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的电影《卧虎藏龙》,第三遍才看懂人物之间的某些真相。
可能是竹林亭子里李慕白握着俞秀莲手的自我陈述太真挚,也可能是玉娇龙的叛逆和不屑太过明明白白,更有可能是李慕白临死前对俞秀莲的表白太打动人心,总之,看前两遍的时候,我没有看到竹林打斗场面中的意乱情迷。
然而,仔细想想,李慕白和玉娇龙都是普通人,他们同样有着人性的弱点,他们自以为坚不可摧的信仰和追求,终究还是敌不过内心的渴望。
一个是青春貌美、聪颖灵慧、亟需被驯服的徒弟人选,一个是有着江湖威望、侠义云天、莫测高深的大侠,在绿色的竹林里,在迷离的情愫中,被浪漫婆娑的诗意裹挟着,必须发生些什么,才能不辜负良辰美景。
所以竹林打斗,必然会有意乱情迷,这不仅是导演在表达自己的中年危机,也是人性的坦露。
李慕白说,他闭关入定的时候,被一种寂灭的悲哀环绕,这悲哀超过了他能承受的极限。
所以他出关下山,找俞秀莲, 又因玉娇龙偷去青冥剑而与她纠缠。
导演李安在《十年一觉电影梦》里,谈起李慕白面对玉娇龙的心理,是这么说的:
看到这个女孩,他就知道将有不祥的事情发生,就像青冥剑的“冥”字,看着就令人发毛。眼见一个女孩那么有吸引力,就是会心胆发怵;明知没好事,却恶向胆边生;知道毁灭就在后面等着你,但还是忍不住地往她那边走。
在最后时刻,李慕白将心中深藏的情义准确表露给了俞秀莲,但是对于玉娇龙的感情,那部分他自己无法捉摸、无法确定的东西,他缄默不语,随着他的死亡一起堙灭,至少不会让俞秀莲知道。
《卧虎藏龙》里,玉娇龙这个角色最让人念念不忘,她向往自由,阳奉阴违,敢爱敢恨,心理层次诡谲复杂,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究一番。
本是深闺中的大户人家小姐,却偷学了一身江湖功夫,十分仰慕俞秀莲行走江湖的自由自在。
与本是江湖人士,却处处小心翼翼的俞秀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导演李安说,电影是以“外阴内阳”的玉娇龙和“外阳内阴”的俞秀莲的互换对比来推动剧情发展的。
玉娇龙和罗小虎在大漠深处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然而当她回到京城,环境变了,她的心境也变了,她对罗小虎的感情淡了,所以她逃婚不会去找罗小虎,而是盗剑独自行走江湖。
追求心性自由的玉娇龙,从这些人身上找寻她的江湖梦,可是这些人个个都要教训她,包括李慕白,人人都想把她落实到一个具体的社会规范里。
师傅要杀她,李慕白因她而死,俞秀莲也因为她痛苦万分,到武当山与罗小虎重聚的玉娇龙,已是心如死灰,对江湖、对亲情、对爱情,对所谓的自由,都已绝望,所以她选择从山顶一跃而下,如果真的死亡,那也是让人震撼的死亡。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玉娇龙,而成长就是让玉娇龙死去的过程。
另一个让我震撼的死亡来自电影《银翼杀手》。
复制人罗伊对追杀他的银翼杀手说,
我曾经目睹你们人类一辈子不可能看见的奇景,
我曾见过战舰在猎户星座旁中弹熊熊燃烧,
我曾见过C射线在幽暗的宇宙空间闪烁着穿过唐怀瑟之门。
然而所有的这些瞬间都将湮没于时间的洪流中,
就像泪水消逝在雨中。
死亡的时刻到了。
然后他像圣僧坐化一样死去,手中的白鸽飞向高高的天空。
小说《遥远的救世主》中女主芮小丹的自杀,同样让我震惊又不解。
小说改编的电视剧中,芮小丹的自白是,“27岁的那个夏天,我死了,但是我心中却是如此的坦然和满足,带着一份永恒的爱恋走向了天国。”
芮小丹是自性自在不昧因果,丁元英是凡事想要明白究竟,两个生存境界不一样的人,却在古城有了交集。
丁元英眼中自行无所挂碍、自在的芮小丹,果真自在解脱了,留下丁元英背着骂名在德国孤独终老。
他们两人之间的恋情,是我心中的天国之恋,有一种冷静以后无穷回味的美感,纯粹,深刻,没有《卧虎藏龙》中的感情那么复杂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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