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解州城外有个小村子叫郑家场,郑家场有个男子叫郑天赐,父母在他八岁的时候双双离世,郑天赐成了一个孤儿。
郑天赐还有个姨娘住在邻村,看外甥可怜,便将天赐带到自己家照顾,但姨夫和姨娘的婆婆不高兴,经常找天赐和姨娘的麻烦,姨娘觉得一直在他家也不是长久之计,就把天赐送到村里的李财主家当小伙计,给财主家放牛。
郑天赐人勤嘴甜,见人不叫尊称不说话,老爷好,夫人好,叔叔好,伯伯好,嘴甜得像抹了蜜,谁有事,只要喊他一声,他都会跑得很快,而且事也办得漂亮,财主家上上下下都很喜欢他。所以,他虽然年龄不大,但在李财主家呆的时间最长。
李财主有个女儿叫兰花,长得跟花朵儿似的,比天赐大一岁。虽然她是财主家的小姐,但在她的心里,没有穷富之分,没有贵贱之别。
在李家大院里,和她年龄相仿的也只有天赐这个小伙计了,加上天赐本身就讨人喜欢,所以,兰花最喜欢到天赐的牛棚玩,有时候还偷偷跟着天赐去山坡上放牛。
特别是春天,牛在草地上吃草,天赐和兰花就在草地上玩过家家,他们在草地上搭了一个小草房子,天赐采来许多野花,编成花帽给兰花戴上,然后拜天拜地拜爹娘,两人对拜后,进入“洞房”--- ---
一晃八年过去了,天赐依然在李财主家做工,只是早已不喂牛、放牛,而是做了管家,因为他的资历最长,而且诚实可靠,对李财主家十分忠诚,所以,便成为远近十里八乡最年轻的管家。
八年的日日夜夜,他与小姐兰花之间的感情也是根深蒂固了,兰花发誓:非天赐不嫁,天赐也发誓:非兰花不娶。
然而,现实是很残酷的,天赐再好,也只是李家的一个穷伙计,兰花却是李家的千金小姐,李财主是坚决不会同意女儿嫁给一个穷伙计的。
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本来就花朵儿似的兰花,十七岁后出落得貌美若仙,加上李家又是当地的大户富家,上门提亲者几乎踏破了李家的门槛,然而,兰花却是一个也不愿意,因为她心仪的男人是郑天赐。李财主和夫人并不知道女儿看上了家里的小伙计,以为女儿眼光太高。
可让李财主和夫人想不通的是,在上门提亲者中,有几个不仅家财万贯,而且儿子也是英俊潇洒,这女儿倒是要嫁天上的神仙不成?
于是,夫人问女儿,这么多提亲的人,难道你就一个也看不上吗?女儿兰花说,还真看不上一个。
俗言道,情人眼里出西施,西施眼里唯范蠡。其他男人再好,但在兰花眼里都只是男人,天赐再穷相貌再一般,在兰花眼里就是最好的男人。
于是,李财主和夫人继续给女儿兰花物色婆家,而兰花继续一个都看不上,气得李夫人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李财主治家有方,但唯独对这个女儿没办法,油盐不进,说什么也没用。
李财主问夫人,你说,那么多好家好男人,兰花为啥一个也看不上,是不是她心里已经有人了?李财主这一问,惊醒了梦中李夫人,可不是嘛,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我得问问,如果真有中意的人,家境差不多,也就随她吧。
于是,李夫人问女儿:“兰花,你给娘说实话,是不是心里有人了?是哪个财主家的儿子?”
“娘,如果不是财主家的儿子难道就不能嫁吗?”兰花说。
果然是有了人了。
“这倒不是,虽然不是财主,但总要家境殷实吧,嫁过去是要过日子的--- ---”夫人说。
“难道穷人家就不过日子了?娘不要瞧不起穷人好吗?咱们家的长工伙计都是穷人,但离了他们我们家还能富吗?”兰花说。
“你这说的什么话,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谁不想嫁一个有钱有势的男人啊?咱们家的长工伙计正因为穷所以才给人当长工伙计的啊,难道你愿意嫁给一个穷长工穷伙计吗?”夫人有些生气了。
“嫁给穷伙计怎么了,我宁愿嫁给一个我喜欢的穷伙计,也不愿嫁给一个不喜欢的富家子弟--- ---”兰花也有点生气。
“好了,我明白了,你就直说,你看上谁了?”夫人说。
“我要嫁给郑天赐!”兰花终于摊牌了,她知道父母肯定不会同意,但迟早要被他们知道的。
“谁?天赐?就是那个放牛的小伙计?我没听错吧?”尽管夫人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但听到天赐的名字,还是吃了一惊。
“他现在是咱们家的管家,不是小伙计--- ---”兰花说。
“狗屁,真是天大的笑话,我一句话就让他卷铺盖走人,不行,绝对不行!”夫人就差跳起来了。
“卷铺盖走人我也要嫁给他,我的婚姻我做主!”兰花脾气一上来,什么也不顾的。
“你要气死我是吧,我找你爹去!”夫人说完气冲冲地走了。
“随便,找谁都一样。”兰花望着母亲气冲冲的背影说。
果然,李财主也劝不了女儿兰花。怎么办,必须让天赐离开李家。
这天晚上,夫人找到天赐,开门见山地说:“你要明白你的身份和地位,我的女儿绝不能嫁给一个穷伙计,给你一笔银子,你明天收拾一下离开我家吧!”
“夫人,你的女儿愿意嫁给谁是她的权利,我也没办法,我可以离开你家,但我只拿够我的工钱,不会多要你家的银子!”天赐说。
兰花也知道了母亲要把天赐赶出李家,于是,半夜,她来到天赐的房间敲门,天赐打开门,见是兰花就说:“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让老爷和夫人知道了会惩罚你的。”
兰花说:“你明天就要走了,也许我们一辈子都不会见了,我拿了酒,你陪我喝一杯--- ---”
“这不好吧兰花?”天赐说。
“天赐,你要是不陪我喝酒,我马上撞死在这里!”兰花已经失去理智。
“好好好,进来吧。”天赐让兰花进来,然后关上门。
这一夜,兰花喝醉了,天赐也喝醉了--- ---
第二天,天赐离开了李家,离开了兰花,回到郑家场自己家里,靠给人做长工、打短工过日子。每天晚上回到家,他就会想起兰花,就泪流满面,他恨自己太穷,配不上兰花。
转眼一年过去了,天赐依然无精打采地熬日子,除了兰花,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天傍晚,天赐从财主家回来,经过一个路口,突然听见有婴儿的哭声,循声找过去,发现路口放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放着一个婴儿。天赐前后左右看看,不见有人。
是谁家父母狠心把刚出生不久的孩子给扔了呢?他蹲下来,抱起婴儿,发现是个男孩,五官也端正,身体也没什么缺陷,父母为什么把他丢掉呢?可怜的孩子。
怎么办,把孩子抱回去,自己一个独身男人怎么养得了?但看看没人,又不忍心掉下孩子,于是就想,先抱回去再说。
天赐把婴儿抱回家,却不知道怎么喂,喂什么?还是邻居阿婆听见天赐屋里有婴儿哭声,过来看,才知道天赐捡到一个婴儿。
“天赐啊,你把孩子捡回来你能养活啊?”阿婆说。
“可我也不能看着他不管啊,天都黑了,晚上一旦有什么野兽来怎么办?我正想问问给孩子喂什么啊?--- ---”天赐说。
“可怜的孩子,谁家父母这么狠心啊?你就熬点小米粥或者面汤喂他。”阿破说。
“好好好,我这就去熬--- ---”天赐说着就去做面汤了,面汤快,孩子一定是饿坏了。天赐说。
面汤熬好后,天赐用勺子喂,孩子大口大口,喝得很香,天赐这才放下心来。
“天赐,你弄个孩子,还怎么出去干活啊,不干你和孩子吃什么?”阿婆说。
天赐还真没想到这些,现在阿婆说了,天赐一想,还真是这样,怎么办呢?总不能把孩子再扔掉吧。
“阿婆,你说的是,可我也不能把他扔掉吧,先养着吧,如果能找到他的父母,就还给他们。”天赐说。
“你这傻孩子,人家要是要还会扔掉吗?你也是个善良的男人,真不行,我在家也没事,先给你照看着--- ---”阿婆说。
“这就太谢谢您了阿婆,我会给你工钱的--- ---”天赐说。
“什么工钱不工钱的,我是看你是个善良的人,也见这孩子可怜才帮你一把,都是邻居,能帮就帮一把--- ---”阿婆说。
“真的要谢谢阿婆,不过,工钱还是要给的,我一个人,挣钱就是为了孩子。”天赐说。
就这样,天赐出去干活,把孩子留给阿婆照看,每天回来逗逗孩子,也很开心。
转眼七八个月过去了,孩子越来越可爱,都会喊“爹”了,天赐给他起了个名字叫“郑道俭”,“道捡”的谐音。
阿婆说:“天才,你没发现这孩子越来越像你了?”
天赐说:“听人说,谁养像谁,我养了,当然像我啊。”
“这倒是,谁养像谁。真的不白养。”阿婆说。
时间真快,又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天赐已经三十多岁了,道俭也十八岁了,已经是当地一个小有名气的木匠了。道俭十四岁那年,天赐让他跟着当地一位木匠师傅学手艺。道俭聪明又勤奋,不到三年就出师了,而且和师傅的手艺不相上下。
这期间,道俭多次问天赐,娘去哪里了?天赐告诉他,娘去了很远的地方,等你长大了,娘就回来了。幼小的道俭信以为真,但随着年龄的逐渐长大,天赐已经瞒不住他了,就说,你是爹在路上捡来的,我也不知道你的娘在哪里。
于是,道俭开始沉默不语,说话越来越少,天赐也没有办法。
有一天,道俭说:“爹,我想去找我的亲生父母。”
“一点线索也没有,怎么找啊?我也一直在找你的亲生父母,可到现在也没有一点头绪,你想找就去找吧,你也长大了,又有手艺,出去我也放心了。”天赐说。
“爹,你不会恨我吧,是您把捡回来养大的,您付出多少辛苦我都记在心里,您才是我的亲生父亲,我就是想找到亲生父母,问问他们为什么把我扔了?”道俭说。
“孩子,别记恨他们,他们肯定有他们的苦衷,天下哪有父母不爱自己孩子的?找到他们,就和他们一起生活吧,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生育之恩比天大。”天赐说。
“既然生了我,为啥又不养我,不是你把我捡回来养大,还会有我吗?我恨他们,所以,我要找到他们问问他们--- ---”道俭说道。
“孩子,他们之所以那样做,肯定有他们的难处,也许是他们看到我把你抱走才离开的,不要恨他们--- ---”
“爹,我走了,您多保重--- ---”道俭说着跪下给天赐磕了一个头,然后,背起包袱就走了。
一点线索也没有,去哪里找啊?道俭从家里走出来,才发现不知道往哪里去。于是,他就来到当年爹捡他的那个路口。既然把我扔在这里,说明扔孩子的人离这里不远,那么,自己的父母难道就是附近的人?
可是,他把村子里的人一家一家数出来,又把年龄在三十多岁的人数出来,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这些人都有孩子,也没有理由把自己孩子扔掉啊。
难道我的父母不是郑家场的?如果是外村的,为什么要把孩子扔在这里呢?没有道理啊。思来想去,还是没有一点线索,他真的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最后决定,先挨着一个村一个村、一家一家跑吧,总会发现线索的。
就这样跑了几个月,附近的村子几乎跑遍了,但仍然没有一点线索。狠心的亲爹亲娘啊,你们到底在哪里?知道我在找你们吗?
跑完了附近的村子,他想再扩大一点范围,往更远的村子看看。
这天,他带着干粮和水出发了。
结果,走到下午了,还看不到村子,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去哪歇脚啊 ?他后悔自己有点盲目冲动了。
还不敢停下来,天黑前最好能找到歇脚的地方,他带着一点木工工具,无论到哪里,找到活干就饿不着肚子,但现在连村子的影子都看不到,这荒山野岭的夜里怎么办?
他便放开脚步匆匆赶路。
突然,他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座尼姑魇。要不要到哪里借住一晚?道俭其实心里是不想去这种地方,尤其是夜里。但再看看附近和远处,根本没有村子和人家,看来只能到这里住一宿了。
他来到尼姑魇,看到一个尼姑正要关闭大门,道俭赶紧说道:“师傅请慢,我想在这里借住一宿。”
“施主进来吧!”尼姑上下打量了一下道俭说道。
“谢谢师傅!”道俭说。
进到里面,尼姑说:“施主随我来!”
道俭跟着尼姑来到一间空房,尼姑打开门对道俭说:“施主就在这里歇息吧!茅房就在走廊尽头”尼姑说完就走了。
道俭也走累了,倒头就睡。
半夜里,道俭起来上茅房,却发现一间屋子还亮着灯,心里觉得奇怪,难道尼姑晚上不睡觉?正想着,却走到亮灯的房间,忽然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兰花啊,我觉得有必要把实情告诉俭儿,最近,他一直在到处找我们,他都十八岁了,不能再瞒着他了--- ---”
啊,怎么是爹的声音?十八年了,这声音对道俭来说太熟悉了。怎么回事?爹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在和谁说话?兰花又是谁?怎么会在尼姑魇里?一连串的疑问涌上道俭的心头。他轻轻地用舌头把窗户纸舔了个洞,往里一看,确是爹在里面,还有一个尼姑--- ---
“天赐,你知道这十八年来,我有多么想他吗?他现在在哪里啊?我的心都碎了--- ---”兰花说。
这个尼姑难道就是我的娘吗?她为什么会出家当尼姑呢?爹说我是被他从路上捡来的又是怎么回事?娘又为什么要出家呢?爹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就是我爹呢?还要我到处找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道俭脑子里一片模糊--- ---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道俭,你怎么在这儿?”天赐大吃一惊。
“道俭?这就是我儿子?”尼姑也惊在那里。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道俭大声质问,已经满眼是泪。
“儿子,你坐下,听我慢慢给你讲,”天赐说,“这就是你的亲生母亲兰花。你的姥爷是邻村的李财主,我八岁就去给你家放牛,后来做了管家,我和你娘从小就相互爱慕,但你的姥爷和姥姥绝不让你娘嫁给我,而且把我赶出他们家,就在我走的那天晚上,我和你娘都喝了酒,也就有了你--- ---”
兰花接着说:“俭儿,你爹被赶出你姥爷家一个月后,我发现我怀孕了。我不知道怎么办,肚子越来越大,我怕玷污了李家的名声,就离开家,却不知道往哪里去,漆黑的夜晚,我一个人在路上走,害怕极了,我想自尽,但肚子里怀的是你爹的孩子,是我们爱情的结晶,我舍不得你,但又没地方去。我知道家里人在到处找我,但我不能回去,我不能毁了李家的门风。我就到处流浪。那天,我走到这尼姑魇附近,又渴又饿,晕倒在路上,后来被一个尼姑发现,把我抬进尼姑魇,醒了后,我就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这里的师太,说我不想活了--- ---”
“师太说,你先住这里,等把孩子生下后再说。我就答应了师太。几个月后,孩子出生了,我就托师太把孩子交给一个可靠的人,让他把孩子带到咱们村,放在路口,等人抱走后再离开,想不到竟然被你爹抱走了,真是老天有眼啊--- ---孩子送走后,我就在这里出家,想着,将来有一天还会捡到我的孩子--- ---”兰花说着泪如雨下。
“俭儿,其实我一直不知道抱回来的孩子是我的亲生骨肉,就在你离开家寻找你爹你娘那天,我还不知道。有一天,我去干活那家的夫人要来尼姑魇还愿,家住于是顾不上,让我陪夫人来这里,这才知道你娘住在这里--- ---我正要明天去找你呢--- ---”天赐说。
“俭儿啊,娘对不起你,让你一出生就离开爹娘,幸亏老天有眼让你回到你爹身边,要怪就怪你娘吧--- ---”
“娘——爹——”道俭放声大哭,泪流成河。
第二天,师太就给兰花还了俗,一家三口回到郑家场。邻居阿婆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道俭已经认她做奶奶。全村人都来道喜。
李财主和夫人听说女儿回来,还有了一个外孙子,也是老泪成行,觉得不起女儿和女婿。决定一个月后为女儿李兰花和女婿郑天赐补办成亲仪式。李家不仅不要一两银子彩礼,反而陪了几大车嫁妆,还把天赐的旧房子重新修缮了一遍。
一个月后,郑天赐和李兰花举行了成亲仪式,只是仪式上多了一个儿子郑道俭,一年后,又添了一个女儿郑玉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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