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一幅画应该像一首诗,一阕歌,或一篇美的散文。因此,写一幅画就应该像作一首诗、唱一阕歌,或做一篇散文。

——傅抱石

本季大观夜场隆重推出“大家”专题:

思接千载——傅抱石的诗性神游

傅抱石为望云草堂刻石(思接千载傅抱石的诗性神游)(1)

傅抱石 帝王轻过眼

帝王轻过眼 宇宙是何乡

“帝王轻过眼”是清程邃留下来仅有的一句诗。傅抱石在《壬午重庆画展自序》中写道:“程穆倩仅有的遗句‘帝王轻过眼,宇宙是何乡’,我也非常爱好,不知画过多少次。”其表现形式即是高士醉卧于小船之内,浮游徜徉于天地间。

傅抱石曾言明其创作题材可以归为四类:其中一类就是“构写前人的诗,将诗的意境移入画面”。 他在解释“这是自宋以来山水画家最得意的路线”的现象后,说:“诗与画原则上不过是表达形式的不同,除了某种程度的局限以外,其中是息息相通的。”“使若干名诗形象化,也是非常有兴味的事。”

傅抱石以唐人诗意入画的多为人物故实,最著名者有杜甫《丽人行》、白居易《琵琶行》、《擘阮图》、金昌绪《春怨》等。大唐盛世光辉灿烂的想像力启迪着艺术家的智慧。李白《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千古诗篇被后世反复咏唱:“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傅抱石为望云草堂刻石(思接千载傅抱石的诗性神游)(2)

▲局部

诗意欲表达岁月飞逝的眷恋,追忆往昔的快意,思考人生的哲理。傅抱石营构的画境中,于山水之间,浮一叶扁舟。一高仕仰卧于舟中,衣饰鞋履,均是唐人面貌。眉宇间的高贵象征着他身份不凡,微服草鞋又显得自由舒畅。相较于魏晋风度,隋唐的袖端较小,虽未有解衣盘礴,却一手枕头一手捻须,怡然自得,徜徉于天地之间,为呼应“明朝散发弄扁舟”题意,冠发仍束起。舟内还有琴与酒具,象征着画家心目中自在闲适的理想生活。

重庆西郊,身处战世,政局不宁,寄身于金刚坡下,埋首于画中天地,借方寸之间以寄意,叹世局人事之兴替盛衰,欲挣脱世俗纷乱之覊绊。这一时期是傅抱石艺术生命中最重要的时期之一,他用线用笔在此时达到高峰,意到即止,潇洒俊逸,以简练的笔墨绘出诗词歌赋中文人逸士的气节高尚、情操古逸、性情潇洒。

傅抱石为望云草堂刻石(思接千载傅抱石的诗性神游)(3)

▲局部

本幅原由张庆重先生收藏。张氏一生挚爱艺术,特别是中国传统书画艺术。七十年代尚属往来隔绝时期,一些海外书画爱好者由于业务关系,有机会往来中国大陆,得以直接与艺术家联系,给他们的生活予帮助,建立长久的情谊,其中最为突出者有经营航运的张庆重,及汽车代理商萧金题。他们走南闯北,和大陆的许多画家有交往,并在那个时候便出重金购买,解决了艺术家的许多实际问题。张庆重与傅抱石家属熟稔,并结交当时许多位南北名家,萧金题亦为吴作人好友,并经常为蒋兆和送药。通过获赠或购藏,他们收藏许多傅抱石、李可染、黄胄、关良、黄永玉、程十发、刘海粟、宋文治、亚明等作品,数量逾百件,其中许多还有画家直接题赠他们的上款。中国嘉德分别于2000年秋与2001年秋精心组织《傅抱石精品暨张氏珍藏中国书画》专场,藏品之富令人惊叹。而本幅《帝王轻过眼》则是2001年秋“张氏珍藏”专场之封面。光阴荏苒近二十年,此番“回嘉”可谓难能而可贵。

傅抱石为望云草堂刻石(思接千载傅抱石的诗性神游)(4)

傅抱石 石涛诗意图

隔岸桃花迷野寺 乱帆争卷夕阳来

在石涛研究的过程中,傅抱石酝酿表现石涛一生的“史画”,陆续画出了诸多石涛题材的作品。他在《壬午画展自序》所云:“至关于明清之际的题材,在这次展品中,以属于石涛上人的居多。这自是我多年来不离研究石涛的影响,石涛有许多诗往来我的脑际,有许多行事、遭遇使我不能忘记。当我擎毫伸纸的时候,往往不经意又触着了他。三月间,本企图把石涛的一生,自出湘源,登匡庐,流连长干、敬亭、天都,卜居扬州,北游燕京……以至于死后高西塘的扫墓,写成一部史画,来纪念这伤心磊落的艺人。为了种种,这企图并未实现,但陆续地仍写了不少。如《访石图》、《石公种松图》、《过石涛上人故居》、《张鹤野诗意图》、《四百峰中箬笠翁》、《大涤草堂图》、《对牛弹琴图》、《石涛上人像》、《望匡庐》、《送苦瓜和尚南返》……十余幅。其中大部分是根据我研究的成果而画面化的,并尽可能在题语中记出它的因缘和时代。”

在撰述《石涛上人年谱》期间,傅抱石在金刚坡下的山斋中常以石涛诗句入画绘制画作。约在1941年春,他经过精心地构思,探索性地创作了《乱帆争卷夕阳来》。在1940年前后的几年间,傅抱石撰文著书之余,首当其冲地选择石涛诗意画的创作,如《露顶奇峰平到底》(1941年)、《深山有怪松》(1942年)、《满身苍翠惊高风》(1943年)、《萧然放艇学渔人》(1943年)等。通过石涛史画和石涛诗意画的创作,傅抱石心摩手追,完成了与石涛心灵上的时空对话。

傅抱石为望云草堂刻石(思接千载傅抱石的诗性神游)(5)

▲局部

众所周知,石涛古体诗功力甚高,往往不假词藻,直抒胸臆,风格或委婉动人,或豪迈激昂,皆耐人寻味。即如“隔岸桃花迷野寺,乱帆争卷夕阳来”,生动地再现出大河两岸桃花迷离成片,姹紫嫣红,如云霞彩虹,水上帆船竞相飞驶的风景。石涛如此贴切地表达了一派灵光秀色之景,文辞十分逼真亲切。

傅抱石的“隔岸桃花迷野寺”毫无例外地从石涛作品中获得灵感,并汲取梅清缥缈法、龚贤积墨法的长处,偏重于“拖泥带水皴”,并结合其他皴法交替互用,肆意挥洒,营造出水墨氤氲、墨彩交融的风格。同时,他还适当运用日本留学期间接触到的横山大观、竹内栖凤等人的日本画法,以大块体积分配画面,配合色彩的浓淡变化,表示山体的层次,并造足空气感。主山的描写又因为笔触与形态组织之单纯粗疏,因而难以识别其彼此的空间远近和层次关系,这种浑融感与压缩的空间表现,便是傅抱石入蜀后绘画变革的主要特征之一。

尤其是,江水波涛干皴轻染之法,为傅抱石独创,富有表现力。江水不用层层排列的曲弧线条勾勒,而是以散锋淡墨轻擦横扫,再用蓝色渲染,远处及中间留出空白,于是白波翻滚,无边无际的空阔水面顿时毕现。而千帆竞发,鼓风而下,轻快迅疾,极有速度感。为了突出江面及帆船,近景的几棵巨松画法粗放,只求整体效果,抛弃了细部,剪影明确,表现逆光下的情状;松下有许多墨点,其间夹杂着点点红叶,表现出“隔岸桃花迷野寺”的意境。画法也是线勾,而用浓墨淡染,使墨彩交融,自然地画出明暗和立体感,明显迥异于传统的画法,实乃创新。

傅抱石为望云草堂刻石(思接千载傅抱石的诗性神游)(6)

▲局部

傅抱石一直展开着“乱帆争卷夕阳来”章法、笔墨的经营,并不断锤炼。至1943年所作之图增加了江面部分,突显“乱帆争卷夕阳来”之意境,大笔纵横驰骋,描绘出干帆竞发,江流天外的奇景,真所谓笔挟风雷,磅礴大气,完全呈现出其成熟期山水的典型特征。 傅抱石就地取材,驾轻就熟地演绎这种技法,惯用长锋山马笔,笔头、笔锋、笔根并用,结合山形、山脉的分坡走向,皴擦、勾斫、渲染并施,大胆落墨,细心收拾,使水、墨、彩在快速的用笔驾驭下有机地融为一体,酣畅淋漓。

1944年夏天,傅抱石又作《乱帆争卷夕阳来》(1944年8月,见图7),完成了此一题材的另一种图式,颇类似于稍早前完成的《吕潜(江望)诗意图》。在这幅作品中,傅抱石融合“早随烟月上瞿塘”之章法,刻画了“乱帆争卷夕阳来”的意境。画面采取近实远虚的表现手法,右侧山势环绕,而左侧又加以中景,使层次错落有致;近景用浓墨参以青绿表现山石的险峻,由近及远则墨色渐变,山势遁险,山腰云雾缭绕,用笔豪放,虚实相映,既率意又精细,既有激情又不失法度,洋溢着浓烈的诗情。

“石涛诗意”乃是其山水画风格成熟的前奏。而这一系列的“乱帆争卷夕阳来”则正好构成了傅抱石山水画变革初期的完整序列,共同见证了傅抱石山水画创新的发展轨迹。于此,我们可以寻绎出画家一条清晰的演进脉络。理所当然,我们能从《乱帆争卷夕阳来》中得以窥见傅抱石风格变化的真实痕迹。

—节选自万新华

《从<乱帆争卷夕阳来>看傅抱石过渡期山水画风演变》

傅抱石为望云草堂刻石(思接千载傅抱石的诗性神游)(7)

傅抱石 醉僧图

◎ 《醉僧图》有迹可寻者始自壬午(1942)重庆画展,日后屡写而略作增益添改,收藏于南京博物院的有三本,时间在1944年至1946年间。香港苏富比2003年拍过一件巴黎周麟旧藏的醉僧,不盈平尺,价格已达百余万元。这些传世画迹互相参证,“人人送酒不曾沽,终日松间系一壶。草圣欲成狂便发,真堪画作醉僧图。”原是怀素在《题张僧繇醉僧图》中所云。正合傅抱石“狂来轻世界,醉里得真如”之境,按此绝句诗意衍发而成。傅抱石好饮,酒事见于多人所记。“予素嗜酒,作画时尤不可阙”,酒是作画之余,日常生活中他难离杯中之物。其养成爱酒耽醉的习惯主要是期于在绘画创作时达到某种物我两忘的艺术状态。因而“往往醉后”印后常有“抱石得心之作”紧随其后。

◎ 《醉僧图》乃是六朝题材的自然延伸,原来的表现形式多是纵长的条幅。缩成斗方尺寸如本幅在方寸天地间的,得有特别浓缩处理的手段。因诗句而生的组合元素,在画面中无一遗漏。主人公怀素手持尺素端坐于磐石之上。持壶、砚台、太白尊、毫笔,文房酒器置于一个稳定的三角结构中。怀素双目凝视,似正在求索推敲,陷入深思,其实已微带醺意,蓄势待发,灵感激至即可狂书疾洒,挥毫成篇!

◎ 丁亥1947年正是回到金陵,重布讲坛,百废待兴。画中醉僧好比是傅抱石本人,于讲席之上正襟危坐,准备展开新教学研究工作。经过之前金刚坡时期的历练,他的画笔也在此时得到升华,创作指向更深的内在层次。历史人物、古诗造境等题材在这一时期常现笔端,代表他平生杰作的一个新高度。

傅抱石为望云草堂刻石(思接千载傅抱石的诗性神游)(8)

傅抱石 竹林七贤

◎ 《竹林七贤》是《世说新语》中记载的绘画题材,在晋、南北朝时期已经流行。傅抱石对中国历史,尤其是古人文化烂熟于胸,不少古人呼之欲出,《竹林七贤》是其最擅长和钟爱的题材之一,是其笔下反复吟咏的人物群像。

◎ 1943年,正处于傅氏绘画最有代表性的金刚坡时期。傅抱石在重庆居所后有一大片竹林,白云袅袅,是其汲取灵感的最佳场所。画中七贤或展卷,或对论,或远眺,或鸣琴赏音,或寡然独处,一小童携琴侍立,突显了晋人洒脱不羁的飘逸韵逸。画家以纵深构图处理,扩张了人物在画中散落于不同角度的活动空间,深度和层次感随之加强,画面更丰富充实,人物开脸气息高古,众贤的表情平淡,看似未喜未忧,而眼神却略显黯然冷漠。而这背后,或许正隐含着处在纷乱战火后方的傅抱石丰富的内心世界的挣扎与冲突,他笔下的“竹林七贤”是暂离俗虑的理想化人物。傅抱石借竹林七贤的形象,反映的是对于和平安宁的深切祁望。

◎ 傅抱石喜欢画《竹林七贤》,反复画了许多张。2001秋中国嘉德得钱昌照后人厚爱释出一件《竹林七贤》标价50万。钱昌照是抗战时期资源委员会负责人,与傅抱石为老友,尤喜其竹林七贤。后由香港谪仙馆收入。至2010年香港秋拍,以1817万成交。

◎ 本次拍卖释出的这件《竹林七贤》最早纪录为北京1998年春季52.8万成交。比较二者画面结构十分相近。显著差异处为增加了一位书童,虽都作于1943年,然款识亦不相同,且人物开脸与衣纹更为圆润。开脸尤以左一高仕特征最明显,衣纹尤以右二高仕最为不同。这种不同,是傅抱石在人物画研究领域更深层次的探索。而我们不难发现,本幅无论在人物和竹林的描绘上都更为丰富多样,体现艺术家更高的自我要求与长足的进步。

傅抱石为望云草堂刻石(思接千载傅抱石的诗性神游)(9)

傅抱石 天削危峰万仞青

傅抱石为望云草堂刻石(思接千载傅抱石的诗性神游)(10)

傅抱石 横云秋霁

傅抱石为望云草堂刻石(思接千载傅抱石的诗性神游)(11)

傅抱石 游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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