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年代,出现过多许多志同道合的夫妻。他们相互支持,共同应付危机。即便不幸被捕,为了保守组织的秘密,宁愿牺牲自己也绝不会暴露对方的身份。这不仅仅是出于亲情,更是对组织忠诚的体现。

比如工人运动领袖邓中夏和妻子李英陆续被捕,有叛徒指认了他们的身份和关系。为了获得更确切的证据,敌人决定同时提审两人,并让李英当面指认邓中夏。

李英看到满身血迹的邓中夏心痛不已。但为了不使他的身份暴露,她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坚称不认识眼前的丈夫。邓中夏也装出一副冷漠的态度,没有理会李英。

夫妻两人相距咫尺,始终没有对话,甚至不敢多看对方一眼。然而,这竟然是夫妻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不久后,邓中夏被敌人杀害。像邓中夏夫妻这种例子数不胜数。

但在1939年的东北却发生了不一样的情况。抗联妇女领袖田仲樵因叛徒出卖被日军逮捕,受尽了各种残酷的折磨,始终没有暴露身份。

一天,她在狱中干活时突然听到自己丈夫讲话的声音,便立即产生了一个坚定的想法——除掉他。最终,田仲樵巧妙地通过一张纸条成功除掉了丈夫。

田仲樵为何要除掉自己的丈夫呢?她又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今天这篇文章就来介绍一下东北抗联妇女领袖田仲樵的传奇故事。

抗联田仲樵解放后做什么工作?抗联女领袖田仲樵被捕(1)

田仲樵

她曾是抗联职务最高的妇女领袖

田仲樵1907年出生于黑龙江省穆棱县,她的父亲名叫田秀山,靠打零工攒了些钱在八面通开了一家澡堂。

田秀山与朝鲜族进步组织反日会领导人安重根结识,两人志趣相投,结拜为兄弟,并经常参加反日宣传活动。后来反日会由中共第八区委领导,田秀山的澡堂便成了一个秘密交通联络站。

说起安重根想必许多读者都有印象。1909年10月底,日本首任首相也是甲午战争的发动者伊藤博文前往哈尔滨与俄罗斯财政大臣会谈。在欢迎仪式上,突然遭到枪击身亡。刺杀他的义士正是安重根。

田秀山的二女婿李范五也是革命人士,早期担任东北抗联领导人,解放后曾担任黑龙江省省长。受家人们影响,田仲樵也走上革命道路,在“九一八”事变后参加了抗日救国会。她常常伪装成各种身份,出入城镇关卡,为组织传递情报。

穆棱靠近中苏边境,为了获得外界物资支援,田仲樵开辟了通往苏联的秘密交通线。当时人员、物资和情报都是通过这条线路往来,东北地下组织领导人出境时也由田仲樵护送。田仲樵的表现获得了组织的认可,由李范伍介绍入党。

交通工作看似普通,但危险万分,常常在敌人眼皮底下活动,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被捕,甚至泄露组织秘密。担任交通员不仅要能灵活机智地与敌人周旋,还要求对组织绝对忠诚敢于在危急关头牺牲自己。

1936年春节,田仲樵通过潜伏在敌营中的内线得知有人叛变,供出牡丹江地下领导机关。她立即通知吉东特委的同志们转移,并一路掩护,最终大家安全撤退。但田仲樵却被日伪抓捕打得死去活来,她始终没有承认自己的身份,不久便在组织的营救下逃离了虎口。

田仲樵身高不到1米5,身材娇小,但作风却非常凶悍。1937年初,田仲樵奉命到牡丹江开展城市抗日工作,侦察日军动向。她打入日军仓库的被服厂做女工,并吸收了三十多名工人为反日会员。在掌握仓库内军粮存放情况后,她和工人们机智地绕过看守,将日军近千吨粮食烧毁。

1937年10月,抗联组建第二路军时,田仲樵是二路军筹备委员会委员之一,后来还担任吉东特委委员等职务,成为当时我党东北地区职务最高的妇女领袖

抗联田仲樵解放后做什么工作?抗联女领袖田仲樵被捕(2)

抗联女战士

被捕后受尽折磨

1936-1937两年间,东北抗联有了很大发展,队伍壮大了两万余人,这引起了日军极大的恐慌。同时,随着全面抗战的爆发,为了巩固后方掠夺东北资源,实现“以战养战”的企图,日本加剧了对东北地区的殖民统治。

在军事上,日军实施了“三年治安肃正计划”,对三江、东南满、松嫩平原等地区进行“讨伐”。活跃在三江地区的东北抗联第2路军成为日军讨伐的重点,日军先后调集5万余兵力,开展多次军事进攻。

此外,日军还组织特务汉奸对抗联进行诱降、瓦解,使东北抗日武装和地下组织遭到很大的破坏。据1938年7月14 《新京日日新闻》报道,日军屠杀了三江地区抗日武装和民众5470名,抓捕了1500人,毁坏山寨1143个。

在这种形势下,东北抗联面临着极度的困难。不仅补给渠道被切断,还被敌人重兵包围。为了生存下去,只能突围到西部日军统治相对薄弱的山区,开辟新的根据地。

1938年5月,抗联第2路军抽出部分兵力由第5军政治部主任宋一夫率领开始西征。西征部队遭到日军重兵围堵,伤亡惨重,陷入弹尽粮绝的危险境地。在部队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宋一夫却产生了动摇,带着部队的经费叛逃。

革命是一个大浪淘沙的过程,越是在危急关头,越会让那些投机分子现出真面目。叛徒往往会对组织造成很大破坏,东北抗联很大程度上是毁在叛徒手里。抗联最初的11名军长中,杨靖宇、赵尚志、陈荣久、汪雅臣等4人均因叛徒出卖而牺牲。

宋一夫还兼任着吉东特委书记的身份,掌握着地下组织许多机密。他的叛变使吉东地下组织遭到严重破坏,当时正化装成乞丐传递情报的田仲樵也被逮捕。她机智地与敌人周旋,一口咬定自己是要饭的,家里还有老小等着吃饭,请求日军放了她。

抗联田仲樵解放后做什么工作?抗联女领袖田仲樵被捕(3)

真实的抗联战士

但这一回日军已经有了一些线索,哪里肯轻易放过她。为了让田仲樵招供,日军对她动用了各种酷刑:电刑、坐老虎凳、用竹签刺手指、滚钉筒……田仲樵只是一个弱小的女子,哪里经受得住这样的折磨,几次昏死过去。

最痛苦的时候,她在想干脆趁敌人不注意扑到电线上,一死了之。但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做。她掌握着二路军潜伏人员名单、通往苏联的秘密交通线路以及二路军与其他各路军联系的交通员。如果她死了,这些联络点会全部中断。

田仲樵咬紧牙根,暗暗发誓一定要与敌人周旋到底。然而,要活下来也并非易事。敌人撬不开她的嘴巴,就使用了更加残酷的手段。给她灌辣椒水,甚至脱光她的衣服,用烧红的烙铁烫她的身体。

田仲樵昏死过去又被敌人用冷水浇,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尽管饱受屈辱和折磨,但她嘴里始终只有一句话:“我只是个要饭的,不是什么县委书记,你们搞错了……”

日军实在找不到任何证据,便放松了对田仲樵的看管。等她伤好一些后,日军便让她在院子内帮忙洗衣服、干杂活。田仲樵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组织,她忍辱负重卖力地为日军干活、讨好他们,只为了麻痹敌人,找到机会逃离魔窟。

抗联田仲樵解放后做什么工作?抗联女领袖田仲樵被捕(4)

女地下党员受刑(剧照)

在监狱中听到丈夫的声音

一天,田仲樵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突然听到墙外传来几个熟悉的声音:“关书范被周保中枪毙,我们也被撤销职务,是趁他们不注意才逃出来投奔你们的。”

田仲樵听完心头一震,那个熟悉的声音正是她的丈夫荀玉坤等几个第五军的干部,与他们对话的是日本特务小林斋藤。从对话中可以听出,荀玉坤等人已经当了叛徒。田仲樵此时才恍然大悟,自己突然被捕一定是被他出卖了。

田仲樵心痛得直发抖,自己深信的丈夫为何成了叛徒了呢?

17岁时,父母做主将田仲樵嫁给了荀玉坤,这也开启了她人生不幸的经历。田仲樵生下一个小男孩,可惜他一岁时便夭折了。荀玉坤也性情大变,整日游手好闲,还抽起了大烟。

为避免秘密泄露,田仲樵在工作时总是处处提防着丈夫。但一次她出去与交通员接头,被好奇的丈夫悄悄跟踪。

在当时的形势下,对于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来说,抗日都是无比崇高和光荣的事业。所以得知田仲樵在从事抗日工作时,荀玉坤也死缠着她要求参加。

田仲樵心想,丈夫热情这么高,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既能为组织添加一份力量,也能让他受到教育改掉以往的坏毛病。于是她便将丈夫送到抗联第五军稽查处,并叮嘱一定要考验合格后再使用。

经过一年多时间的磨练,荀玉坤果然有所改变,不再抽大烟,工作也很积极,还当上了第一师军需处处长。

但让田仲樵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五军西征后遇到前所未有的困难,荀玉坤等个别干部产生了动摇。先是五军一师师长关书范偷偷下山与日军接触,并谈妥了投降条件,随后返回山上准备将部队拉出去。

所幸的是,第五军军长柴世荣察觉了关书范的异常举动,并向二路军总指挥周保中报告。周保中对叛徒无比痛恨,在悲愤之下将关书范处决。荀玉坤等低级军官因不是主谋得到宽大处理,但他们仍趁部队不注意,悄悄逃下山去投靠日本人。

田仲樵清醒地意识到,从此刻起她与荀玉坤再也不是夫妻,更不是同志,而是你死我活的敌人。那个叛徒丈夫,只要日本人赏他几口大烟,一定会指认她的身份。日本人得知田仲樵身份后,一定会用更残酷的手段从她嘴里挖掘情报。

只有除掉荀玉坤才能保障自己的安全和组织的秘密。可田仲樵毕竟是一个弱女子,还被日军看管,如何能除掉一个大男人呢?田仲樵灵机一动,只能利用日本人对刚投降的人的怀疑来做文章。

抗联田仲樵解放后做什么工作?抗联女领袖田仲樵被捕(5)

抗战时期的夫妻(剧照)

巧借日本人之手将丈夫除掉

田仲樵急忙以抗联第5军民军长柴世荣的名义写下一张纸条,内容大概是命令荀玉坤用假投降的办法骗取日军信任,潜伏下来获取情报,并交代了联络方式和联络地点。署名用的是柴世荣的联络代码“AK”。

这个计划虽好,但如何把这张纸条放到荀玉坤身上并让日本人发现却不是易事。田仲樵睁大眼睛观察着院子里的变化,等待机会。

果然,没多久一个日本勤务兵便抱着一堆衣服往小林斋藤办公室走,其中便有荀玉坤穿的衣服。田仲樵立即想起来,自己刚被抓时也被强行脱下衣服送去给小林斋藤检查。看来多疑的小林斋藤对荀玉坤还不信任。

田仲樵在老家学过推拿,前不久那个勤务兵小腿抽筋,是田仲樵帮他按摩后才缓解。为表示感谢,勤务兵平时也偷偷给田仲樵一些吃的,所以双方关系不差。

田仲樵走上去指着他的小腿,用肢体语言问是否还抽筋,需要再按摩一下吗?勤务兵看了一下周围没人,便走进房间里,躺在床上让田仲樵按摩。田仲樵一只手替他按摩,一只手悄悄把纸条塞进荀玉坤裤腰带里。

最后,狡猾多疑的小林斋藤发现了那张纸条,他还带人到纸条中提到的秘密联络点检查。这个联络点是田仲樵常用的一个联络点,里面有几张不重要的文件。按照规定,只要田仲樵出现意外,这个联络点就会自动废弃,所以这个联络点被发现并不会危害抗联。

小林斋藤在联络点发现的文件上也有许多代码,包括“AK”,这更加重了他对荀玉坤的怀疑。他立即将荀玉坤抓起来严刑拷打,质问:“AK是什么意思?”荀玉坤未从事过地下工作,自然不知道,只能大声喊冤。

抗联田仲樵解放后做什么工作?抗联女领袖田仲樵被捕(6)

凶狠的日军(剧照)

越不承认,小林斋藤却越觉得他心里有鬼。一天过去,没问出任何结果,失去耐心的小林斋藤下令将其枪毙。这也为抗联消除了一个隐患。

时间久了日军对田仲樵的看管也越来越松,允许军需官带着她一起去街上买菜。田仲樵找到机会,在当地老百姓的帮助下,再次逃出魔窟。

不幸的是,1941年田仲樵与一个交通员接头时再次被日军逮捕。这一次她受到更加残酷的折磨。

田仲樵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实在坚持不住了便趁看管不注意从二楼的窗户往下跳。她摔断了腿,又被敌人抓了回去。日军将田仲樵从牡丹江押送到哈尔滨,途中故意给她穿上和服,让组织误认为她已经投降,以此彻底瓦解她的意志。

在一次一次惨无人道的虐待后,田仲樵精神失常,成了半疯癫状态。就这样,她又被关押了4年,直到抗战胜利后,八路军接管了哈尔滨监狱,才在监狱里救出田仲樵。

田仲樵已经无法行走,精神也出现了严重的问题,经过治疗才恢复了神智。一天,她听说一个山区里有人在拉部队,认定这是抗联第10军汪雅臣的部队。

汪雅臣在一次战斗中牺牲,他的部队仅剩200余人,仍然坚持在山上打游击。由于长期与外界隔绝,他们并不知道抗战已经胜利。田仲樵坚持要亲自上山将这些战士接下来,因为只有她熟悉抗联各个部队的联络方式。

由于浑身都是伤病,田仲樵已经难以正常工作,一直在组织的安排下进行休养。解放后,田仲樵被安排在东北烈士纪念馆工作,她一生不追求名利一直是一个普通的馆员。田仲樵也未再婚,但她收养了十几个烈士遗孤。

2005年3月,田仲樵在哈尔滨逝世,享年99岁。住院期间恰好有电视台录制与抗联相关的节目,去医院探望她。她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敬了个军礼,流着眼泪说道:“你们还记得我呀!”

抗联田仲樵解放后做什么工作?抗联女领袖田仲樵被捕(7)

解放后田仲樵(左一)与老战友

尾声

中国几千年的传统讲究“从一而终”“一夜日夫妻百日恩”,田仲樵完全可以选择亲情,与丈夫站在一边,但这会背叛她的信仰。我们很难揣测当时她内心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挣扎和彷徨,最终做出了大义灭亲的举动。

解放后,田仲樵居功不自傲,没有向组织提要求,甘愿做一位平凡的馆员。她为了革命事业献出了自己的一切,此后也未再婚。她孑然一身,却将爱给予那些烈士遗孤。

危急关头,在亲情和信仰之间,她选择了信仰。在革命胜利以后,她选择在平凡的岗位上默默奉献。她的选择体现了崇高与卑劣的区别,也彰显了她光彩夺目的人格光辉。

在革命年代,正是有千千万万田仲樵这样的人,才会取得最终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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