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和我爹在西轴上班时
上一篇文章说过，上世纪70年代初开始，我妈我爸和很多同龄的年轻男女都被分配到贺兰山沟里的西北轴承厂当工人。上万人的大厂，绝大多数职工都是青年男女，半封闭的环境……哦，那真是一个恋爱的季节！
以后在我采访完当事人后，一定会单开篇文章讲述西轴年轻男女的恋爱故事，不过今天我要讲的是，西轴年轻男女口口相传的那些恋爱结婚过程中的恐怖故事。第一个故事，是有关暗恋的。
惨绝人寰的大帅哥居然做了春梦！
三位当年的帅哥。左起，王心刚，唐国强，然后是我爹。
也是70年代初，新市区一家大型工厂（不是西轴，考据党慢走不送，谢谢。） 出了一个惊天震地，惨绝人寰的大帅哥。这人有多帅呢？50后的朋友们那时候的偶像是刘心刚对吧？哦卖糕的，这男的比王心刚帅出两条大街！那年代的唐国强帅吧？要是跟那位帅锅锅站一块，唐国强顶多也就算清秀！最后是我老头，当年号称西轴厂花，因为是自己人我也不方便吹捧太过，但我老头那时候的颜值看照片就好了。问题是我老头跟那位大帅哥站一块，简直就一乡下屌丝……
那个年代，说此人帅到轰动全国是夸张了，但帅到轰动半个银川城却是有的。记得我妈说每次放假，包括西轴在内，很多工厂的女工成群结队到那位大帅哥所在工厂门口“路过”，就是希望一睹芳容以慰寸心。不知道当年有多少女孩子把他当成了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梦中情人，为他朝思暮想，为他茶饭不思。
如果大帅哥当年看过宋小宝，可能会直接甩出一句：“喜欢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几？”因为凡是帅到没天理的人，一般都是高冷范，这位帅哥也不例外。喜欢他的女孩子太多，胆大的送情书送围巾送自己织的毛衣，胆小的就三不五时从他们厂门口经过希望能来个不期而遇。据说还有比较实在的直接提了半扇子羯羊（因为把不准帅哥到底是回民汉民，不敢提猪肉过去）去“送营养品”的。
当年他受欢迎到，以至于他同宿舍的几个男的都赚了大便宜。好多送不出去的手套围巾毛衣羊肉水果都便宜了他们，更有女孩子发动曲线攻势希望通过他们接近大帅哥，可惜最后都没有成功，据说反倒有两位姑娘把自己搭了进去，和大帅哥同宿舍男生成就了婚姻。
可惜帅哥对哪个女的都不假辞色，也没见他和谁谈恋爱，也没见他对谁特别好。也就是那年代大家都比较单纯，还没有“好基友”这个词，要不然帅哥妥妥的要被怀疑成“同志”。然而一向对女人不假辞色的大帅哥，忽然在一段时间里竟做起了春梦！
据他同宿舍的男工说，近几天大帅哥老是魂不守舍，时时做若有所思状，还经常打哈欠。当时他们开玩笑，问他你是不是谈恋爱了？没想到大帅哥却没有否认！这可让几位舍友来了精神。
一番逼问下，大帅哥说其实自己的状态也不算恋爱，只是最近常有一个女孩在自己梦中出现。频繁到一个星期来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出现在他梦里！
梦里的女孩长得也就是清秀而已。可不知怎么了他就是对她有好感。于是每晚的梦境中，两人花前月下许下海誓山盟，可能还有众多不可言之事。然后第二天梦醒后只余两腿间的湿冷提醒他，这只是一场好梦。
据说大帅哥出身不太好，受家里影响，小布尔乔亚思想严重。攒了一大堆外国恋爱小说在宿舍偷着看，但上到厂领导军代表，下至厂里的贫下中农代表，竟没有一个人纠他这个事。一方面是因为当时已到文（革后期，很少有人再干那些讨人嫌的事情，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太帅。所以“颜值即正义”这句话，看来放在那个时代也一样通用……
我家住在罗家庄
满身小布尔乔亚气质的大帅哥认为，这一定是老天赐给他的缘分，坚信自己命里要和那位梦姑做夫妻。然后一个星期的最后两三天，梦里的姑娘每次在分别时都会对他说：“我家住在郊区良田公社，罗家庄大队，某某巷某某号。记得要来找我哦……”
正好室友们向他打听这事，他就把自己梦里的场景和盘托出。当时哥儿几个一听就乐了，只听说古代达官贵人家的大家闺秀想男人所以做春梦，没想到新中国还有大小伙子做春梦的！而且梦里姑娘连自家地址门牌号都说了，这不是明着告诉他要去提亲吗？
于是几名工友撺掇着大帅哥去提亲。可帅哥有点踌躇，总觉得这事有点诡异，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真找去了，万一没有这个地址怎么办？但几名工友说：“没事，我们陪你一起去。正好今天休息，找着了最好，找不着就当去玩了，正好顺便到老城玩一圈。”
于是一共四个人骑上自行车就往现在的宁大南校区那个方向走了。到了罗家庄，找那条巷子一点都不困难，而且巷子两边荒凉，根本没啥住宅。然后四个人来回兜了好多圈，终于找到女孩梦中说的那个门牌号。抬头一看——火葬场！
当时几个人心里那个腻歪……心想要真是有人写信，还能算恶作剧。但这梦里梦到的，又该怎么说？然后有个平时比较二百五的工友说：“老辈子都土葬，听说新建的火葬场都是把人放炉子里烧。我还没见过烧死人呢……走走走，我们进去瞅瞅！”然后就朝里面走去。大帅哥和剩下两名同班也只好跟上。
然后里面吊唁厅哭声大做，正在办遗体告别。他们四个溜着墙根往里张望，然后别人还好，大帅哥却惊呆了——吊唁厅明明白白挂了张染成彩色的照片，正好就是他梦中那个姑娘！而姑娘的尸体，就在照片底下躺着！！
当时其他三人看到大帅哥惊吓得都快站不住了，赶快把他扶到一边问咋回事。然后只听大帅哥嘟囔着：“这事不对，她这是缠上我了！”然后挣脱三人的拉扯，骑上自行车就跑。当时三个人一看说这不对啊？看这样子要出事。于是也骑上自行车在后面撵。可还是没撵过他。刚冲到巷子外的大路上（就是现在的黄河路，鬼知道那时候叫啥……）轰的一声，大帅哥被迎面而来的一辆大解放连人带车撞飞了……
然后，人没了。
后来三个人辗转找到那天办丧事那家人了解情况，才知道原来姑娘就是附近居民，也在新市区一家工厂上班，一直暗恋大帅哥，却从来开不了口。每天一下班就跑到帅哥的工厂门口，希望能隔着人群远远看他一眼。结果就在一个星期前，终于让她守到了。看完人，有点心满意足，又有点伤感，姑娘一路骑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回宿舍，结果同样是被一辆拉煤的大解放撞死了，正好是大帅哥开始发梦的那天……
这姑娘家讲究，停灵足足一礼拜，过了头七才火化。结果大帅哥就做了整整一个礼拜的梦，正好在她火化时出了车祸……
这事当年在新市区年轻男女间起了不小的轰动。有多少姑娘哭红了眼睛，更有各种传言，说这姑娘暗恋好久，死后夜夜入梦就是为了把心爱的男人带走……现在想起来还有些不寒而栗……
这个故事结束了。想想当年的大帅哥如果此时还活着，也得快七十岁了。到这岁数，再美的颜值也烟消云散了。这么想的话，当年那姑娘的痴恋真的有价值吗？这种问题见仁见智，个人有不同答案，我们暂且不说，下面要说的第二个故事，是关于银川郊区一对新人。
新房里闹鬼的大衣柜
这个故事的发生地点还是银川郊区。对别的城市来讲，城市周围都算郊区，但对银川来讲，很长一段时间里，郊区这个词特指老城和新城间的那一大块区域。具体哪个乡哪个村就不扒了，省得再有人不愿意。这里单说故事。
说60年代后期，郊区有一对新人结婚。如今结婚，男方要出房子，女方要陪嫁辆车和家装，而那个年代虽然穷，但结婚这种事也马虎不得。当年什么三转一响，到后来彩电冰箱洗衣机……都是不同时代婚礼的硬装备。60年代末的银川人家结婚，就算你家凑不齐自行车缝纫机，好歹也要打一套家具吧？
在现在的年轻人想来，打套家具多简单啊……《芳华》里刘峰的同事结婚，他不就帮人做了俩沙发当贺礼？可问题是第一家具不是人人都会打，二是打家具得用好木头，那年代木材也好，买家具也好都是有指标的。国家一年砍伐的木头全部出口换外汇都不够，哪儿那么多木头给你可劲造？当时银川周边没多少可用的木头，贺兰山的深山里有，问题首先是那些木头是国家的，私自砍伐违法。其次你就算砍了，你也得有本事运出来啊！
没木头，你拿什么打家具呢？
60年代老式衣柜大约就是这个样。
床头柜、床、书桌这种还好说。因为书桌可以走后门从哪个学校弄一个旧的来粉刷粉刷；床板可以把以前老房子的门板改装改装；床头柜要不了整块的大木头。唯有那种老式大衣柜，需要一整块木头做，要不您拿几块三合板拼个衣柜，看着也不像样啊对吧？
就这个问题，难坏了郊区要结婚的那位新郎倌。后来他甚至把家里攒的一百块钱和外地亲戚赞助的二百斤全国粮票拿出来，说谁给他弄个大衣柜，这些都是他的。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您还别说，过了不久，村里一个闲汉还真的给他弄来一个崭新的大衣柜。那衣柜叫一气派——通体红木做的，一人多高，柜子门上还镶着一个一人高的大穿衣镜。当时新郎倌心花怒放，可又有点担心这东西会不会来路不正。结果闲汉急了，扯着他说：“你闻闻你闻闻，新打出来的衣柜，还带着桐油味呢！你不要有的是人要，我甩手卖出去肯定能卖得更高！”那新郎倌一看可不是吗？于是就放下了心。
然后，家伙事置办齐全，顺理成章迎娶新娘过门，然后俩人过起了红红火火的小日子。
可事情坏也坏在这个大衣柜上。
当时新娘嫁过来后，先是天天晚上发噩梦。当时小两口以为只是换了个房子睡不习惯，也都没多理会。可后来梦越来越离奇了。新娘天天晚上梦到有个穿藏蓝色对襟短褂的老太太，从大衣柜的镜子里直直走下来，然后往她身上一压……
她就这样夜夜鬼压床。想喊喊不出，想动动不了。后来这新娘怕狠了，趁回娘家的机会向她妈请教。她父母那辈都是旧社会走过来的人，对这种东西自然有办法。于是她妈给她缝了一个小布袋，里面装了一袋小米，把口缝上，让她回去睡觉放枕头底下。
然后晚上男人在旁边睡得死猪一样，而她又开始鬼压床了。这次她拼命挣扎，没想到竟一下睁开了眼睛！但很快她就后悔了，醒过来还不如不醒呢！借着窗户透进来的月光，她清楚地看到大衣柜门开了，里面居然站了个人！正是每天晚上来鬼压床那位穿藏蓝色对襟短褂的老太太！
当时这媳妇可吓惨了，腿软了，然后叫都叫不出，嗓子里发出荷荷的声音，然后就拼命掐旁边的丈夫。男人睡得正好被她掐醒，本来还有点睡眼朦胧，结果一睁眼看到衣柜里的老太太，也吓得头发根都竖起来了。
两口子不敢起床不敢说话，把脸蒙在被子里念佛。可那年代破④旧，他们哪会念什么佛经？不过是学老人念“南无阿弥陀佛”而已。念了一会，听到外面静悄悄的，想来应该没事了。然后两人偷偷掀开一角被子——
正看到一张惨白的大脸在被子上方看他们！然后俩人一翻白眼，直接昏过去了……
偷死人棺材做衣柜的闲汉暴毙湖边
第二天醒来，新媳妇死活是不再新房住了，闹着要回娘家。男的叫了几个人把衣柜里里外外检查，也没发现什么异样。后来还是村里有个老人趴到衣柜里使劲闻，才说桐油味之外好像还有点东西烂了的味道。可是他们就差把衣柜拆了，也没找到里面有什么烂东西。
于是老人提议把当初买衣柜的闲汉找过来问问。闲汉来了以后诅咒发誓说衣柜来路正常，可一会说是抄家的时候有人私藏下来便宜卖给他的，一会又说是谁家被退亲后衣柜没人要的，总之说不出来一个可信的来历。那时这个村里大部分都是本姓人家，最多上溯六七代都能连上亲，只有闲汉等少数几户是外来户。后来老人们也发了狠，直接找来大队书记（就是现在的村书记），把闲汉平时干的那些缺德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列出来，并威胁他不说出实情，就给他定成坏分子扭送革*委会。
闲汉一听怂了，然后吃吃唉唉交代了实情。当时为了纾解一些省份人口压力，国家曾经把浙江、山东、河南、陕西等省的农民向宁夏迁移，当时这些人拖家带口，的确打算扎根宁夏的。有些老人甚至连为自己准备的寿材都运过来了。可后来闹饥荒，地里出产又少，所以很多地方的移民又自己回乡了。但对于死在宁夏的老人而言，已经入土为安的他们是回不去了。
当时闲汉听说新郎官重赏征集大衣柜，就动起了歪脑筋。他想到附近原来有个某省移民的农场，有个老太太自带了质量特别好的寿材迁来。后来老人去世下葬后，儿女又都回原籍了，孤坟一座没人管。于是连夜去把老太太的坟刨了。估计这老人解放前也是有些财产的，寿材结实得很，埋在地里几年不但没坏，还很结实。
闲汉也光棍，直接把棺材打开，发现里面的老太太腐烂得并不太严重，身上甚至还有弹性。于是他把老太太尸体抬出来，朝附近湖里一扔，然后拖着棺材就回了家。这闲汉也有几分木匠手艺。于是他在家把棺材改成了一个大衣柜，仔仔细细洗过擦过又在上面刷了好几遍桐油，然后卖给了新郎倌。
听完前因后果，村里人又气又急，大家一块让闲汉领着到附近那个湖去找老太太尸体，可除了找到两块碎布片子以外啥也没找到。后来村里老人偷偷摸摸找了先生给做了法事，然后又把那几块碎布片放在大衣柜里，原样埋到老太太坟里。
说也奇怪，大衣柜搬走以后，新娘胆战心惊地回来了，可却再没遇到鬼压床。反倒是闲汉，原本村里人打算过几日腾出手收拾他呢，没想到大晚上的不知什么原因他从家跑了出去，第二天被人发现死在了之前抛尸老太太的湖边。而且死状奇特，因为那里水不深，可他上半截身子泡在水里，腿部以下却在水面上露着，鼻子嘴里全塞的河里的淤泥……
这事也是60年代银川一件很轰动的事。虽说当时大家都在反迷&信，这种事拿不到台面上，但私底下却传疯了。很多人觉得闲汉是被老太太勾去了魂，引着走到湖边溺死的。今天加昨天讲的这三个故事，各位感兴趣的话可以回家问问那个年代过来的老人，只要是老银川，大部分应该都有些印象。
原本已经答应不扒事情的真实地点人物了，但写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多句嘴——当年闲汉抛尸以至于后来溺死的那片大湖，如今已成为钓鱼圣地、休闲景观。具体哪个湖我就不说了，自己问家里老人去，知道就知道，不知道打死我也不会告诉你……
最后……因为周二下午有工作安排，所以我三更半夜写这篇文章，写着写着桌子忽然开始微微响动，然后我成功被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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