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日娜演的电视剧人世间(人世间主演萨日娜)(1)

萨日娜总是饰演与自己有很大年龄差的“母亲”。在《人世间》中,她与“儿子”辛柏青只差5岁。而“女婿”成泰燊,曾在《母亲是条河》中与萨日娜扮演夫妻。 (受访者供图/图)

“竹片直接扎到我中指指甲里,咱们还得演,就是导演没有喊停的时候,我没有理由说导演我受伤了、不演了。可能就是从小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里面长起来,根深蒂固,戏比天大。”

萨日娜自小就有演员梦。至今她还记得斯琴高娃一袭紫色蒙古袍、一根大辫子、戴一朵小红花,双语报幕的场景,“她真的是我的偶像、榜样,我小的时候就想这个节目快完,报幕员快出来”。

萨日娜是谁?与其说是演员、“母亲专业户”,不如说她是个“翻译家”、读书人更恰当。五岁时,她读了人生第一本书——长篇小说《新来的小石柱》。“看到不认识的字就去问我妈,她说要干活。后来她教我拼音、查字典,我就这样一本字典、一本书地开始看。”

拍摄《人世间》前,萨日娜没有先读剧本,而是硬生生把百万字的小说原著读了两遍。

南方周末和萨日娜聊了聊《人世间》、演员和读书。

“在电台播书的爸爸好了不起,于是五岁的我读了一本长篇小说”

南方周末:小时候的读书习惯,你现在还有吗?会看哪些书?

萨日娜:我觉得从小看书,让我阅读文本可以很快。习惯了这种眼睛扫描式的阅读、思维模式,还是挺好的。我老公老说你们看外国电影,字幕那么快能看清吗?当然能啊。所以从小看书真的挺好,包括我女儿现在也特别爱看书。

我记得我读的第一本书叫《新来的小石柱》,是一篇长篇小说。为什么?因为我爸爸拿着这本书到广播电视台去,咱们那时候在收音机哪能听到这些?所以我觉得我爸爸好了不起。他回来以后,我就拿着这本播的书看,你想5岁的孩子能认识几个字。我就一边听一边看,学着去查字典,感觉是对照上了。第二本读的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南方周末:爱情小说了。

萨日娜:对。我妈妈特别喜欢读书,她们那个时候只能偷着看书。我记得她跟我讲,当时不知从哪借了一本《基督山伯爵》,咱翻译过来叫《基督山复仇记》。结果第二天要还人家,她就趴了一个晚上,看完了。她在家也会留一些书,锁在一个柜子里,怕人家知道。但后来在我能看书的时候,她就会给我钥匙。因为她知道,我最安静的时候,要么在排练场,要么就是给一本书。

我爸也特别好,给我订了那时候所有能订到的杂志,像《收获》《十月》《意林》……里面的中短篇小说,我不断地在看。一直到上大学,我记得我们班女生特别喜欢看琼瑶,我也看,看完了《窗外》再看一本,发现都差不多,不看了。后来老师说,我们还是要看剧本,我就天天去图书馆借剧本,几乎是把我能看到的都看了。

萨日娜演的电视剧人世间(人世间主演萨日娜)(2)

在《人世间》中,当周爸回家见到失忆的李素华,没有泪流满面,而是简单的“素华”“他爸”,让无数网友感动。这是萨日娜的设计,她说:“那一瞬间其他情绪都忘了,素华又回到了二人刚谈恋爱时的美好之中,一笑、一句‘他爸’是他们之间最深沉的情感。” (南瓜视业/图)

南方周末:除了《人世间》,梁晓声的其他书,你有看过吗?

萨日娜:我有看过他的《今夜有暴风雪》和《知青》,人物塑造也是非常活灵活现。很多时候,电视剧编剧要考虑把戏勾连到什么程度、人物之间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观众喜欢看到怎样的一种发展……他会有这样的设定。但小说好像不会,它都是从心底里流淌出来的。所以我可能更习惯读文字,觉得文字的力量会更大一些。

南方周末:你在拍前把《人世间》看了两遍,会在上面圈圈点点吗?

萨日娜:我所有看过的书都跟新的一样,这是我从小的习惯。我可能会在本子上写,但我也不会在书上画。而且我看书的时候都会把书包个书皮。

“儿时舞台无意的一束光,点亮了我的生命之光”

南方周末:“周爸”丁勇岱老师,跟你年龄差不多吗?

萨日娜:他比我大一些,其实我跟丁老师还有些渊源。我的爸爸妈妈是内蒙古话剧团的,过去他们都是演员,后来爸爸干了导演,妈妈改做编剧。八十年代的时候,他们代培过内蒙古艺术学院的表演班,丁老师当时就在这个班。

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特别好玩,大人出去演出,我就带着一帮孩子玩捉迷藏。不知怎么,自己就站在了舞台中间。当时大人在试灯,一束光,刚好“砰”的一下打在了我身上,因为底下黑黢黢没有人,我觉得自己像王一样站在那,这个世界是我的,心里美滋滋的,又很澎湃。那一束光,我认为就像点亮了我的生命之光一样,奠定了我从此以后一定要干这个行业。

南方周末:我看材料说,你父亲还是斯琴高娃的一个启蒙老师。她也是那个班的吗?

萨日娜:不是,高娃阿姨是我们内蒙古歌舞团的。她以前是跳舞蹈的,年轻时美极了。我那时候特别喜欢看内蒙古歌舞团的演出,不为看别的,就是为了看她。后来,她不跳了,团里就让她去做报幕员,因为她的蒙语和汉语都说得非常好。

我记得特别清楚,有一次她穿了一件紫色蒙古袍,一根大辫子,戴一个小红花。因为她有舞蹈基础,从侧台走上台的时候就像飘出来一样,用蒙语报一遍节目,又用汉语报一遍,然后“唰”地又回去了。我小的时候就想:这个节目快完,报幕员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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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日娜坦言,当时自己去到上海戏剧学院门口,看到考生都特别漂亮,就打了“退堂鼓”,最后还是父亲劝她试一试,才进入了梦寐以求的学校。 (受访者供图/图)

南方周末:从你成为一束光到确定考试,间隔了多长时间?

萨日娜:十几年。那会儿我还没上学呢,一直到十六岁,我才开始思考我未来的路要往哪走——还是选择当演员。那时候只知道中戏、上戏,因为我爸爸辅导了很多学生去考这两所学校,结果等到我想要去考的时候,人家中戏招完了,上戏那年没招生。

而且我爸爸不太想让我当演员。他特别想让我到呼和浩特考广播学院,他说当播音员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多好。说起这事,特别有意思。当时去呼和浩特的票都买好了,结果第二天早上起来一张嘴:“爸,我嗓子哑了,说不来话了。”不是我装的,真的是一点也说不出来了。后来我爸可能看我对当演员比较坚定,就带着我去上海考了试。

南方周末:那你毕业后到了文工团,有演舞台剧吗?

萨日娜:我刚去的时候还没有演舞台剧,就直接把我发到大同的厂矿锻炼,和工人同吃同住同劳动。我还记得当时我分到的厂矿是去修井下的鼓风机,把废旧铜丝从电机中抽出来。第一天就从早上八点拽到下午,手上的泡全磨破了,血肉模糊,结束时手套都脱不下来。当时我的师傅捧着我的手都快哭了,说这个事不应该是你干的。我说:师傅,你能干,我也能干。

其实那一瞬间,我才真正理解了,演员的一切,都应该是从泥土里生根生出来的,而不是你飘在上面就能够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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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让萨日娜被观众熟知的,是《闯关东》中的“文他娘”。大家往往记住的都是头发全白的萨日娜年老模样,但当时她只有38岁。 (资料图/图)

南方周末:这一年之后呢?

萨日娜:一年之后我就回北京了,之后也没有机会演戏,都是跟着团里表演小节目慰问厂矿。我还去公司兼职过文秘,安排会议、打字、出报告这种类型的。其实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没有想着挣钱,而是在想将来如果让我演白领,我肯定会演得很好。包括我也兼职过主持人,当时接了一个马来西亚的演出活动,为了能和另一个主持人交流、不让别人看不起我们中国人,我还报了个班,学了三个月英文口语。那六年没戏拍的日子,我都是这样过来的。

南方周末:你出演第一部电视剧《牛玉琴的树》是偶然吗?

萨日娜:我觉得之前的所有经历都奠定了拍《牛玉琴的树》的基础。那时候杨阳导演问我,可以“下生活”吗?我说我必须得下,你让我演一个农村人,我不去体验农村生活怎么演?他还让我剪头发,我说可以,本来演员的头发也不是自己的。就这两个问题,我被选定了。

我被放去陕北农村和牛玉琴大姐一起生活了半个月,完全被她感动了。最后一天,她领着我徒步十五里沙地去看她的林场。当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跑上沙梁,整个人傻了,望不到边际的绿色,真的是绝望的黄和蓝之外,唯一生命的颜色。当时我和玉琴大姐说,那一棵棵树都是一座座无字的丰碑,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就是在给你唱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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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日娜住进牛玉琴家时,发现她家没有一个人身上是没有补丁的,家里吃的几乎就是一点糜子米,用一点点酱油冲点汤、煮一个土豆。 (受访者供图/图)

南方周末:接下来你好像就比较顺了。上戏四年,又上了六年社会大学,然后一部成名,第二年拍戏就获得了上海电视节白玉兰奖最佳女主角。

萨日娜:对,是杨阳导演跟我合作的第二部作品——《午夜有轨电车》。那是1998年的时候,我当时还在很远的秦岭深处拍戏,他们通知我要去上海参加白玉兰颁奖礼。我说我去不了,他们说必须得来,因为你是四个候选之一。当时我还跟何政军老师说,要是能在刚刚盖好的上海大剧院颁奖该多好。结果没想到真的愿望实现了。

当时舞台上念出我的名字的时候,实际上是用英文念的,我还不敢确定,然后主持人又用中文念了一遍。“真的是我吗?”我站上去的时候脑子一片空白,连个thank you都没说。后来记者采访我的时候说,你为什么拿着奖杯的时候没有泪流满面?我说因为我心里面没到泪流满面的那一刻。我也感恩,而且我最想感恩的是我自己,因为我知道,我为此付出了十年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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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有轨电车》获奖后,萨日娜高兴地打电话给妈妈,却被“泼了冷水”:孩子你记住,得意之时须留半步。自此,萨日娜知道了任何一部戏都要从零开始。 (受访者供图/图)

南方周末:你演了那么多的妈,妈跟妈之间需要去找一些不同吗?

萨日娜:需要,其实最难的就是你要穿着一套衣服找到她们的不同,实际上就是性格、表达方式的不同。妈妈的共性已经占掉了一大部分,包括慈爱、宽厚、给予,实际上留下的那一部分只是这样一个女人,她做了母亲之后,她去表达爱的方式的不同。对我而言,很难。

我被好多人问,为什么老要演妈妈?你不想演个别的吗?我说我想,但是也不想。因为演完《闯关东》的时候,我收到一个观众给我留言,他说:萨老师,我特别感激你,之前我跟我妈妈关系不好,我们俩在家老吵架,我出来上大学也不给她打电话,她老唠叨,我特别烦她。但是看完《闯关东》,我突然懂了妈妈为孩子做的是什么,一个家里的妈妈究竟怎么爱孩子的,我从现在开始,要学做一个孝子,给妈妈打电话、给妈妈写信。我看完以后特别感动,就是你演的一个人物,能够让一个孩子去改变他的人生。

其实,好多的人都和我说“你演的特别像我妈妈”“你演的特别像我奶奶”“你演的特别像我姥姥”……我就在想,作为一个演员,萨日娜是可以自私地去演很多角色,我可以去尝试、愿意去尝试,但是观众不一定愿意看到。我都把你作为一个妈妈的精神形象摆在那里了,然后你去演一个坏人,谁都不愿意看到这样。所以我觉得我身上可能还多了一份这样的责任,踏踏实实地去演“妈妈”。

“妈妈的温暖和爱,让孩子们有力量展翅高飞”

南方周末:加入《人世间》是什么样的契机?

萨日娜:我和李路导演认识很久了,他也邀约了一两次,但因为各种原因错过,一直没有机会。直到《人世间》,他又给我打了电话,不是说剧本,而是让我先读读原著小说。我很快就看完了,因为实在太好看了,很恢弘。就像大家说的,是一部平民史诗。所以,我立刻跟李路导演打电话,说我愿意加入。

南方周末:小说中的李素华和电视剧中的李素华,还是有差别的,似乎小说中的戏份更大一些?

萨日娜:毕竟文字和影像还是有区别的。尤其是电视剧,上来要有一个大事件,那么刚好是1969年下乡,因此从第一集开始,周家三个孩子的命运就完全不一样了。其实,原著开篇交代了李素华是街道积极分子,个性有点张扬泼辣,但在电视剧里几乎都隐去了,而且在后面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展示了她的这些性格。

李素华该怎么办?我想,她不是隐去了,而是变换了。我想把她身为母亲的温暖和爱,对家庭、对孩子们、对丈夫的思念,更多地展现出来。其实原著和电视剧对这个妈妈的琢磨不是很多。但在我看来,如果你真的要写这样一个家庭,妈妈又是不可或缺的。因为温暖和爱更是家庭的组成部分,不然孩子们不会有那样的力量去展翅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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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日娜和导演建议,让周蓉在葬礼上穿红色毛衣。“我希望它有一种象征意义,无论女儿走到哪里、无论她多么独立,她与母亲都是血脉相连的。”图为电视剧《人世间》(2022)剧照。 (资料图/图)

南方周末:这部戏很多设计特别出人意料,包括李素华之死,就坐在那儿。这个设计是小说里的,还是编剧的?

萨日娜:我记得在小说里,确实是孩子们目睹了李素华的死亡,但不是坐在那儿。当时我们讨论了一下,觉得坐在那会更好。坐着的力量更大。

南方周末:我们当年做过人艺的采访,那一代舞台剧演员是写小传的。现在剧组是怎么样的,拍这样的大戏,你会做哪些具体工作呢?

萨日娜:写人物小传是演员必备的准备工作。我有一个习惯,会再往前倒——先去理解时代背景。我是1968年的,亲历了《人世间》所描写的、想着“实现四个现代化”的时代。所以,当我走进置景之后,非常震撼:天呐!像回到小时候了一样。生炉子、接炉筒子,还有烟油瓶、墙上的灰、炕、炕席……都特别真实。只不过我那时候还小,但我还能从其他作品里去了解那个时代。

我还有一个习惯,就是翻老照片。比方说,看那时候的“铁姑娘”,短短的头发、偏圆的脸,特别可爱。有时候我甚至会对着一张照片看很久,这些老照片凝固着时代带给它的气质,我会感受到一种气息。之后我再演绎,可能就会更自然一点。

我一直认为我们演员是在做“翻译”工作。光看剧本,你是看不到文学作品里对于角色的心理描写、他的语言风格,以及从中传递出来的深意,只有对话。拍《人世间》前我读了两遍原著,在拍戏过程中也在不断地读,只是希望能够让李素华更丰满一点。所以,我觉得阅读原著确实对于我们影像化有很大的滋养。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向阳 邢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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