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给你一个忠告!”

“你这就是抬杠,你想清楚了吗,你给我忠告。”

——《后会无期》

韩寒

当今互联网时代让人作呕的红卫兵(当今互联网时代让人作呕的红卫兵)(1)

昨晚看了一部影评视频,作者提到“很多传统观念会认为,男性基于身体力量等方面优势,更应该作为保护者”时,特意在视频中文字注明“注意这里说的是基于传统观念的一种想法,并不代表节目观点。”

随即屏幕上飘过一大片弹幕“老求生欲了”“求生欲极强”“求生欲哈哈哈哈”。

一方面我觉得这是作为媒体大号的职业修养,要做出符合伦理的正面示范,同时也理解这种自我保护的行为,之后更多的是心酸,觉得这个时代发言越来越危险了。

说危险或许有点过,暂且说是对发言的规则要求越发严苛,对发言的人来说需要谨言慎行,不然会招来很多麻烦。

复杂一点的性取向的话题先不说,单说说跟男女的性别差异有关的好了。

想在网络论坛上挑事,活跃话题流量,只要把男女性别差异放进去就好了,毕竟性别互换,评论过万。

这类充满火药味儿的“讨论”多了,带来最直接的影响是,大家都开始在性别差异话题方面越来越敏感而谨慎,生怕自己被人当成靶子炮轰。

网络环境越发像一个危机四伏的批斗会广场,广场里的每一个敢于表达自己真实观点的人的生存空间都非常有限。

放在今天《男妇女主任》这部电影怕是还没开机,赵本山就得被舆论按在地上下跪道歉。

当然,我不是想要否定大家对于男女平等的发心,而是想说过于严苛无脑的裁定标准与暴政无异。——本人求生欲极强。

在网络暴政的时代,杠精就是像戴着红袖章的卫兵一样,让讨论交流的空间越来越窄。

批斗和抬杠最基本的一个套路就是,先将对方的发言定性,然后再痛斥这个发言是怎样不合理的、不完善的、不人性的、不适用于所有场景的。

“我最近才发现吃面就蒜可好吃了,要不你也试试?”

“凭什么吃面必须得就大蒜,难道人就没有不吃蒜的权利吗?”

“我没说不可以啊。”

“凭什么吃面就蒜好吃,就葱不行吗?”

“我没说不行啊。”

“那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吃面就蒜好吃呀。”

“凭什么你觉得吃面就蒜好吃,其他人就没有觉得不好吃的权利吗?”

“我没这么说啊。”

“你是没那么说,但是你话中透露的就是这个意思,不然你为什么要劝别人吃面就蒜?”

“我就是看挺多人吃面都就蒜的,觉得味道也还挺香,建议你要不要试试看……”

“别人吃面就不就蒜,跟我有关系吗?”

“我又没逼你吃。”

“你是没逼我吃,那只是因为你没办法逼我吃,但这并不能否定你心里就是那么想的!”

“好吧,那当我没说。”

“反正不管你说没说,都改变不了你就是那么想的!”

“你看,这个面都快凉了……我们要不要趁热吃完再说?”

“凭什么你说停就停!我就不停!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甚至可以把面掀我脸上,那都是你的自由,只是我会有些难过。”

“你爱难过不难过,我不在乎!”

“是,那我知道了……”

我非常反对像抓资产阶级额反动派那样,抠字眼诛心论,扣大帽子搞批斗。

敏感和敏锐不一样,敏感通常会伴有后续的过度反应,这也正是我们为什么会觉得敏感和脆弱往往联系在一起。

不过,在这里我先不打算深入分析人内心深处的欲望和动力。

先说说面上理论性的东西,什么是「描述的规则」,什么又是「规定的规则」。

让我来借用中国象棋来说明一下。

接下来需要你发挥一下想象力,在头脑中做一个想象试验,想象自己是第一次看中国象棋比赛。

你看到两名棋士分别坐在棋盘两端的椅子上,随后裁判员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盘子,里面有八张背面朝上的扑克牌。两名棋士先后翻开一张扑克牌,裁判抬起右手掌心向上,先后分别指向两位棋士说,棋士a执红棋先行,棋士b执黑棋。两位棋士互相点了点头,开始摆放棋子。

棋局进行了一会儿,你渐渐发现了一些规律。你注意到两位棋士,总是轮流移动裁判所分配颜色的棋子,一次只移动一颗,并且在移动棋子之后,会按一下桌子上的数字闹钟。你推测闹钟上的数字可能是代表着时间。

每颗棋子上面都刻着字 「兵」「卒」「将」「帅」「士」「象」「相」「車」「馬」「炮」,它们有些名字一样,有些不一样。即使有的棋子名字上有差别,但行走的规律看上去一致。比如,「相」和「象」都是走一个大四方格子的对角线上的两个点。

当一方棋子的行走的落点与对方的棋子相重合时,会将棋盘中拿走对方的棋子放在旁边。

经过一番观察之后,你逐渐找到了各个棋子的行走规律,以及胜负判定主要依据是「将」「帅」这两颗棋子是否能在棋盘上存活下去。还有「車」众多棋子的中相当好用的棋子。

随后你根据自己对规则的理解跑去跟朋友下棋,但仍有可能会闹出一点笑话。比如说,在使用「馬」和「相」这两颗棋子的时候不懂什么叫「蹩脚」;或是不懂「将」「帅」照面为什么直接判定胜负。

这时,你可能会感觉很郁闷,但是你又不能对别人发火。

你清楚原因是什么,自己使用的是「描述的规则」,是自己总结归纳的,而对方使用的是「规定的规则」,是中国象棋真实完整的规则。

当两种规则发生冲突时,自己“发明”的「描述的规则」是不如“真实”的「规定的规则」来得要硬。——这个硬,可以理解为坚固、稳定、现实。

假如有人在下棋的时候,不顾「规定的规则」的限制乱走棋,甚至是把棋子丢到对手的脸上,那么我们可以说这个人并没有在下棋。

说到这里,你可能已经发现了抬杠技术的本质,那就是将某一个人依据自己的观察和学结归纳出的「描述的规则」强行升格为「规定的规则」,然后再展开批判。这样自然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因为,关于人生和人际关系的绝对意义上的「规定的规则」是不存在的。

《人类学》《社会学》《心理学》这些学科都是通过观察、调研和实验研究,得到一些「描述的规则」,企图以此推论并接近「规定的规则」。但是由于观察研究的是人类自身,具有天然的局限性,所以注定无法找到「规定的规则」。

或者说,只有上帝才知道,并且有资格去制定这套「规定的规则」。

在东方哲学体系中,「道」可能是比较接近人生的「规定的规则」。

了解并区分「描述的规则」与「规定的规则」之后,可能对于日常生活中关于人际交往的规则会有新的体会。

在我看来很多时候双方争论的只是,谁的「描述的规则」相对更硬一些,而不是争论谁说的才是「规定的规则」。

不过,杠精不一样。

杠精本质是上来先泼你一身脏水,然后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脏啊!

这意味着最基本的讨论前提,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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