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刀贰
“如果有机会能和周星驰坐下来聊一聊，你会和他聊些什么呢？”许知远问吴孟达。
“过去的种种。”
2021年2月27日，享年70岁的吴孟达因肝癌抢救无效去世。
在一片震惊和哀悼中，周星驰的话语最让我们揪心。
“我还无法接受。”
达叔这样乐观豁达的人，同“去世”这两个冷冰冰的字，似乎总该没有关系。
我们多希望他能像拍过的电影一般，口吐白沫地倒地。
待身边的星仔慌忙去扶时，贱兮兮地睁开眼笑着说“我没事啊”。
然而这次，真的再无可能了。
1986年，吴孟达刚刚渡过由于赌博欠债而被雪藏的人生低谷。
事业有了些许的起色，能接到一些还不错的配角角色。
而周星驰则在无线电视台的一档儿童节目《四三零穿梭机》里做主持人。
这两个听起来毫无瓜葛的人，也许都不曾想到，在不久后，他们会开创一个新的“无厘头时代”。
1988年，电视剧《盖世豪侠》开拍，这是两人第一次正式合作。
由于周星驰在剧中的表现还不错。
第二年在tvb台庆剧《他来自江湖》里，他也得到了一个表演机会，和吴孟达演一对父子。
也就是这部电视剧，让两人之间擦出了神奇的火花。
拍这部剧时，周星驰和吴孟达住得很近。
中间只隔了一条街，于是他们经常约着喝茶、吃饭，聊聊剧本和工作。
就在这一来一往的聊天中，两个人渐渐熟络起来。
周星驰有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吴孟达都能一一领会到。
吴孟达有一个还不错的点子，周星驰能立刻将它变成更具有爆炸效果的想法。
年轻时能遇到一个如此合拍的搭档，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那个时候，周星驰和吴孟达经常溜去海边偷听情侣的讲话。
模仿他们前言不搭后语各顾各的聊天，也成了日后“无厘头”的重要呈现形式。
那个时候，周星驰和吴孟达经常吃鲍鱼罐头，里面有两颗鲍鱼，达叔总是把大的那块夹给星仔，小的那块自己吃。
那个时候，吴孟达不会开车，总是坐周星驰的车去剧组和电视台。
那个时候，周星驰的车里，只坐着吴孟达一个人。
而那个时候，这于周星驰而言，就够了。
《他来自江湖》里新奇的父子模式，让许多观众感到有趣。
爸爸不再是说一不二的严肃形象，而是贱兮兮又窝囊。
儿子不再是听话孝顺的单一模样，而是嘻嘻哈哈没大没小。
这样犹如兄弟般的相处方式，起到了效果很不错的化学反应。
导演也在片场拍摄时发现两人很有默契，于是为他们量身定制了一部电影——《赌圣》。
这部电影大多数人都看过，但也许很少有人知道，它只拍了一个月零七天。
没有大明星、知名导演，低成本、“粗制滥造”，这都是这部电影最初的标签。
然而，上映后，它却打败了同期成龙和许冠文的电影，创造了当时的香港影坛最高票房记录。
而这部电影之后的标签，也变成了“无厘头先锋之作”、“票房王”。
从此以后，“周星驰现象”席卷香港乃至亚洲。
渐渐地也有人开始注意到了。
“周星驰现象”的背后，有个叫吴孟达的男人，嗔痴笑骂，帮他的“星仔”撑起了一片天。
1992年，吴孟达和周星驰合作的《审死官》登上票房榜首。
那年的票房前十名里，周星驰参演了七部，其中五部都是和吴孟达合作的。
《逃学威龙2》、《群星会》、《审死官》、《鹿鼎记》、《武状元苏乞儿》。
部部都是我们现在依然会反复翻看的经典。
在这样的高票房追捧之下，吴孟达和周星驰却都没有失去他们作为演员的初心。
吴孟达在与刘德华合作的电影《天若有情》中，饰演了卑微小人物太保，并获得了金像奖最佳男配角奖。
而这个奖项，也是吴孟达人生中唯一一座最佳男配角奖项。
真的很可惜，花开千年一绿叶。
吴孟达这个演技有口皆碑的“千年配角”却没有得到相对应的专业认可。
而周星驰则开始自立门户，投资自己想要拍的电影《大话西游》，同样与吴孟达合作。
这部如今在华语影坛近乎封神的电影，在当年却票房惨淡。
导演刘镇伟说，周星驰那阵失去了信心，甚至都不敢看他的眼睛。
而沮丧之时，吴孟达也一直陪在身旁，继续拍着一部又一部热闹或惨淡的电影。
那时候的吴孟达和周星驰恐怕都无法想象
日后会有多少年轻人，哭哭笑笑地看了这部电影一遍又一遍。
在《大话西游》失败后，周星驰的《回魂夜》票房又再次失利。
这对星爷的打击实在不小。
于是他又再次搭档王晶，回归“屎尿屁”，与吴孟达合作了《百变星君》，票房大卖。
虽然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但是只要周星驰想拍，观众就一定会买单。
这就是周星驰的魅力。
1996年，《食神》上映，这部电影拿下了那年香港影坛的票房亚军。
而同样，这部电影依旧是由周星驰和吴孟达搭档出演的。
值得一提的是，与一贯电影里猥琐窝囊的“老豆”形象不太一样。
这次吴孟达饰演的是一个坏人，和周星驰饰演的角色是死对头。
而吴孟达将那种皮笑肉不笑、阴险狡诈的模样演绎得淋漓尽致。
他叼着烟阳奉阴违的样子，待周星驰转过身后立刻变得狠戾的表情，都给我们带来了不小的惊艳。
赚到了钱，周星驰又开始投资拍摄另一部自己真心喜欢的电影《喜剧之王》。
这部电影依然是经典中的经典。
片中每一个小人物内心的坚持、为了生活拼命的模样都那样有血有肉，仿佛就是身边的你我他。
而周星驰和吴孟达，也同样贡献出了绝佳的演技。
主角尹天仇对演戏充满了热爱和坚持，而在努力做好一个演员的过程里，却满是心酸。
他被瞧不起时的强颜欢笑，被否定时的无奈妥协。
被呼来喝去时的心酸表情，都让人跟着一起揪心。
小人物的无奈和怯懦，被周星驰演绎得入木三分。
那场被场务骂时的情绪变化，让我每每看到都震撼到起鸡皮疙瘩。
从强颜欢笑的尴尬，眼眶湿润的转身，到强忍泪水的辛酸。
每一个表情、每一帧都是影帝级别的表演。
而吴孟达在片中饰演的场务。
后期虽然有反转，但前期那欺软怕硬、落井下石的小人模样，实在让人恨得牙痒痒。
这部电影在当年拿下了票房冠军，然而却在奖项上颗粒无收。
说起来，星爷和达叔，似乎总和奖项差点缘分。
在那个年代，“无厘头”或许只不过是登不上大雅之堂的电影而已。
或者换一个角度来看，也许是那些年，香港电影的佳作实在太多，多到《喜剧之王》也排不上号。
不过没关系，他们早就是大众眼里当之无愧的“喜剧之王”。
进入千禧年后，香港影坛已经由盛极一时的景象，转为星光黯淡的模样。
2001年，周星驰与吴孟达合作的《少林足球》上映。
他们在电影里演了一对师徒，吴孟达在片中贡献出了史诗级的表演。
被告知真相的那场戏。
他眼里从震惊、错愕、难以置信到自嘲、认命。
短短几秒钟，就为我们展现了极其复杂的内心独白。
永成经典。
而这部，也是吴孟达和周星驰合作的最后一部电影。
自此以后，大银幕上再难寻到两人并排的身影了。
他们仿佛和那个热闹辉煌的香港影坛，一并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里。
而后十年又十年。
吴孟达和熟知两人情况的友人也都相继出来解释过。
曾经亲密无间的老友为何会再无合作。
是因为2003年，周星驰在自己的电影《功夫》开拍前已经和吴孟达约好了7月的档期，让他饰演片中的“阿达”一角。
然而受03年开春时“非典”的影响。
《功夫》开拍时已经到了8月份，吴孟达此时已经该进另一个提前说好的剧组了，时间错不开。
对于吴孟达而言，这也许只是“下次再合作”的事。
而对于周星驰这个对人对事都无比严苛的人来说，这却是“整个剧组因你打乱计划”的严重事故。
两人因此不欢而散。
如今我们看来，却只觉得可惜。
就像《最佳损友》里唱的：问我有没有，确实也没有，一直躲避的藉口，非什么大仇。
然而它的的确确，让我们心里永远的一对最佳损友从此分道扬镳了。
再见时，已是对手姿态。
2019年贺岁档《流浪地球》和《新喜剧之王》一前一后上映。
前者大获好评，后者褒贬不一。
令人唏嘘。
近几年，也许是随着年龄的增大，吴孟达在提及周星驰时，话里话外都充满了怀念和惋惜。
甚至就在前不久的《王牌对王牌》里。
吴孟达在谈及周星驰时，还笑眯眯地和大家说，两个人有机会一定会合作的。
再也没有机会了。
那个说演员就是在骗观众，骗观众心目中感觉的吴孟达。
笑着指着自己说“骗子，我”的吴孟达，还是骗了我们最后一次。
这句话，这个人，终究成了我们的意难平。
如今，吴孟达走了。
同他一起走了的，仿佛还有那追不回的似水流年，有那些看着港片哈哈大笑、默默流泪的我们。
就如张敬轩的那首歌里唱到：
“谈好一个事情，可以兑现时，你又已安睡。
祈求旧人万岁，旧情万岁，别随便老去。
时光这个坏人偏却冷酷如许，离场慢些也不许。”
就当是他演了一辈子戏，终于也能离场，去悠哉地看看戏了。
今日一别，再难相逢。但世易时移，终究悲尽欢来。
达叔，一路走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