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举家食粥写出不朽的红楼梦(清才子曹雪芹传)(1)

观历代称才子者,每每出于盛世而生于逆境,盛世激荡才子才气,逆境酝酿才子才情。李青莲、杜少陵、白乐天、李义山、苏东坡,莫不如此。而清乾隆时,为文坛所称道者“南袁北纪”,南为袁枚,北为纪昀。二人都有才子文名,然而纪晓岚羁于仕宦,累于案牍,所著之书才学大过才情。袁子才一生顺意,奢求安逸,诗文虽有才情,却无才气。

行者说所谓“才子”者,即要有博古通今的才学,也要有敛烟抟雾的才情,然而更要有泛卷波澜的才气。才学、才情、才气,缺一不可称才子。纵观清史三百年,可称才子者,康熙朝惟纳兰性德,乾隆朝可推曹雪芹。

曹雪芹,名霑,字梦阮,号雪芹,又号芹溪、芹圃。祖籍辽阳,后入满洲正白旗籍,为内务府包衣。高祖振彦随多尔衮入关,天聪八年因军功得擢升,后改文职。曾祖玺任江宁织造,曾祖母孙氏为康熙帝乳母,帝呼“此吾老人家也”。

雪芹祖父名寅,字子清,号楝亭、西堂扫花行者。喜藏书,康熙间有文名,著作颇丰,有《楝亭十二种》及《楝亭诗钞》传世。寅幼年为康熙帝伴读,升御前侍卫,其后在扬州设书局主持刊刻《全唐诗》,父玺殁后,转江宁织造,兼两淮巡盐监察御使。寅倍受帝宠,康熙帝南巡曾四次驻跸曹家,故此曹氏家族鼎盛繁茂,皆由寅起。后其子颙、頫继其任,至此三代四人为江宁织造,世人所称慕。

雪芹生于金陵,史家或言雪芹为颙之遗腹子,又言为頫之子,各执一辞。其生年亦不详,盖康熙末乾年初年间人,卒于乾隆廿七年,是年壬午。

雪芹幼时,家境尚言富贵,纨绔珍馐。时曹寅已过世,颙、頫辈持家无方,族中子弟难以约束,多不务进取,终日架雀走马,淫逸放纵。寅有书房号“西堂”,藏书颇丰,雪芹自幼遍览家中藏书,由此学识精进,志趣高远。千仞之高,不足以比其深,万里之遥,不足以喻其远,非族中子弟可比附。

雪芹幼年于金陵度过,十三岁时,家族忽造变故,资产抄没,举家迁于京城,族中男女多籍没为奴。雪芹随祖母入京寄居农舍,家道由此不复振。

雪芹性慷慨,喜饮南酒、食烧鸭,为此酒债常赊。且善谈,与人宴游之际,言辞款款娓娓,举座服其英敏。然其性轻俗慢世,形骸于外,青年时隐迹京西群山中,或逆旅僧舍,或醉卧酒肆,友人多访其不值。友人敦敏有《访曹雪芹不值》诗云——“野浦冻云深,柴扉晚烟薄。山村不见人,夕阳寒欲落”。

敦诚敦敏兄弟,旗籍,以师礼待雪芹,雪芹与二人时有唱和诗,惜诗文多佚散,不传于世。雪芹曾为富察家西宾,某秋日,敦诚造访,值主人外出,敦诚解长刀而沽酒,与雪芹对饮。雪芹欢甚,大笑“快哉”,击石作歌以谢。敦诚又借杜少陵《丹青引赠曹霸将军》诗意,于喜峰口作诗寄怀雪芹,其中有句——“爱君诗笔有才气,直追昌谷破篱樊”。以称其德色。

雪芹心敏手巧,善为纸鸢,称“曹氏风筝”,为京城四大纸鸢流派之一。时有友人于景廉者,因伤解伍,归乡无生计。年关将届,景廉告贷于雪芹处,雪芹亦久困惫,家无余资,为解燃眉,扎纸鸢数枚赠与景廉。景廉贾于市,竟为京城富少争购,一价倍数金。除夕日,景廉冒雪而来,鸭酒鲜蔬,满载驴背,喜极而告曰:“不想三五风筝,竟获重酬,可以过一肥年矣。”

景廉既去,雪芹因有感,遂著书《南鹞北鸢考工志》,意在将所握技巧广为传播,令无业者习之,以维持家计。至此可知雪芹为人宽广胸襟,若雪芹独持此技为生,自可衣食无忧,然其为人清高操守,终不似寻常奸商滑贾。

雪芹有红颜知己号脂砚斋,金陵人,其名已不可考。为雪芹表亲,幼时住曹家,与雪芹两心无猜,弄青梅骑竹马,情可金石契。后,其家与曹家同被抄没,脂砚斋籍没入京,沦落风尘。几经辗转,与雪芹遇于京城肆市,相顾而言,犹记幼时与雪芹酿合欢花酒于矮幽舫前,屈指已二十年故事,时雪芹已近而立之年。

雪芹既有脂砚为伴,二人抚昔往事,唏嘘家事之飘零,感慨世路之变迁,遂萌生著书之愿。于是隐居黄叶村中,筑茅屋名“悼红轩”,潜心十年著书。雪芹旧有《风月宝鉴》一书,其中多言男女风月之事,旨在警醒世间男女。再次拾笔,雪芹心境已非昨日可比,由是蓝本《风月宝鉴》,托言家世,复作《红楼梦》一书。因称其书为石上所记,故又名《石头记》,脂砚斋抄阅再评,因又名《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京城缙绅多借阅传抄,以至数回文字遗失,后雪芹病逝,遗本《石头记》只存八十回。

雪芹既执意著书,无心旁骛家计,以至蓬蒿满径,举家食粥,然其著书之志犹不移。壬午年,京畿大疫,雪芹幼子染痘,无资医治,以至痘殇。雪芹中年丧子,痛心疾首,竟一病不起,除夕夜,殁家中,存年四十。脂砚斋常哭雪芹早逝,不数年,泪亦待尽。

《红楼梦》一书,书名极多,或名《石头记》、又或名《金陵十二钗》。雪芹逝后数十年,有书贾程伟元,文儒高兰墅,续作《石头记》四十回文字,凑成百二十回本,因取《红楼梦》名而刊刻,流传甚广。

然书中故事已非雪芹本意,文辞亦落于尘下,有如五日荔枝,色味尽失,实是程高才情所拘。鸡鹜安可与黄鹄比翼?驽马焉能与骐骥亢轭?以雪芹之才情,若潺潺溪涧水,非岩壑能留,终将入海做波涛,又岂是他辈竭井枯潭之水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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