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缘起:
去年,一个普通的双休日后,班里学习很认真的珂珂突然缺席,没有请假。得知的消息是:深爱着他的妈妈,在周末去杭州上班的路上,突发心源性猝死。
震惊,心痛,还有不安,这个才三年级的男孩怎么办?会留下心里阴影吗?怎么才能帮助他?来不及想别的,与学生约定:他回来后,尽量避免谈及母亲的话题,呵护好他,让他平稳地度过这段非常期。
三天后,他回校上课了。出乎意料的,是他的镇定,一如继往地听课,发言,做作业,与同学交谈,看不出一丝的悲伤和落寞,这倒让我不知从何入手,本已准备好的谈心和关爱也仿佛感觉多余。
也许,男孩子比较坚强,没有那种撕心裂肺的感受,就顺其自然,再说时间也会抚平所有伤口的,我如此想。不过,敏锐的我还是能捕捉到他发呆的一刻,以及面对同伴妈妈时,目光中的伤感与羡慕,心里很沉重。几次,想跟他说些什么,表达大家对他的关爱,但怕时机不好,切入太硬,反而适得其反,或者,勾起他的伤心,于是,什么也没做,只用眼睛时时关注着。一晃,一年快过去了。
二.过程:
《卡罗纳》是人教版四年级下册中的一课,选自亚米契斯的〈爱的教育〉一书,讲述的是小男孩卡罗纳在遭遇失去母亲的巨大不幸时,身边的人真诚地理解他,热情地安慰她,默默地关爱他。
这篇爱的系列主题中的一课,于我们这个班太特殊了,因为,那个叫珂珂的男孩。这一课,对他,是沉重的一页,是记忆中不愿翻开的一页。这一课,于我,也是为难的一课,不忍心“残忍”地复剥开学生的伤疤。我愿,如果可能,让那伤心的一幕永远淡出孩子的记忆,但……
这一刻还是不可避免地到来了,在学完了这一单元所有的课文——〈搭石〉、〈跨越海峡的生命桥〉、〈给予是快乐的〉后,再也没有推脱和逃避的理由了,我们打开了这一课。按照预设的环节,我们开始进入卡罗纳伤心的细节:
“他面容灰白,眼睛哭红了,两腿站不稳,好象他自己也大病了一场似的。”、“卡落纳翻开书,当他看到一副母亲拉着儿字的手的插图时,突然双手抱住脑袋,趴在桌子上号啕大哭。”……孩子们也进入了情境,用缓慢、低沉的语调齐读着,突然,教室一角传来一阵细细的、压抑着的抽泣声,不用看,我就知道是他——珂珂,文中主人公的悲伤勾起了他埋藏在心灵深处的痛,懂事的同学们也觉察到了,只默默地低下了头,教室里漫起的是一片难言的伤感。我轻轻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说:珂珂,大家都知道你的痛,理解你,把你心中的话,想对妈妈的话说出来吧,痛痛快快地哭出来吧!
这话瞬间打开了他的感情闸门,他由小声抽泣到大行大行的泪水顺颊而下,终于有机会说出了沉积在心底的话:妈妈,我真的很想很想你,回家时想,做梦时想,看着别人的妈妈来接孩子,我都想。你去世的前几天,是我生日,我早就写好了一封信,想告诉你我对你的悄悄话,可是,还没等我把这信交给您,您就走了……
教室里,他,泪流满面地喃喃述说,其他同学,一个,两个,先是几个戴着眼镜的女孩子,后来是一大群孩子,也都抹起了眼泪,几个男生眼圈都红了。有人在递纸巾给珂珂!
等大家稍微平静了些,我按住内心的酸楚,开始过渡:是啊,人生有太多的不幸,当遭遇不幸时,我们的珂珂是坚强的,一直认真地学习和生活着,我们为他的勇敢而自豪。而卡罗纳呢,他也是幸福的,找一找,他的母爱失去后,老师是怎么做的,同学们呢?……
课的最后,我让孩子们反复朗读这一句:你要坚强,你母亲已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但她能看见你,她依然爱着你,她还生活在你身边。
课后的作业,是孩子们“水到渠成”的小练笔——〈卡罗纳〉一课读后感。下课的音乐已然响起,但教室里还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起身,没有一个人搬动桌椅,孩子们趴在桌上,挥笔疾书,沉浸在自己对爱的倾诉中。
三.反思:
这一课,预料之中又预料之外的情节,让预设有了太多的生成,情绪宣泄的,情感疏导的,人生感悟的,关乎亲情,友情,师生之情的,很多,很多。
面对孩子的心灵伤痛、情感伤疤,逃避是消极而不可行的。这一课,让我明白只有“面对”,主动切入,疏导,才能相对缓解当事学生的心痛,并借机引导其他的孩子如何劝慰,顺带改变他们在生活中对幸福、对爱的“熟视无睹”。来看看,他们在课后写的文字:
有对“爱的顿悟”的:
妈妈,以前,我不该向你大吵大闹,差不多每天都在让你生气,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英姿
多为父母做些事,让他们不再那样操心。——小鑫
也许,以前的我们不知道怎样关心父母,可现在我们知道了,我想抓紧时间关爱他们,珍惜现在的幸福生活。——尹子
有自己对“爱”新的解读的:
父母的爱是没有生死界限的,如果,有一天,妈妈不在了,我会坚强地活下去。因为,我知道妈妈会在天堂看着我,她永远活在我心中。——超超
还有的,是对同伴的劝说:
要坚强地走好人生的每一步,相信你! ——小露
失去妈妈,知道你的心痛,抱抱!像菠丽安娜那样,寻找生活中的点滴小开心,你会越来越好! ——天姿
珂珂,你妈妈去的地方是天堂,一定很美,她也会一如继往地爱着你。同时,你还有我们,46个爱你的同学,老师,你的奶奶、爸爸、姑妈,老师,你不孤单,你会像以前一样快乐的! ——玉晔
四.后续:
中午,当把孩子们的一张张话语送到珂珂的手里时,我分明感受到了那份稚嫩而沉甸甸的爱,感受到了珂珂心底的震撼。
他用双手接过,坐在我的位置上小心地读着,意外之后是感动,是油然而起的温暖感,正如他后来对我说的:现在,我真的感到温暖,因为有那么多的关爱,我知道,失去亲人是永远的伤痛,但最大的伤痛是沉浸其中,不能自拔。莲老师,谢谢您和同学们,我会坚强、乐观地面对一切的……
这一课,孩子们哭了;而我,终也可以稍稍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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