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一到12月,季节性流感进入高发季。杭城各大医院感冒就诊量快速上升,呼吸道感染已位居急诊榜首位。“不少流感起初就像感冒发烧,但不重视,几天时间内疾病就会急转直下。”杭州市一医院医生曾小康告诉钱江晚报记者。
“今年年初,我们医院就接诊了这样一位患者,最后救回来之后,今年以来,我们定期随访,没有什么后遗症。”日前,钱报记者走访了这位患者许梅华(化名)。
“我说转院,死也要死在路上。”刘军(化名)摘下眼镜,看了眼身边的老伴。
许梅华(化名)低头翻弄着桌子上那厚厚一沓就诊单,像是在想象那个生死之夜的惊险。“谁能想到,一个普通的感冒,到最后怎么差点要了命。”
许梅华在翻看以前的检查单
住进ICU 13天,三四张病危通知单,40多万元的医疗费。许梅华在苏醒后才知道这些,“吓死人了。也多亏他(刘军)主意正,坚持抢救,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她转头看了一眼老伴,眼角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感冒嘛,吃点药就好了
最近,又到了流感高发季节,刘军不少上了年纪的朋友都中招了。
“我们这里60岁以上的老年人,可以免费打流感疫苗,我认识的几位老年人,他们都不去打。我说,你们不去,就可能会像我老婆那样。”自从老婆经历了那次惊险后,刘军尤其关注感冒,听到有人这么不上心,他就忍不住去劝。
53岁的许梅华是嘉兴人,老伴刘军和她同岁,两人有两个女儿,一家人前两年刚从农村搬到县城新买的商品房内。刘军在一家工厂里做技术工,许梅华平时的主要任务是接送4岁的小外孙上下幼儿园。
这天上午9点钟,我见到许梅华时,她刚送完小外孙回来,骑着电瓶车,戴一副口罩和厚厚的手套,围着米色毛绒围巾。
短发,皮肤白皙,许梅华看起来比实际年纪年轻很多。谁能想到之前她经历了一场生死劫。
一切从那个除夕夜开始。
“吃完年夜饭后没多久,觉得背上有点凉,我想,感冒了,家里有快克,就拿出来吃了。”
在许梅华的认知里,感冒嘛,小事情,吃点药就好了。她不咳嗽,不流鼻涕,就是有些发热,也不高,38度。
年初一那天,下雨,她依然感觉不舒服,但也不认为应该去医院,“再吃一天药说不定就好了,而且,总觉得年初一就去医院,不吉利。”
当天晚上,睡觉到半夜,许梅华觉得身上不清爽。年初三,她去社区医院,体温依旧维持在38度,开了美林,她就回去了。
“那天晚上,我出汗特别厉害,一个晚上,换了几套内衣,全湿透了,衣服都换光了。”
初三一早,许梅华就去了当地一家大医院,抽血,挂盐水。医生在诊断书上写的是:呼吸道感染。她在医院碰到了几位熟人,都是感冒,咳嗽厉害,挂水后基本都痊愈了。
“我除了有些发热,没其他症状,当时想,肯定很快就好了。”
许梅华这么乐观还因为她对自己身体的自信:五六年没感冒过,也没去医院看过病。
但是很快,她就觉得这次感冒好像有点凶:初四这天,她的体温一下子冲到40度。初五,许梅华要求住院,“太难受了嘛,烧了这几天。”
住院手续是她一个人去办的,直到那个时候,她和老伴依然觉得这只是一场比较严重的普通感冒。那几天,刘军值班,也没特意请假陪同,只留读高中的小女儿在医院照顾。
死也要死在路上
“初六晚上9点半,我接到医院电话,说她进ICU了。”即使时隔一年,刘军还清楚记得这个时间点,当时他还在上班,“吓了一跳,觉得是不是弄错了,有点懵。”
刘军接到电话时,许梅华已经昏迷,她的记忆停留在自己住院这件事上,此后10多天的经历,她一无所知。“住院后发生了什么,我已经想不起来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进了ICU。”
刘军赶到医院后不久,就收到了老婆的病危通知书,他内心慌乱,更多的是迷惑。
“我问医生,这到底是啥病。医生说是流感。”
医生说了一串复杂的医学用语,刘军只听明白一句:老伴的肺已经像石头一样,不能自主呼吸了。
“说她这个情况需要用ECMO(体外膜肺氧合,体外循环可以短期完全替代心肺),他们联系了嘉兴市区、上海的几家医院,但人家的ECMO都在用,空不出来。”
刘军的第一反应是:转院。
“但是医生不建议我们转院,因为如果没有ECMO,转院路上就会出事。前两天,有个一模一样的病人,就是转院去上海的路上不行了。”
医院的出院情况一栏这么记录:考虑患者病情危重建议家属转外院行ECMO治疗,告知路途风险,随时死亡。
刘军必须马上做出决定。
“我坚持转院,转出去,就还有希望,留在这里,只有等死。我们即使死,也死在路上。“
刘军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地跳,极冷的冬夜,他开始出汗,“我脑子一直转不过来:不就是感冒吗,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成这样了。”
当时的转院记录上写着:有死亡危险
她和《流感下的北京中年》一模一样
凌晨11点多,120急救车呼啸着开往嘉兴市区。
“那边的医生检查完她的情况,出来对我说,你去网上看篇文章:流感下的北京中年。”刘军拿出手机,搜索下载,“简直和我老婆的情况一模一样。这个病就是前兆不明显,但是发病快,用小时计算病情的。”
他感到了害怕,脑子里冒出的都是不好的结果。
“他当时都哭了,跪下来求医生想办法。” 许梅华在一旁小声接话,刘军性格刚毅,平时家里大小事,都是他拿主意,她有些难想象,他流泪跪求的样子。
很快,医生带来一个好消息:他们联系到杭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对方有一台ECMO刚刚空出来。
“病人当时的情况是,肺部已广泛石变,即使用上呼吸机,氧饱和度也在标准值以下。” 杭州市第一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主治医师曾小康对许梅华印象深刻,“我们必须把ECMO带过去。”
“医生问我们要不要用ECMO,我说,肯定用。”刘军问了下费用,要10万左右,“我给我侄子打电话,让他赶快先往我的卡里打21万。”
2月22日上午,杭州市一医院的几位医生,带着救命的ECMO,赶到嘉兴,急救车将许梅华送往杭州。
他把两套房子挂出,看哪套先卖出
“一去就进了ICU,昏迷了13天。”对刘军来说,这13天,度日如年。
他和女儿在医院附近找了家小宾馆住下。ICU每天有固定的探望时间,进不去的时候,他就躲在后门,趁护士进出开门时,瞄一眼病床的上许梅华。“她浑身上下都是插管,鼻子、喉咙、脖子、大腿。”
医生找他谈话,告知各种可能的后果。
“有可能醒来后是植物人,也有可能变残疾。” 刘军每天拿着手机,一遍遍看《流感下的北京中年》,比照症状;拼命在网上搜素使用ECMO的病例,“我记得扬州有个小伙子,醒来后,截肢了。”
他越看心情越低沉,“我那几天,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干什么。”
他出去找了一辆小货车,谈好了价钱,“如果医生说不行了,我要赶快把她带回家。这是我做的最坏打算。”
病房里,治疗费在快速翻升。
许梅华的体温持久不退,医生说,再不退热,要考虑使用一种针剂,一针5000元,打10针。
“我说用,我不缺钱。”刘军把两套房子都挂了出去,“当时想好了,哪套先卖出去就卖哪套。”
生活中极其节俭的刘军,一件毛衣穿七八年都舍不得丢,在治疗费上,却从没犹豫过,每次医生来征询家属的意见,他都是一句话,“我有钱。”
许梅华醒后,才知道这一切。“我们认识的一位老头,和我差不多的情况,家里人听说抢救要几十万,就放弃了。”
“她辛苦一辈子了,老了,才过几年舒心日子,总不能为这几个钱,就算了吧。”刘军说,花多少钱都值,只要能救回来。不过,最后,房子并没有卖掉。
这钱我花得一点也不心疼
13天后,许梅华在重症监护室里醒来。“他们问我,你知道在哪儿吗?我说我在家里的医院啊。他们哈哈大笑。”
刘军只感到浑身轻松。
因为有了ECMO,许梅华重创的肺一度得到了休养生息,加入各种抗病毒治疗,之后,许梅华的病情逐渐平稳,转入到普通病房。3月21日她康复出院,这惊魂的一个月终于结束。
这一个月间,全家的生活节奏也全乱了套。
大女儿和爸爸在杭州照顾她,小外孙无人看管,只好叫亲戚来帮忙;小女儿正在读高中,平时一早一晚都是许梅华骑着电瓶车接送。
“那段时间,她早上5点多起来坐公交,晚上9点回来时自己打车。那么晚,家里人都不放心,但也没办法。”
而小外孙在她生病后,被带去打了流感疫苗。
“以前,我们都不知道还有流感疫苗。”如今,一家人对感冒尤其警惕。许梅华住院期间,剩下半盒奥司他韦,带回家后,她一直放在医药箱里,“去年,这个药都断货了。要留着备用。”
她把剩余的奥司他韦保存到现在
出院后的许梅华生活也悄然有了变化。
“总觉得身体没以前好了,时不时觉得累。天气稍微冷一点,我就多加件衣服。只要有点感冒,就去大医院,再也不敢自己买药吃了。”
她平时会接单服装加工,“以前会赶工,晚上会忙到11点多,现在都不熬夜了。”
生这场大病前,许梅华身体很好,刘军很少嘘寒问暖。如今,只要换季,他就要嘱托老伴几句。这天早上,趁许梅华送孩子到幼儿园时,刘军拿起水桶,拖地,“让她轻松些。”
许梅华翻着厚厚一沓病历,感叹:一场感冒花了40多万呐。刘军头也不抬地说,“40多万元,买了一条命啊,这钱我花得不心疼。关键是有医生有技术,不然,你有钱也花不出去。”
听老伴接话接地这么干脆,许梅华又忍不住笑了。
厚厚一沓的看病诊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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