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丹晚秋的那一片红叶
秋霜里,大山里,红遍了一片枫叶林。红叶林里,一个老人拄着拐杖,站在山包上向沟口间的小路张望着。许久许久,他长叹一声:“娃呀,你们啥时候能回来看看爷爷呀!爷想你们啊!”
老人深叹一口气,转过身,那一声哀叹迅即隐没在了这深山里头,伴着傍晚的归鸟,一直消失在暮霭中,消失在天尽头。
是呀,出门的人啥时候能回来呀?能回来看看这个家,看看自己啊!老人悲伤地想,或许等到自己埋到黄土里的时候,或许等到他的坟头长满了草的时候……
老人很老了,一个人默默地呆着,嘴里不断地嘀咕着:“这些孩子啊,也不回来看看爷爷,爷爷天天盼啊,天天盼啊!”老汉的话没人听见,只有风听见,风溜走了;只有云听见,云飘远了;只有满山的红叶听见,红叶在暮色里轻轻地摇曳着,摇曳成一片晚霞。
老人的儿子走了,老人的儿媳走了,都去了山外,走向了遥远的城市。老人的孙子和孙女也走了,跟着父母一块儿。从此,这儿只有老人,还有一只狗陪伴着。不久,狗也死了。于是,每天就只有老人,弯着腰在山路上走着,不时抬起头,手搭在额头上,望一眼沟口。他从心里希望,有一天,沟口会出现几个人影,中间有喊爷爷的声音,有喊爹的声音。
可是,老人将月亮望圆了,又望缺了;将山望肥了又望瘦了。沟口,空空的,只有一片太阳罩着。
晚辈都走了,只留下一座土房,一堆青石板,和一条长长的没有尽头的路。只剩老人一人只身呆在这儿,独守空园。晚上做梦,他还梦到孩子们围着他笑哩,叫哩:“爷爷,爷爷!”那声音真甜呀!老人高兴地笑醒了。醒来,只有屋外呼呼的风声和窸窸窣窣的蟋蟀声。
本来,老人还能和老屋的邻居聊聊天,坐在青石板上,谈天说地,说着过去的事情。现在呀!搬走的,离世的……走了,都走了,这儿只剩下他一人了。谁还能陪他呀?老人就独守着这片枫叶林了。老人就天天站在这片长满枫叶林的山头上望着沟口,许久许久,轻叹一声:“娃呀,你们啥时候能回来呀!”
盼呀!盼呀!终于盼到了!那天,沟口终于走来一个人,如一只喜鹊一样,是老人的孙女。孙女走近了,看见了老人,孙女甜甜地喊一声:“爷!”老人哎地答应一声,伸出袖头,擦了一下眼睛,不知是擦泪呢,还是想将昏花的眼睛擦亮一些,好看清自己的孙女。孙女长高了,也懂事多了。孙女扶着老人。这一刻,老人乐呵呵的,他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老人。
可是,孙女是回来办转学手续的。
孙女明天一早还要走,还要离开老人,走向山外。老人听了,站了一会儿,轻声说:“好啊,我孙女要去读书,好啊!”老人开始烧火,老人把所有好吃的东西都拿出来,老人希望孙女把这些东西都尝尝。
天,还没大亮,孙女起来了。老人也忙起来了,老人咳嗽了两声,声音远远传开去。
老人背起那个旧而发黑的背篓,里面背着吃食。老人送着自己的孙女,一直送向山口。山里的路,一曲一弯,一跌一宕的。老人气喘吁吁地地走在山路上,望着前面蹦跳着的孙女,老人仿佛就看到了月亮,看到了太阳。孙女回过头,不停地嘱咐:“爷爷,小心啊。”
老人唉唉地答应着。
孙女仍像小时那样问道:“爷爷,累吗?”
老人摇着头,为孙女背东西,怎么会累呢?一直这样背下去,爷爷也不会累的。
到了沟口,孙女拿了东西,对爷爷招着手。孙女的眼圈有些红,声音有点哑:“爷,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哦,走吧,要记得回来看看爷爷,爷爷一个人……”倔强的老人说着说着,也说不下去了。他站在那儿,看着孙女走远,一步步走向晨曦里,最终消失在雾里。老人的老泪出来了,他望望山望望水,一切都模模糊糊的,如隔着一层毛玻璃。
回家的路上,老人独自一人蹒跚地走着。背篓里空荡荡的,却又沉甸甸的,里面载满了思念。他沿着山路,一步一步走回去,走向大山深处,走向自己孤零零的世界,他又回来陪他的那片枫叶林了,只有这片林子永远属于他。这时的枫叶已红透了,如一片火,将山都烧红了,将老汉白白的胡须也烧红了。
老人站在那儿,站成一尊雕塑。
他对山说:“知道吗,我孙女回来看我了?她说过,还会回来看我的。”
他自言自语道:“有晚辈回来看看,多好啊。”
可是,老人没有等到孙女回来看他。孙女走后一年,老汉走了,眼里满是遗憾地走了。走的那个季节也是秋季,山山岭岭的枫叶红成了一片霞。枫叶似乎也懂得人情,一夜的秋风里,全都落了。山山岭岭,一夜里清空了不少,只有一座新坟堆在弯曲的山道边,落满枫叶,如落满一地的斜阳。
山里,再也没有了那个弯曲的剪影。黄昏的夕阳下,有一种鸟儿叫着,唧唧哩哩……叽哩叽哩……
红叶来年还会红吗?山的那边,会有人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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