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饥饿年代
2020年8月,主席对餐饮浪费行为做出重要指示。2021年4月出台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反食品浪费法》,这说明我们餐饮浪费已经到了极为严重的地步,必须由国家立法予以大力制止。1949年前,反动政府统治下,老百姓过着半饥半饱的生活,度日艰难。1949后粮食产量长久没有过关,全国居民只能采用供给制发行粮票。改革开放后,粮食供应逐渐丰富起来,供给制取消,粮食市场开放。随之而来,却出现浪费粮食的不良现象。虽然党和国家三令五申提出“反对粮食浪费”,“厉行节约”的号召,但几起几落粮食消费中的浪费仍然未能解决,而且有愈演愈烈的势头。餐饮中摆阔的炫耀消费反映当前经济活动中浮夸的负面现象。同时居民消费中粮食浪费也触目惊心,机关、学校等食堂吃不完剩下的米饭、面条、包子填满泔水桶,外卖餐饮中整盒整盘的饭菜丢弃随处可见。
我国粮食年年丰收,但并不充裕,仍然要有危机感。民以食为天,14亿人口的大国,粮食的供给是头等大事,经不起风吹草动。据有关报道,全国每年浪费的粮食达3500万吨,其中餐饮浪费约为1800万吨,相当于5000万人一年的口粮。追今抚昔,回忆当年日本帝国主义统治下的上海粮食供应,仍有历史意义。不知往日苦,哪知今日甜,我们要从历史经验中吸取教训。
太平洋战争开始后,日寇已全面控制上海。居民粮食由汪精卫政权下的上海政府统一解决。供应采取配给制,按人口供应粮食,这就是所谓“户口米”。户口米供应并不满额,时多时少,时有时无。一个月有一半粮食购到已算不错。粮店里一旦有米面供应,店门口人山人海,甚至要排几天队才能买到。店门口排满了竹椅板凳,有人甚至连席子铺盖都带来了。店里按照排队先后发号码,居民再按照号码大小来排队购买。这就出现了黄牛党,排得好好的队伍经他们多次冲击搞得七零八落,最后排在最前面的却变为黄牛党。黄牛党拿着号码就向居民高价出售,一般要加价百分之二十或三十。所以当时居民凭户口买米事件苦差事,“轧口米”成为当时的流行语。
有一次粮店供应的米中掺有砂石,这本来是经常现象,但这次是掺的石子是白石子,大小同米一样,真伪难分。居民买去后要花大力气把小石子挑出来,一个上午连一碗完整的米都挑不出来。于是出现了退米风潮,老百姓到粮店要求退米换米,粮店老板只能把大门关上,居民在店外大骂“米蛀虫!米蛀虫!”把店的排门板都敲破。粮店也有苦难言,因为这批粮食是由上头拨下来的。有的时候上海市郊区县也会有人卖“黑市米”,价钱往往要翻一倍,外来贩米者进市区要经过日本鬼子把守的关卡,搜出米来既要没收又要挨打,如果反抗就会被枪杀。所以贩黑市米的风险也挺大。起先贩米的妇女把米绑在肚子上,假装孕妇蒙混过关,时间一长鬼子兵已弄清奥妙,对妇女搜身更为严格。
1950年,19岁的作者
当时我正当少年,在南洋中学(汶林路分校)读初中一年级。开始时大多数学生自行带饭,学校食堂有一个大蒸笼,铝制盒饭放得层层叠叠。学生们的饭菜五花八门。我有时还带去半个杂粮黑面包,当时离家不远的霞飞路(现淮海中路)上的哈尔滨、老大昌,隔日会供应不要户口本的黑面包,这些面包掺的杂粮麸皮太多了,硬的不得了,打在脑袋上能起个包,只好放在蒸笼中去蒸。中午除这个面包并无其他配菜。后来学校开了食堂,吃饭不需粮本,同学纷纷介入,我也成为其中一员。当时在食堂就餐的学生将近二十桌。差不多占全校学生三分之二。一桌八个人,四菜一汤,两荤两素,饭尽吃饱。但菜质量很差,荤菜经常是臭带鱼、臭小黄鱼,偶然可以吃到炒肉丝,也是屈指可数的几根。学生年纪小,胃口却大,一般都要吃三碗饭,大家得出经验,盛饭要“一碗平,二碗浅,三碗满”,吃第二碗时不要太满,因为太满吃的时间长,盛第三碗时饭桶已空空如也。吃菜也有窍门,本来饭桌旁有长凳可以坐人,但大家都站着吃。因为当时年纪小手不够长,站着夹菜要快得多。吃菜时是一碗一碗先后吃,当一人夹第一筷,后续七双筷子就伸过来,一碗菜一扫而空。所以读中学几年养成了我吃饭飞快,不到五分钟就了事,而且我也习惯站着吃饭。我妻子经常要说我,“没有人跟你抢,慢慢吃”,但从小养成习惯了没法改。当时食堂放了几只泔水桶,等于白放,没有剩菜剩饭需要倒进去。早晨同学们大多是喝稀饭上学的,上午上过两节课后就饿了,饥肠辘辘,听课都没有心思,云里雾里不知道老师在讲什么。熬到中午进饭厅后,说是吃饭,不如说是“抢饭”,各个人都狼吞虎咽。晚上回家后的一餐一般是半菜半粮,黑面粉南瓜糊,红薯稀饭是经常的,有时候还要掺着米糠,因为处在时常饥饿的状态,同学们普遍营养不良,面黄肌瘦。天一冷,寒风一吹,耳朵手脚都长满冻疮,而且疾病抵抗力很差,不少同学得了肺结核,由于当时缺少特效药,长期不能治愈,只能退学。
想想往昔时光,当今人民群众丰衣足食,真是十分可贵,要珍惜来之不易的成果,杜绝食物浪费,坚决响应党中央号召。
不向侵略者低头
淞沪战争后,日本军队霸占了上海大批土地,原址在大木桥的南洋中学也在其中,南洋中学有相当宽敞的校园和优美的环境,日本兵把它变为军营,学校只有被迫迁址。总部迁至盐业大厦,分部迁至汶林路(宛平路)。1942年暑期后,我就在那里读初中一年级,汶林路分校坐落在一栋四合院内,三层楼房子,三个年级共六个班,由于缺少活动场所,体育课也没有,课间休息只能在马路边上溜溜步,中午和下午放学后,男生中不少人就在马路上踢球。当时我们踢的是一种橡胶小皮球,拳头样大小,价格便宜,一、两块钱一个,可踢个把月左右。虽然汶林路比较偏僻,来往行人、车辆稀少。但终究是公共场所,老师再三告诫我们不要妨碍公共秩序。于是喜爱踢球的学生到处寻找新的场所。汶林路、衡山路交界处有一个小小的衡山公园,绿草如茵,条件很好,但公园的看守人要赶人。毕卡弟公寓房有一个大运动场是白俄人所有,用来打棒球,四周铁丝网围得严严实实,无法进入。
汶林路当时属于法国租界,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上海公共租界、英租界统统被日本兵侵占,而法国的贝当政府是和德、日、意同盟国站在一起的,所以法租界暂时还没有日本兵。枫林桥是法租界同日占区的分界线。枫林桥现中山医院那一带都是农田,秋收后稻田、晒谷场到处可见,踢球非常方便。有一天一位同学借来一个小足球,这种球比正式赛场上的足球要小一号,但比我们经常玩的小洋皮球要大得多,七、八个同学在下午课后结伴前往枫林桥而去。枫林桥口子上,有一个日军岗亭,行人经过那里,必须向站岗的日本兵行鞠躬礼。那天我们经过时正好日本兵对带包裹的路人搜身,我们一群孩子一下子就溜过去了。在中山医院不远的地方找了一块晒谷场,把书包衣裳放成两堆作为球门,大家尽兴踢起小足球,直到夕阳西下方才收兵,大家兴高采烈得踏上回家之路。又遇到了枫林桥的关口,大家想用来的时候采用的方法溜过去。正当我们走过岗亭六、七步路之际,突然后面日本兵大声嚷嚷,用枪逼着我们退回,他摆开八字脚,握着步枪神气活现,我们只好向他鞠了一躬,总算过关。此时此刻大家心中充满着屈辱和愤怒,一方面感到作为中国人行走在中国的土地上却不自由,还要向侵略者低头。另一方面感到日本人宣传的“中日友好”,“中日亲善”都是骗人的假话,日本侵略者就是把中国人当做亡国的奴隶,大家心中充满激愤。也更明白只有把日本侵略者打败,赶出中国,我们才能自由奔跑翱翔。
勇敢的奋起一击
我初一班上有一位从徐家汇来的同桌,他家里是农民,姓姚。因为营养不良,大多数学生都是面带菜色,而他却是红光满面,身体健壮。可惜他幼儿时是兔唇嘴,唇缝过针,但缝痕清晰可见,所以同学们给他取了绰号叫“豁嘴”,而他的名字却无人喊起。开学不久,学校通知把原来每周十二节的英语课让出一半给日文课,这引起同学们普遍不满,认为这是奴化教育,但在日寇势力范围内的教育也无法摆脱这种安排。第一堂口语课是一位衣冠楚楚的日本老师走上讲台,在黑板上写了许多日文字母,教我们学日文中的片假名、平假名。课后“豁嘴”同我讲要给东洋赤佬“吃几生活,拔伊点颜色看看”。当时我还认为他是说说而已,没有当真。第二天上日语课,当日本老师背对学生在黑板上写字之际,“豁嘴”从书包中掏出一只大乌龟站起来,向日本老师奋然一击,乌龟打在黑板上,声音很响,前排学生不知发生什么,后排学生看得清清楚楚,大家目瞪口呆。平日忠厚老实,功课不佳的农民子弟却有那样的血性气。“豁嘴”口中念念不断地讲:“可惜可惜,无末掼勒东洋赤佬格骷榔头上”。日本老师面孔铁青,捡起乌龟,跑到训导处告状。训导处主任姓朱,我们背后叫他“大猪”,专门拿硬木戒尺打人。大朱气势汹汹冲进教室,大声责问“谁干的,站出来”,课堂一片寂静,无一人应声举报。大朱说既然大家不讲,那么从第一排开始打起打到有人举报为止。此时此刻,“豁嘴”一下子站起来说:“是我干的,你要怎样!”大朱用戒尺打他手心,每打一下,就问“你认不认错”。“豁嘴”一声不响,继续挨打,一共打了八下,就不认错。最后他用力一把推开大朱叫着“老子不念了”。随后拿起书包推开教室大门,扬长而去。
少年中学生的大无畏精神值得钦佩,他代表中国新生一代抗击日本侵略者的决心。当他离去时,课桌中还有两本书忘记带走,我拿起放在我的书包中,在初中时代一直珍藏着。对他有一种刻骨铭心的怀念,可惜从此之后一直没有再见过他。(周文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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