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李崇寒

就像生活在信息爆炸时代的我们对碎片化阅读的担忧,900多年前苏轼也有类似疑虑:“后生科举之士,皆束书不观,游谈无根”,雕版印刷术的普及和印本的广泛流传使得“以文为治”的宋人迈入“知识爆炸”时代,普通百姓人家只要愿意读书,不愁没处买,可买来看还是不看、看得粗还是精,是个问题。比苏轼大几十岁的老儒就没那么幸运,他们年轻的时候,赵宋政权初建,国子监藏书版才四千,遑论民间,老儒们“欲求《史记》《汉书》而不可得”,有幸借到书了,日夜抄写、诵读,生怕书还给对方后再也读不到了。到宋真宗景德二年(1005)时,国子监藏书版十余万,读书人不用受耳授、手抄之苦,急遽增多的诸子百家印本改变了过去的阅读习惯,老师们时常抱怨,印本多了以后,有的学生读书往往鲁莽随便,不太认真。不过相比手写传抄书籍,雕版印刷对于知识流通、图书传播和文化繁荣的推动还是产生了深远影响,“宋代文学、哲学、海内外贸易、科学技术的巨大变化跟进步,没有一个不是跟印刷术发明相联系的”,这其中既有雕版印刷,也包含补雕版印刷不足之活字印刷。

雕版印刷虽比抄写方便,亦有局限性,比如印一页雕一版,一套书版只能对应一种书,若是遇上大部头的书,光是刻版就得耗上若干年,不仅成本高,占地空间大,如果没有机会重印,弃置一边的话,得不偿失。有什么方法既能减少成本、提高印刷效率,又能满足市场需求,提供更多种类的书籍?庆历年间(1041—1048)布衣毕昇想了一招,对雕版进行“灵活处理”,化“死版”为“活版”,即后来熟知的泥活字印刷法。

活字印刷术是怎样操作的(化死版为)(1)

毕昇活字版复原模型,现藏中国国家博物馆

根据沈括在《梦溪笔谈》的记载,毕昇的操作流程如下:活字以黏土制成,“每字为一印,火烧令坚”,常用字造20个或以上,以备一版重复出现时所用,文稿中出现的生僻字原所制活字中没有的,当下补刻;制版时,在铁板上敷上一层松脂、蜡、纸灰混合制成的药剂,将活字依次排在上面,用火加热铁板,使松脂、蜡稍熔化,“以一平板按其面”,活字得以平整、固着在铁板上;印刷时,为了提高效率,通常用两块铁板,一块板覆纸刷印,另一块板排字,第一块印版印完后,火烘之,使药熔化,轻轻一抖,取下活字备用,第二块印版开始刷印,相递使用,提高效率;活字不用时按字韵分类放入木格之中,贴上标签,便于检索。如此实验的成效如何?“若止印三二本,不算简易,若印数十百千本,则显得极为神速”,看来毕昇发明的初衷是为了印制篇幅及印数大的刊物,从刻字用料、拣字排版、储备多用字、补刻冷僻字和保管活字等流程来看,都是基于对雕版印刷术弱点的革新和改进。

毕昇发明泥活字之前,北宋各州县发行的田宅契纸已出现了活字印刷的雏形。民间买卖土地、房产,须先到官府买来印制好的田宅契纸,双方商定条件后,在契纸上填写、画押或钤上私印,再由官府查验,盖章后方为有效。契纸的格式是统一的,由政府规定,以木雕版印成,但每张合同上的“千字文”编号是机动的,印刷这种仅有少数文字变更的公文最简便方式,就是在印版相应部位留出凹槽,将需要出现的字号以木活字嵌入其中,保证整版大体不变,仅编号随时变化,省得人力填写。这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活字印刷,但为后人提供了变革雕版印刷术的思路。毕昇试过以木活字排版印刷,结果发现木料纹理疏密不匀,刻制困难,木活字沾水后容易变形,与药剂相黏后不易分开,种种操作不便让毕昇“舍木而用泥”,终究是泥活字试验成功了才被沈括记录并传播开来,至于毕昇用泥活字印了哪些书?销量和效果如何?不得而知。毕昇死后,泥活字为沈括子侄辈获得,可能也印过一定数量的书,不知是沈括亲眼见过毕昇操作还是从亲人处听说,关于毕昇本人和他与沈括的交集,我们所知甚少。

一个基本共识是,平民毕昇当在杭州(当时最大的印刷中心)从事与书籍印刷行业相关的工作。他可能来自蕲州(今湖北省英山县草盘地镇),因为1990年湖北省英山县草盘地出土的一方墓碑上刻有“故先考毕昇神主、故先妣李氏妙音墓”。他离乡背井到大城市杭州谋生,与家在杭州的沈括或其子侄有一定来往,在日复一日的实践中积累经验,探索新的路径。在他反复多次的试验过程中,身边必定有众多助手帮忙,这绝非一人所能完成的工作,“合乎情理的推测为,毕昇可能是书籍铺主人。从生产经营来看,他有这种发明的需要;从研制所花费的人力、物力来看,他能够承担得起,并可组织刻工、印工来共同从事各项试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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