握手。

他轻声说:「和解了。」

17.

又是一年无尽夏。

今年有两个很重要的消息。

第一个是,我和沈澈被同一所 985 大学录取了,终于有机会去看北方纷飞厚重的雪了!

而另外一个是,傅停云有一次下了名利场的酒桌后醉酒驾驶,途中发生车祸事故,在医院抢救了两天,最终还是不治身亡,财产悉数留给了我妈。

他去世的那天,全家三个人表情都是淡淡的,按部就班地吃饭睡觉,处理丧事,不乐也不哀。

妈妈逐渐有了跟一群姐妹跳广场舞的乐趣,每天都乐滋滋的。

傅宴去机场那天,我和沈澈去送了送他。

沈澈在机场外等着。

我陪傅宴走了一段路,值机柜台离安检处不远,国际通道的安检区人更是少得多,我停在安检区外,傅宴也停了下来,偏过头看我。

我还是不习惯喊他「哥哥」,但此刻他却像一个真正的哥哥,淡淡地嘱咐着:「好好读书。」

装啥大人呢。

我失笑道:「您也是。」

「遇到麻烦就联系我,虽然可能没什么用。」

我点点头:「记得给我们发照片。」

「嗯。」傅宴又看了我几眼,然后重新拉起行李箱的拉杆,「行了,回去吧。」

「看见你进去我就走了,我妈要看到你安检完的照片她才放心。」

「照顾好自己。」

傅宴最后留了一句话,没再多说什么,拿着行李去安检了。

走出机场的路上,我收到了沈澈的消息:

「等会儿烤肉还是日料?」

「牛蛙!我想吃牛蛙!」

我秒回,附上一个星之卡比表情包。

「那快出来。」

他消息回过来的同时,我也迈出了机场的大门。

我曾经问过沈澈,当初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高悬穹顶的月亮也会奔我而来吗?

他只是轻笑着,淡淡道:「说不清呢。

「在你对我说那句『请帮帮我』之前,我也试着克制过了。」

本城近海,从我这个角度看出去,恰好能看到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大海跟天边的云相接在一起。

我快步向沈澈跑去,挽上了他的手臂,跟他并肩而行着向前走。

我们未来的路——海天一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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