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佛系成为流行热词。
佛系青年、佛系少女、佛系学生、佛系子女、佛系生活……
何为佛系?据百度百科,佛系的意思是看淡一切,有目的地放下,按自己生活方式生活的一种生活状态和人生态度。
读起来很拗口,其实很简单:就是随遇而安、率性而活。
比如,嫌恋爱太麻烦,就喜欢自己一个人,觉得和女生在一起很累;
比如,在职场上甘于平庸,不想参与竞争,得过且过;
比如,在理财上不想费脑子,奉行够花就行,因此成为月光族……
像这样一类人,大多自称佛系青年。与世无争嘛,你还能拿我怎么样?
然而,小编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你所过的佛系生活,可能是假的。
为何?怎么识破假佛系?真正的佛系生活又该是怎样的?
这要从禅宗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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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527年,南梁普通八年,在南京东北不远处,一座寺庙如临大敌。
梁武帝萧衍,欲在此出家。
吸引他来的,正是从印度远涉而来的大和尚菩提达摩。
萧衍,字叔达,是汉朝相国萧何的二十五世孙 ,南北朝时期梁朝政权的创始人。此人可谓古往今来少有的全才,经史子集、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不仅著有600多卷《通史》,还是蛮声文坛的“竟陵八友”之一。
萧衍原本信奉道教,可称帝3年后,此君就舍道事佛,并以佛化治国,人称“皇帝菩萨”。
这次,他要去的,正是菩提达摩所在的同泰寺。
“和尚,我不仅自己信佛,还让全国上下一起信佛,修建寺庙,善待僧人,你觉得我功德如何?”一见面,梁武帝就志得意满地问达摩。
菩提达摩回答:“并无功德。”
这让梁武帝很惊诧,又有些不悦:我做了这么多居然无功德,那请问什么才是功德?
达摩继续答:“功德在这个世上求不来。”
梁武帝又问:“如何是圣谛第一义?”
达摩答:“空寂孤独没有圣。”
梁武帝再问:“回答朕的是什么人?”
达摩再答:“我不认识。”
话不投机三句多。梁武帝有些恼羞成怒,但既然皈依我佛,也不好把达摩怎么样。于是,他回到皇宫,继续做自己的皇帝。菩提达摩则被迫北上,前往少林寺面壁。
达摩在少林寺面壁9年,直到有一位僧人为了拜师在大雪中站了一夜,还砍去了自己的左臂。
这让达摩有些心动。他问:你如此这般,为的什么?
来人回答:我心不安。
达摩说:那你把心给我,我帮你安。
来人再答:我的心取不出来。
达摩说:我已帮你安好了。
来人听后,豁然开朗,此后成为达摩的衣钵传人。
他就是禅宗二祖慧可。
从此,禅宗在中华大地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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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说传至慧可,禅宗才真正在中国生根发芽?
咱们先来看慧可是何方神圣?
慧可俗名姬光,号甚广,洛阳人。出家前,他曾为儒生,博览群书,通达老庄易学,出家后精研三藏内典。
可见,自他开始,禅宗已经与中国的老庄道学进行融合。自他之后,这种融合更是不断向前推进,后来还融合了中国的儒家学说、玄学思想等。
慧可长于辞辩,后因避难南下安徽太湖司空山,传衣钵于三祖僧璨。
三祖僧璨正好遇到北周武帝灭佛,国内僧众惶惶不可终日。僧璨只好隐居司空山,隐姓埋名10多年。
一天,一位14岁的小沙弥前来拜师。他对僧璨:“愿和尚慈悲,请给我讲解脱的法门。”
僧璨问:谁束缚了你?
小沙弥说:没人束缚我啊。
僧璨答:那你求什么解脱法门啊?
小沙弥就此悟道,成为四祖道信。
道信传法至五祖弘忍。弘忍生于隋仁寿元年。7岁时,他跟随母亲外出讨饭,被道信遇见,于是有了如下一段奇怪的对话——
道信:小朋友,你姓啥啊?
弘忍:我的姓可不一般。
道信:那是什么?
弘忍:佛性。
道信:厉害。你没有自己的姓吗?
弘忍:性空,故无。
道信听后,颇为惊诧,所谓“未入佛门,已然成佛”,“此非凡童也”,遂带至自己所在的双峰山道场。
弘忍生性勤勉,白天劳作,夜晚参禅,30多年足不下山。唐高宗曾两次请他出山到京城弘扬佛法,都被他婉拒。
转眼到了寻找接班人的时候。这时候,弘忍座下弟子众多,且各有各的特长。该选哪一位呢?他决定竞聘上岗。于是,他向弟子们说,你们都按照各自本性作一法偈,谁的最有悟性,我就把衣钵传给谁。
话音刚落,有人就交了作业——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好偈!弘忍抬头看了看,正是自己的得意大弟子神秀。神秀自幼饱读诗书,跟随弘忍后,从砍柴挑水做起,一步步走到了首席讲师的位子。弘忍圆寂后,神秀继承遗志在北方开坛讲法,90多岁还被武则天请到洛阳,史称“两京法主,三帝门师”(两京即长安、洛阳,三帝即中宗、睿宗和武则天)。
然而,好归好,内心仍不空无,仍未达到觉悟。弘忍不觉摇了摇头。
这时,正在厨房打杂的伙夫也交上了作业——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弘忍一看,眼睛一亮。不觉想起刚见到这位伙夫时的情景。
那时,伙夫还是个目不识丁的小屁孩。
弘忍问他:你从哪里来?
答:岭南。
问:想干什么?
答:作佛。
问:岭南人野蛮,怎么能学佛?
反问:人有南北,佛性也有吗?
对,就是这家伙了。小小年纪,就有此悟性,加以修行,未来无可限量。于是,弘忍放心地把衣钵传给了这位小伙子。他就是六祖慧能。
至此,中国禅宗一分为二,由神秀领衔的北宗,主张靠修行渐渐悟道,是为渐悟;由慧能领衔的南宗,则主张“明心见性”,即迅速领悟佛法,是为顿悟。
并且,慧能之后,再也没有衣钵传人一说。而中国的禅宗却已完成了本地化,分为更多的流派,并开始向印度、日本、朝鲜、越南、东南亚等国家和地区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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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体上讲,自弘忍之后,中国禅宗分为南北两派。
北宗自神秀始,因主张“观心论”,提出“五方便门”之说,受众便于理解、修行,且神秀本人也受到唐中宗、唐睿宗和武则天的器重,北宗大放异彩,尤其盛行于长安、洛阳等京都之地。
然而,真正源远流长的却是南宗。南宗自慧能始,主张“一念若悟,则众生是佛”,刚开始不被人理解,但却后发制人,渐渐超越北宗,特别是安史之乱后,逐渐取代北宗地位,成为中国禅宗的主流,一直发展至今。
那么,什么是真正的禅宗精神呢?我觉得可从以下几方面觉悟——
1、明心见性,见性成佛。
禅宗吸取了中国道家的“自然”观念来诠释人的生命自然状态、人的自性。道家把自然规定为万物的本质、本性,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本来如此的真实存在。禅宗则认为,自然就是众生之本性,也就是佛性。
因此,人的内在自性就是生命的主体,成佛的根据。人要成佛,就要体悟自己的心性,按照自己内心的本来状态,去与世间万物交流、融合。
然而,人的自性是内在的,又是超越的,因为内在本性清净、圆满、纯朴、觉悟,是离开一切现象,有别于人的外部表现的。如何实现超越,那就是修禅成佛、见性成佛。
要用自己的心性去体悟,找到并识出自性,就成了佛。
2、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字面意义上解释:人人都有佛性,即便作恶之人,如果能弃恶从善,也可成佛。
但禅宗的精神绝不仅在于此。这里的屠刀,指的是恶意、恶言和恶行,也引申指一切妄想、妄念、迷惑、颠倒、分别和执着。
因此,这句话的引申义是指,放下妄念、分别和执着,才能成佛。人无法找到自己的心性,就会自我痴迷,因此人才是成佛的最后一道障碍,只有超脱了这些妄想、妄念、执念,舍弃了人,不再是人,才能成佛。
此所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3、无念为宗,超越自我。
人之所以痛苦和不安,归根结蒂,是因为三重矛盾导致。其一、人生短暂与宇宙永恒之间的矛盾,即生与死的矛盾;其二、个体生命认知和实践的有限性,与茫茫宇宙空间的无限性的矛盾,即有限与无限的矛盾;其三、由生命与万物、主体与客体的矛盾而引发的物我、有无、是非、善恶、真妄、苦乐等一系列的对立。
以上,是人类痛苦的根源,也是禅宗着力要寻求解决的根本命题。如何解决呢?
禅宗继承了道家的思想,提出了无和空的概念。
首先,禅宗以“无生”思想来消除生死的界限。“几回生,几回死,生死悠悠无定止。自从顿悟了无生,于诸荣辱何忧喜。”(《永嘉正道歌》)无生,是指一切事物都是没有实体的、空的,所谓的实体只是万物的外在表现,而非内在本性,本性是空,自然没有生灭变化。因此,生灭是短暂的,而无生无灭却是永恒的。
其次,禅宗通过无限扩张个体心灵的作用,来摆脱个体生命的局限,进而消除有限与无限的矛盾,只要人的心境明镜透彻,就能周遍宇宙万物,从而在内心实现有限向无限的超越。
最后,要断除一切妄念、妄想和苦乐,也是通过空和无的概念来解决。“体诸法如梦,本来无事,心境本寂,非今始空……既达本来无事,理宜丧己忘情,情忘即绝苦因,方度一切苦厄。”(《禅门师资承袭图》)。一个人了悟万物如梦如幻,一切皆空,做到忘却情欲。超越自我,也就不存在生命与万物、主体与客体的对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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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上,禅宗指出,人们从众生到佛的转化就在一念之间,人们靠自己的灵性,在一刹那间领悟了自己的内心本来就是空的,当下便达到了佛的境界,是为“顿悟成佛”。
也就是说,禅宗的最终之目的,在于教导人们通过心灵的体悟和感受,化解自己与世间万物间的矛盾,从而达到一种自然的生存状态。
这与我们当下所称的“佛系生活”是有本质区别的。
首先,禅宗并非中庸、平庸。
当下的佛系青年,多以中庸之道自居,认为诸事不出头,不强求,不奋力争取,也不怨天尤人,自甘平庸,则视之为佛系生活。
但其实不然。禅宗让众生放下心中执念,是让人们把握、享受自己可以掌控的,放下自己不可掌控的,以此求得内心的安宁,而绝非自甘平庸。如果你能够去争取并成功,为何不去争取?如果你失败了,怨天尤人自然不对,但理性分析原因,找出主客观因素,以利于以后的改进,又何尝不是一种禅意生活?
要知道,禅宗最本质的意义,是教我们去超越自我,而非固执己见,定格自我。
其次,禅宗也非逃避、不争。
由上述而引申,禅宗既然让我们去超越自我,从而达到与世间万物的和谐、交融。言外之意,就是让我们通过自身的修行,不断提升自己,而非逃避、不争。
如今,职场上的不少佛系青年,以不优、不差的中庸之道自居,自然诸事随遇而安,所谓量力而行,实则得过且过,为自己的懒惰和平庸找借口。
这自然并非禅宗的本意。我们看五祖弘忍传衣钵的故事。贵为首座教授的神秀,依然能为了得到衣钵,奋起争取,第一个交上作业。即便是“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六祖慧能,不也递交了自己的作业吗?
禅宗要我们“自见心性”,顺着自己的本性去工作、去生活,这本应是一种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况且还要我们超越自我,而绝非当下“佛系青年”所说的:没心没肺,做人不累。
最后,禅宗更非排斥、自闭。
禅宗的终极目的,是解决人类与宇宙、个体与万物、有限与无限的重重矛盾,自然推崇、提升心灵的主观能动性,从而提倡不执、不妄、不揾、不怒,要以开放、平和的心态,与他人、与万物、与宇宙、与无限之时空进行交流、融合,从而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这是一种何等开放的心态。
而当下之“佛系青年”却曲解佛学本义,觉得“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只要自己心满意足,舒适安闲,管别人怎么想、怎么做。
这其实是一种排斥、自闭的心态。它可能会让你求得暂时的安闲、舒适,却拒绝了永恒的安宁与平和;它可能会让你求得小我的愉悦和快乐,却拒绝了“与大众同乐”的欢愉和幸福。
最后,禅宗对于当世之“佛系青年”还有一个重要启示:就是不迷信权威,更不执念未来,要有怀疑精神,要有否定一切的勇气,这样才能放下执念,见性成佛。
让我们以禅师兴善惟觉的一则小故事,来结束全文吧——
有人问兴善惟觉:狗也有佛性吗?
兴善惟觉答:有。
那人又问:和尚你有吗?
兴善惟觉:我没有。
那人:一切众生皆有佛性,为什么你没有?
兴善惟觉:我不是一切众生。
那人:既然不是众生,莫非是佛?
兴善惟觉:我不是佛。
那人:既不是佛,又不是众生,那是什么东西?
兴善惟觉:也不是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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