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有文化的流氓

不怕流氓会打架,就怕流氓有文化。

只会打架的流氓破坏性相对较小,这类人俗称二流子、古惑仔、小混混、小刺老,都弄不起什么惊涛骇浪,在电视剧里基本就活一两集。

但有文化的流氓就很可怕,这些人要的往往不是搞死、搞臭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一个组织一个集团,甚者毁灭一个帝国。

今天的主角阮大铖,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极其有文化的大流氓。

他生在大明王朝末年,后来又投了大清,是入了《奸臣传》的。这个《传》还不是明朝遗老恨之入骨之时写的,而是他的新主子大清写的,你就知道他的破坏性大到了什么程度。

今天不说他做了哪些坏事,也不说他在艺术上的造诣(特别是在戏曲上的),今天就说他混职场的高超能力。

高到什么程度?

可以说,他一出场,当时朝廷的两大派——阉党和东林党加在一起,城府都抵不过这个阮大铖。

我们今天就看一件事,你就知道他的城府有多深、操作有多牛,简直令人叹为观止、滴水不漏。

要是抛开意识形态,我都要忍不住为他双击666,点100个赞。

下面我们就一起来观瞻下:一个无名之辈,是如何游刃有余地周旋在阉党和东林党之间,且在河里把鱼捞了还不湿鞋的?

阮大铖历史评价(阮大铖即便是奸臣)(1)

(二)事件人物、势力及背景。

阮大铖是安徽桐城人,16岁就中了举人(范进同志的棺材板在动?),29岁中进士,可谓天才。

天启四年,魏忠贤的阉党还在酝酿之中,此时朝中主事的是东林党,后来被阉党折磨得不成人形含冤而死的大英雄左光斗,此刻正是东林党的核心骨干。

得势嘛,所以帝国很多重要岗位都由东林党来安排,这年有一个重要岗位——吏部都给事中空缺了,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监察岗位,相当于今天的纪检委。

监察谁呢?

专门监察六部中最重要的吏部,你们任免国家公务员有没有按流程办?过程中有没有徇私枉?等等。

左光斗一查,这个空缺的第一顺位递补刚好回家丁忧(父母去世,守孝三年)了,这第二顺位就是阮大铖。

立即发邮件:赶紧来赶紧来,有非常重要的岗位给你。还推心置腹地说,于公你该得这个位置,于私,我们是老乡,老乡见老乡不仅两眼泪汪汪,主要是以后好办事。

阮大铖大喜,赶紧背上包袱往北京赶,还没到就出事了:

东林党头头脑脑一合计,觉得这个阮大铖不适合这个岗位,这个纪委工作需要嘴严、沉着、冷静,甚至一根筋。

而这个阮大铖不仅脑筋活泛,还是个交际男,这个性格和岗位要求简直格格不入。

于是,我们找工作时经常碰到的一件事,就发生在了阮大铖身上:

明明公司已经发了Offer,你今早带着学历、身份证高高兴兴地走在入职的路上,脑子里幻想着新岗位的一切美好,并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干,实现人生理想。

正想得出神,一个微信带来了噩耗:抱歉啊,这个岗位对我们实在太重要了,经过公司领导层反复研讨后,还是觉得你不太适合这个岗位。

但作为补偿,另外一个职位低两级、工资低三档的岗位正好合适你,来不来?

左光斗虽比某些HR强万倍,是正人君子,但也有忽悠人的时候,给阮大铖说:

抱歉啊兄弟,我大意了,排在你前面的第一顺位家里确实死人了,但还没有走官方程序,所以人家在理论上来说还在你前面。

你看这样行不行,工科那边还有一个职位,你先去那边干,等这边确定了再给你改回来。

如何?

阮大铖是什么人,不仅聪明也是深谙官场的老油条了,这突然变卦后面的道道,心里清清楚楚,但他只说了一个字:

可!

双方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但左大佬还没有意识到。

大戏马上就要上演了。

阮大铖历史评价(阮大铖即便是奸臣)(2)

(三)第一回合:你觉得我是臭狗屎,但另一个地方觉得我香

阮大铖曰“可”后,左大佬就按着后一种方案着手操作了,手续报上去后按道理,皇帝同志应该很快就批复同意了。

但这一次,左等不来右等不来。

此时,舆论也开始议论了,说吏科都给事中那么重要的岗位,为何要空着呢?阮大铖就应该递补嘛,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显然,这个舆论用脚指头想就知道是谁造的。

我们知道,舆论这个东西就像厨房里开始泄漏煤气,一旦有孔很快就会蔓延到全屋的各个角落,满山满谷。

左大佬知道,坏了!

于是马上顺应舆论,又递了一个折子,把原先的方案——任命阮大铖为吏科都给事中递了上去,早上递上去,晚上就批了。

东林党慌了,这是出大事了。

出什么事了呢?

就是肯定有另外一种力量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使劲,且已经到了可以与我们分庭抗礼的地步,我们以为自己把持着朝政,但事实是没有。

这种失去掌控的未知,你就说慌不慌?

阉党早就有苗头,这股力量肯定来自于他们,这个阮大铖回答“可”后,肯定转身就投向了阉党。

我们不给办的,魏公公给办了,且成了。

从这里,可以看到阮大铖有两点能力:

1、你们东林党在背后对我搞的这些小九九,我有渠道知道;

2、你这条路不通,我还有其他的路,同样可以达到目的。

这是阮大铖和东林党的第一回合。你觉得我不行,但我办法让别人相信我行。

他就这点东西?

远不止于此。

继续。

阮大铖历史评价(阮大铖即便是奸臣)(3)

(四)第二回合:你认为的香饽饽,但我视若粪土

费了好大劲,吏科都给事中终于到手了。

但让东林党大跌眼镜目、瞪口呆的不是阮大铖的手段和多了一个“敌人”,而是阮大铖走马上任的第一个动作。

——辞职了。

这个职位你们不是那么看中吗,不是不给我吗?我从别处得到了,可我不稀罕,老子不要了。

你们东林党原来安排的谁,现在可以来接替我了,但后来者请注意:你要清楚,这个重要岗位不是东林党给你的,是我不要了让给你的,你要感谢也得首先谢我。

这是什么,这是要从内部动摇东林党。

走的时候,阮大铖还说了句狠话:“我便善归,看左某将来如何归尔?”

我现在是妥妥地走了,我就要看将来你左某人和你们这帮东林党是什么归宿,是什么下场。

为何费劲巴擦地得到了这个职位后又不要了?就为了赌气?就为了给东林党一个潇洒的背影?

要只是这样,我就不会给他双击666了。

潇洒的背影,这是小喽喽们图的虚名,之所有辞职,是因为他看到了终局——阉党虽然刚起势,但很快就得完蛋,我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投靠了阉党的,最后清算时铁定会算自己一个,所以得赶紧脱身。

那他走阉党后门的痕迹怎么办?到时人证、物证具在,如何能抵赖得了?

先说物证,他精到什么程度,举个例子你就会叹服。比如要去人家府上拜见,那时候和现在一样,也是要递名片的,那时叫拜匣。

像阮大铖这样与阉党来往的,查拜匣一查一个准,但阮大铖干了一件事,拜见完后使钱买通管家,把这个名片要回来。

不管花多少钱,每次都是这样。

你就知道他为了不留痕迹心细到什么程度。

至于人证嘛,人言不可信,且到时大家都知道是狗咬狗,真假难辨,起码和物证不是同一个量级,容易过关。

你看后来木匠皇帝崩,弟弟崇祯上台,两个月就把阉党铲得干干净净,名单里虽有阮大铖的名字,大家都知道你是阉党,但就是找不到只言片语的实际证据把你处死。

这就是阮大铖的城府,如把职场比作围棋,东林党、阉党的高手们只能看到后面的一两步,比如大佬左光斗,一开始就只能看到这个坑重要,要合适的棋子上,魏忠贤就更差了,收钱、让全天下为之修生祠,各种文件、纸条满天飞,完全没想过失势后这些证据会要他的命。

而阮大铖一坐上棋局,就看到了终局。

能看到终局确实是本事,但最大的本事是克服人性的弱点——把好不容易得到的宝贝即刻放下,毫不留恋。

这点值得好好说一说。

阮大铖历史评价(阮大铖即便是奸臣)(4)

(五)能放弃巨大的沉没成本、抵御住诱惑,这是真本事

你想,一个普通的年轻人,这一派欺负我不把我当回事,好不容易搭上另一条线,花了大价钱争取到了重要的资源和岗位。

成本已经花很多了,而现在只是预见到了危险,而危险还没有实质性的苗头。

如果是你,你会撤?

你看后来魏忠贤的那些五虎五彪十孩儿四十孙,那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这些人不知道这是在沆瀣一气、为虎作伥,秋后是要拉清单是要算总账的?

我不敢说全都知道,但里面肯定有个把人是能预见到的。但在巨大的利益和破格获取面前,没有人能抵御得住,克服得了。

但这个阮大铖做到了,看到风险后,之前的投入全都不要了,毫不犹豫地转身向大山走去。

我都怀疑他学过现代的经济学,即使没系统学过,但可能也听过薛兆丰老师的课——沉没成本不是成本。如果预见了终局,就让他沉没,不要管了,比如股票补仓,会越补越亏,最后的结果大概率是血本无归。

而那句给左光斗的话,也不只是负气咒骂,而是他确实也看到了:

接下来,东林党要被阉党搞死。

阮大铖历史评价(阮大铖即便是奸臣)(5)

(六)阮大铖的结局

后来,东林党确实如阮大铖所说,被阉党整得很惨。

阮大铖一语成谶,左光斗死得异常惨烈,而那个不可一世,连朱家王爷、袁崇焕都要为之修生祠的魏忠贤及其阉党,也同样一网打尽。

两党没有一方是最后的赢家。

只有阮大铖,虽在阉党案中革去了功名,但这个代价显然比被杀被剐要小太多。

后来,崇祯上吊南明开张,阮大铖又东山再起,做到了南明的兵部尚书、右副都御史、东阁大学士。

但很可惜,这人就是一彻头彻尾的奸臣,在南明除了在内部大搞厚黑那一套外,就是不遗余力地继续搞东林党。

南明亡后,他毫无思想包袱地投降了清军。

在60岁时为了在清军小伙子们面前逞能,牵着马蹭蹭蹭的爬山,把年轻力壮的大部队远远地甩在后面。

等一士兵好不容易赶上来,用马鞭捅坐在坐在地上的阮大铖,一动不动,已经死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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