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的自杀行为比战争更可怕”，一年前失去 16 岁女儿的父亲佩斯托夫认为。
2015年，俄罗斯女孩丽塔只有17岁，那一年，她以异常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在俄语区最大的社交媒体VK上，丽塔发布了几张竖起中指的自拍后，跳入铁轨，被疾驰的火车碾过。
人们感到不解，丽塔的家庭看似幸福且完整，为什么要去自杀？
那之后，“蓝鲸”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而丽塔的自杀也仅仅是个开始，2016年，有130名俄罗斯儿童陆续选择自杀。这款恐怖游戏也向全球蔓延，乌克兰、哈萨克斯坦、墨西哥、英国、中国都出现了它的本土版本。
直到2016年末，蓝鲸死亡游戏创始人、21岁的菲利普·布德金被俄罗斯警方逮捕。
随着菲利普·布德金的入狱，俄罗斯的家长们长舒一口气，但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蓝鲸消失了，但他们的孩子却还活在自杀的阴影中。
“蓝鲸”正在回归刚刚过去的6月末，俄罗斯利佩茨克州的多尔戈鲁科沃车站附近，15岁的L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死法与2015年的丽塔高度相似。
这已经是一个月内，多尔戈鲁科沃发生的第三起悲剧。这个暑假，14岁的M、15岁的L和16岁的A结束了八年级的生活。
6月16日，14岁M的尸体在铁路附近被发现，尸体旁，人们发现了M的手机，手机里面有一段录好的告别视频——M在视频中大哭，她说自己是“蓝鲸”的一员，“死亡小组”正在回归，她只是个开始，还会有更多受害者。
“我还没有准备好去死，但我必须这样做。”M说，她还说仅在他们的小组就有524人，其中105人居住在利佩茨克地区，他们都处于危险之中。
“一个安静且不引发冲突的女孩”，邻居们这样形容M。据M的家人回忆，自杀前夜，他们接到了一个匿名电话，警告他们M将有死亡的危险。但M的家人们仅仅以为那是一个恶作剧。
M自杀的三天后，同样在多尔戈鲁科沃车站，16岁的A以同样的方式自尽。行动前，她在社交媒体上写道，“你在鲸鱼里感觉如何？你快乐吗？”
又过了十天，15岁的L又以同样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社交媒体上还可以看到M和L在几天前发布的自拍合影，合影下L写道：“原谅我，我想你。”
M和L的最后一张合影。图片：社交媒体截图
俄罗斯调查委员会派出特殊小组调查这些死亡事件，6月19日，他们在斯塔夫罗波尔逮捕了一名涉嫌组织和管理死亡小组的年轻人——埃森图基。他只有19岁，却在死亡小组里负责监督、分发任务，以及教唆儿童自杀。
蓝鲸之后，俄罗斯出台了法律，根据俄罗斯联邦刑法第 105 条第二部分，埃森图基面临最高 20 年的监禁。
不过更加可怕的是，调查人员认为，埃森图基从2017年开始就潜伏在各个平台里，领导着死亡小组。蓝鲸之后，社交媒体上的死亡小组从未消失。
卧底死亡小组在蓝鲸游戏引发全球封禁后，俄罗斯也加紧了对互联网的监管。我们试着在社交媒体VK、Telegram、Facebook及Twitter等平台上，输入蓝鲸、自杀等关键词，搜索结果均被屏蔽。
但如果长期观察死亡小组，便会知道用一些其他的关键词搜索，仍然奏效。在VK和Telegram搜索页面输入安静的房子（指代来世）和鲸鱼，均能够找到数页的相关小组，参与人数从几百到几千不等。
不过一般小组公开内容有限，多为暗黑系的图片以及类似于“你知道生命的意义吗？”“我们活着是为了什么？”的配文。如果要加入小组并参与任务则必须先填写一份内容非常详尽的表格，包括年龄、出生地、家庭成员人数、有没有哥哥姐姐、父母在哪里工作、有什么生活问题和恐惧的东西等。
小组会发布很多暗黑系图片。图片：iz
《共青团真理报》记者今年早些时候曾在Telegram上潜入了其中一个小组。在填写完上述答卷后，他被分到其中一个非公开小组。
与此前的蓝鲸游戏类似，小组也存在着“上级”，他们常也会在凌晨4点20发布任务。
“写出自己最讨厌世界的原因。”
“用A4纸绘制鲸鱼和国防军的标志，并正面合影。”
“录制一段视频，高呼‘我是党卫军’。”
……
记者发现，与此前蓝鲸游戏不同，新的小组在努力撇开自残与死亡的元素，首页公告上就写着“我们的任务没有自杀！！！”不过心理学家认为，这是一种掩耳盗铃式的声明。
记者还发现，新的死亡小组新增了许多的纳粹元素。比如，“上级”会要求参与者剃光眉毛，摆出纳粹手势，群组中，越来越多人使用德语昵称。
“他们伪装地更加巧妙，通过一些特殊概念为儿童营造归属感，但一段时间后，孩子们很有可能被引导去做某些极端行为，集会、自杀、甚至自制炸弹去学校。” 心理学家埃琳娜表示。
此外，记者也发现，对于学生们来说，中途退出的代价很大。“你不能完成任务，你是一个叛徒，他们有你所有的信息，父母、老师和同学们……”
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M会在视频里说，“我还没有准备好去死，但我必须这样做。”
焦虑的孩子“不能单纯用一个原因来解释孩子的自杀企图”，心理学家阿尔默指出，“但唯一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过去一年中人们的精神情况恶化了。”
他还指出，在2016年至2017年由蓝鲸死亡游戏带来的高儿童自杀率后，2018年底到2019年逐渐恢复了平静，但2020年，由于冠状病毒大流行，孩子们的焦虑激增，人们看不到未来，而孩子们也被迫承受了来自成年人的情绪压力，但孩子们的生活经验还无法应对这些难题。
俄罗斯紧急情况部称，他们接到情报，新年之前，曾有死亡小组组织了一场直播后，有25名儿童试图自杀。
今年2月，莫斯科一名14岁女孩跳楼自杀，那之前不久，萨马拉和圣彼得堡及远东地区均有类似的儿童自杀事件发生，警方认为她们的死与“死亡团体”有关。她们被迫在任务中观看了《死亡笔记》，并模仿了其中的情节。
一年前失去 16 岁女儿的父亲佩斯托夫认为，“儿童的自杀行为比战争更可怕”，他和同样失去孩子的家长们通过社区和对父母直接调查统计，去年有超过一千个孩子曾企图自杀。
上个月，德勤对301名俄罗斯的千禧一代和201名Z世代进行民调显示，31%的千禧一代感到持续焦虑，39%的Z世代有这种情绪。此外，女性要比男性更加悲观，50%的俄罗斯Z世代女性受访者称，她们长期处于焦虑状态。
39%的俄罗斯Z世代感到持续焦虑。图片：insider
“青少年自杀早已经成了俄罗斯最紧迫的社会问题之一。”俄罗斯儿童监察员安娜·库兹涅佐娃曾指出。
世界卫生组织2020年9月的数据指出，全球平均每40秒就会发生一次自杀，而在15至19岁的青年中，自杀是第三大死亡原因。而根据联合国儿童基金会数据，俄罗斯青少年自杀人数位列全球第三，平均自杀率是世界平均水平的三倍。
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和俄罗斯联邦医疗保健社会发展部发布的“俄罗斯青少年自杀死亡率”的研究显示，在西方发达国家，青少年的抑郁症比例不超过5％。而在俄罗斯，则约为20％。自杀的想法曾出现在约45％的俄罗斯女孩和27％的男孩中。
这份报告同时指出，社会经济地位并不是自杀的决定性原因。高达92％的俄罗斯儿童和青少年自杀与家庭问题（父母的酗酒，家庭冲突，虐待）直接或间接相关。
拯救儿童“俄罗斯儿童的精神状态让人担忧，” 阿尔默表示，“事实上，说服一个身心健康的孩子去自杀非常困难，很多儿童接触这些团体之前就已经患有精神障碍。”
无论是今年以来频发的自杀事件，以及不久前的喀山校园枪击案，心理援助团队正在深入俄罗斯的校园和家庭。
今年4月，俄罗斯总理米舒斯京签署了一项命令，2025 年前，完成改进防止未成年人自杀的制度。其中包括为未成年人提供紧急心理援助，形成俄罗斯联邦未成年人自杀死亡率的官方统计信息，识别和封锁包含自杀方法信息的网站等。
米舒斯京签署命令之前，俄罗斯总统普京曾在一场活动中，将死亡小组的组织者谴责为“混蛋”和“蛆虫”，“互联网上一些人将男孩女孩从屋顶推下去，而当警察发现这些怪胎时，这些混蛋坐在那，像一只蛆虫，碾碎他们并不可惜。”
“隔离制度、网课让孩子们有机会日以继夜的上网，这一切都成为了危险游戏复活的基础。” 俄罗斯《消息报》报道，今年上半年，俄罗斯当局就屏蔽了超过2.2万个呼吁自杀或描述自杀方法的网站和个人页面。这个数字是上一年的两倍，在2020年全年，俄罗斯当局屏蔽了2.5 万个此类页面。
一些民间组织和个人也加入了解救的队伍，在几个朋友试图自杀后，弗拉迪斯拉夫在15岁时成立了名为“海豚”的组织，他在网络上识别发布自杀内容的同龄人，并试图将他们从死亡游戏中解脱出来。
“海豚“页面。图片：社交媒体截图
“海豚，与鲸鱼作战”他在自己的组织介绍上写道。最多的一天，弗拉迪斯拉夫曾与十五名同龄人聊天，强调生命的价值。
三名女孩去世后，整个利佩茨克都准备好与社交网络和互联网做斗争，孩子们的手机被没收，他们被禁止上网和出门——当地新增了宵禁制度。
不过，《新报》的一位调查员却指出，俄罗斯父母们的敌人可能不仅仅是社交网络，而是孩子们糟糕的精神状态，以及他们与孩子失败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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