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习惯无处不在。可以说,习惯决定了一个人的成就。每个人都想拥有好习惯,摒弃坏习惯。但在实际操作中,个人往往会被坏习惯打败:拖延症、抽烟喝酒,以及大脑好逸恶劳总是处于偷懒模式。
一般的励志类书籍会告诉你,习惯来自于训练,训练需要奖赏和惩戒。如何训练则有不下二百种方法,这类方法即便他不告诉你,你在生活中也在有意无意地运用:如创造一个合适的环境、尽量用契约的方式稳定、每天积累一个微习惯的改变、持续性地重复练习、给自己一个适当的难度,等等,等等。
然而的确如此,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奥运冠军,他们可能连基本的去健身房运动都难保证;另一些曾经立志每天走一万步的,也大都偃旗息鼓;至于受城市运动潮流带动跑马拉松的,坚持下来的又有几个?
坚持最难,这也就是为什么,一个好习惯的养成如此珍贵。新的一周,面临新的生活与工作的挑战,我们想跟大家谈一谈养成好习惯的要诀。在作者胡赳赳看来,习惯背后,隐含的是一个人的哲学观与世界观,而在种种矛盾与冲突之中,他看到的答案是反求诸己,而这靠的不是“意志力”那么简单。
撰文 | 胡赳赳
01.人类想要改变,却又害怕改变
很多时候,人们的意识并没有真的想在某一个习惯上养成或做出改变。也就是说,人们有时候虽然渴慕某样事物,但他们并非真的如此作想,仅仅只是别人觉得好,他也觉得如果这样很好而已。人们在谈恋爱时、找工作时,以及为自己的行为做出规划和决策时,大多时候并没有动用他们内心真实的想法。假如说真实的想法要有的话,那就是大脑一片空白,内心空空如也。
生命最本源的动机和冲动是没有那么轻易就会被挖出来的,或者轻松自如地显露出来的。不知道为什么,人类会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动机潜藏至深,像无底深渊一样,防贼一样提防自己的挖掘。人类宁可虚假地、肤浅地活一下,向别人看齐,也不愿暴露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对大多数人来说,有意识地显得平庸就是他们乐观活着的保证,尽管他们内心驻着一个神,但他们仿佛担心那是一个小鬼。
只有通过禅宗、一部分哲学思想、一部分不昧于教条的其它宗教,可以改变这个状态。人类的骨子里是害怕卓越、害怕崇高的,他们并不真的希望改变现状,即便他们身处牢狱之灾或地狱之火时,他们也并不真的希望改变现状。也就是说,无论是良好的习惯或不良的嗜好,他们并不真的希望打破它。
这就是我们面临的真实的问题:生存的严峻状态被日常生活的松驰情形稀释掉了。我们听古典音乐或阅读经典大论会头疼;我们总是追逐于新奇的事物,殊不知不变的规律就是我们总是热衷于追逐新奇的事物;我们总是盼望着能把自己的身体和精神扩充升级,哪怕是机甲的、人工智能的也行,可是真到了那一天你还是泯然众矣;我们总是渴望作出改变,但当拥有改变时,却发现什么都没变,你和前人、古人、先人的活法本质上并无区别。
人拥有的一个最大的习惯便是:习惯活着。每天吃同样的饭、睡同样的觉、打同样的卡、见同样的人。而当生活方式演进时,你又将形成新的习惯。你每天都在为一些新的习惯而努力,其实你不自知而已。断舍离的习惯好不容易养成,疫情一来,又该是囤货的习惯了。受商业式旅行的渲染,必须要多去一些远方,而这个习惯也遭到了疫情的阻挠,你待在家中神游世界倒是可以,或许你养成了和庄子一样的习惯也未可知。
许多人之所以苦恼或焦虑于养成良好习惯,多多少少是希望有掌控生活的感觉,他们把对生活的不满投射到自我习惯身上。他们假想有一天,他们拥有良好习惯,也就拥有良好人生。他们同样希望,自己的“身份确认”是成功人士的,高级阶层的。却不知道那时又会有相应的焦虑接踵而至。他们内心的神教导他们说,你根本不用改变,你现在就是最好的。但他们不相信,他们要作出改变,他们认为自己的人生是卑微的,甚至是悲惨的,总有光鲜亮丽的人在他们面前招摇,这促使他们以为自己需要改变。
《坚持,一种可以养成的习惯》 [日] 古川武士著,陈美瑛译,后浪|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6年5月
这与我前面讲到的矛盾吗?恰恰相反,它们构成了一种统一:他们想要作出改变;他们骨子里害怕改变。这样一来问题就清晰多了,他们既想改变又害怕改变,这两样没有一样他们是彻底相信的,因此他们从出生到死亡,就是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犹犹豫豫中度过。没有一个人类不是双子座的。
因此即便你翻烂了成功励志类的书籍,即便你坚信21天会养成一个新的习惯,即便你知道每天改进一点点将来就会有质的飞跃,你终究还是在首鼠两端游移。禅宗中有“直心是道场”的话头,西哲有“人无法同时踏入两条河流”的名言,但你还是你,你还是那个既想改变又害怕改变的人类。
“积极心理学”在我看来是一种给平庸者的安慰剂,稍微好点的说法是维生素药丸,你感觉每天都需要一些,但真碰到麻烦了,却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不信的话你可以尝试去服用以下精神保健品:《掌控习惯:如何养成好习惯并戒除坏习惯》、《事实:用数据思考,避免情绪化决策》、《深度工作:如何有效使用每一点脑力》、《心流:最优体验心理学》。
心理自助类书籍。
这些精神保健品往往强调,只要你坚持照着做,肯定就会有奇迹出现。问题是没有人会坚持得下来。坚持是需要强大的能量来源的,一本这样的书能提供这样的燃料吗?如果可以,它直接改名叫《圣经》好了。
正是因为难以坚持,一些商业会玩这样的伎俩:培训机构和家长对赌,只要考勤做到不缺勤,学费全额退款。这真是一个养成好学习惯的办法,问题是我周边就没有家长坚持下来的。即便把这个样本量放大,能坚持下来的也是凤毛麟角,而且一定在其它事务上付出了得不偿失的牺牲。
原因很简单,我们处在一个复杂多变、充满风险和未知情形的世界,我们需要不停地作出最有利的决策。因此我们会允许自己容纳某些不良习惯:拖延、健身卡落满灰尘、报复性购物或暴饮暴食。
但是此时我们又是充满内疚的——有不良习惯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又内疚,想作出改变,因此撕扯。社会习俗告诉你:你将为不良习惯付出代价;个人情绪告诉你:再无耻一会儿。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振作起来!丧下去!
02.养成良好习惯,要反求诸己
你必须只容纳一个声音出现,你必须做出选择:哪一个才是你内心真实的声音呢?这有点像“真假美猴王”,人生处处充满考验,考验的目的是让内心那个真实的想法出现。假如没有通过考验,真实的声音就会混同、淹没在众多的声音中,使你迟迟找不到你之为你的意义何在,何者是你的“天命”——什么是上天委派给你的使命。天命难违,但孔子说一个成熟的人要到50岁才能找到自己的天命。可见这件事情多么复杂。找到天命便是一个人自我觉悟、自我启顿的临界点,他不会再被欲望遮蔽,也不会再被烦恼和焦虑折磨,有些外界的刺激想要迷惑他、诱惑他,那也是相当困难的:科学家会解释他的激素分泌水平变低,于是对外界的刺激无动于衷。
激素水平与内心的坚定的确有一个反向作用。年轻时,激素水平偏高,能够向外界也就是一个表象世界去寻求真理,他的感官、思维需要在与客观环境的协调与冲突中得到完善。所以,年轻人必得拥抱世界,寻找刺激,标新立异,追逐新奇,他才能完善自己的体格、人格、大脑发育与道德。他的心智水平也在逐步地攀升。从进化的观点来看,他必须在“自适应”之前尽快“适应”环境,以及锻炼在各种极限环境中生存及存活得更好的能力。
然而到成熟期时,环境已经对他不构成威胁因素,他的生活开始安定下来。他对山崩地裂也见怪不怪了,可以泰然处之。他知道对付无常的唯一办法就是如常。所以,我们看到影视作品往往会表现这一方面:一个太极宗师,如何在大敌当前时,仍然生火做饭,把碗端正,饭要一口一口地吃。
“自适应”也是一个自洽的过程,人终于可以操控自己的想法,不再受自己的想法操控,也不再受自己的想法折磨——在青葱岁月,那些想法折磨得自己会痛不欲生。用《金刚经》的说法是他无法“降伏其心”,他也做不到“念起心觉”的训练。
在这个“第一义”没有解决好的基础上谈习惯的改变或养成是没有意义的。人很快就会故态复萌。这就像孩子玩积木一样,因为不知道坚固地基的重要性,虽然仅凭技巧一样可以码得很高,但风险随时会袭来,积木轰然倒塌,一切回到起点。
《富兰克林传》作者: [美] 沃尔特·艾萨克森,孙豫宁译,中信出版集团,2016年7月
年轻时向外寻找,发现这些原来都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年岁稍长,人到中年,他的新陈代谢和激素水平变低,这使他的能量更多地用于提升脑力和心智水平,而不是通过运动和活跃将自己消耗成一个白痴。他已经拥有大量的经验教训了,他知道哪些是无用功,哪些是坑,哪些是得不偿失,他终于会分辨虚弱与坚定、真实与幻想。他也不会将精力投向虚妄的情感游戏、无用的社交以及受“讨好型人格”的摆布。
中国古代圣贤的训练方法比西方心理学家总结的技巧要有用的多,因为圣贤能紧紧抓住这个“第一义”不放。咬住这个根基则各种次生、次要问题迎刃而解。不了解这个“第一义”,则难免陷入搬弄光影、不明是非的境地。这个“第一义”简单地来说就是“不假外求”——不要向外界寻找,在外界是不会寻找到答案的,外界的万事万物都是内心投射的一一反映。所以悟道者能说出“青青翠竹,皆是法身(本体);郁郁黄花,无非般若(自性)”。儒家的王阳明也说了著名的一段话:大意是你不看花时,花和你一起寂然;你看花时,花便一时明白了起来。他因此说:花不在别处,在你的心内。
这颇像先验唯心主义的论调,不知道康德听了这席话后会做何感想。或许哲学家又有“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感喟。当你拆解了这个现象世界,便能体会到“陆地平沉、虚空粉碎”的快感了,这当然很惊心动魄,险之又险,因为你离精神病或疯子只有须臾的距离。
我们羡慕精神病,因为只要你观察,便会发现精神病拥有常人所不具备的能量——他不知疲倦喋喋不休精神奔逸。但我们又恐惧精神病,因为这么洪大的能量并不受控制。所以,如何既能控制,又能有巨大的生命能量的发动,便是修为和修养要去实证的,这需要点滴之功。前提是不要向外界去找。
“不假外求”之后,你才能做到“反求诸己”。怨天怨地怨他人,怼天怼地怼祖宗,有些人一辈子都树立了一个假想敌,为了维护自己小我的正确性,他把诸多时间用来反扑他人,以反证自己是英明正确的。比如说写文章,明眼人一看便知他的所谓细节描写只是多余的堆砌,然而他偏要说这就是他想要达到的效果。于是他便没有提高的可能了。我也看到了一些人打拳,发明一套自己的拳架子,美其名曰找到了“心法”。还有某些书法家亦如是,过早地要创立一个自己的体例和辨识度,终于也行之不远。正确认识自己有多么难也。自洽以及自适应是多么难也。一个人有不良习气却不自知,甚而振振有辞——这是必然的,习惯已经自动生成并运行。
“反求诸己”就是从自己身上找问题,而且每次只解决一个问题。如果你看《富兰克林传》,发现他和东方的圣贤用的是一种方法,他每次只改进自己的一个毛病或不良习惯,到半年后,这个毛病完全去除,他再改正下一个。这种方法看起来很慢,但实际上却是非常快的,且不易复发。我们当代的人,有必要先把不停看“手机”这个毛病改正过来。我们被手机控制,而不是手机控制我们。即便你是在读书,假若你被书本控制,而不是你控制书本,那么你仍将一无是处。这就是“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之谓也。首先你要弄懂书中所讲,然后要生发自己的理解,并且能对书中精义予以阐发,这书才算是读通了。
《现实感》以赛亚·伯林著,潘荣荣、林茂译,译林出版社,2011年1月
然而手机呢,手机的功能实在是太强大了,之前是电脑、笔记本电脑,现在则是手机。手机上可以下载无穷无尽的应用软件,人的大脑有一个习性是非常不好的,那就是它在不停地寻找食物进行吞噬,大脑容不得片刻清闲,如果一旦清闲下来,人就会发慌,所以大脑总会寻摸些什么事情做,让五种感官寻找新的刺激。而手机则是一个最好不过的吸取大脑能量的载体。它既可以提供工作,也可以提供娱乐,而且现在又通过社交互动把你和他人的联系捆绑在一起,你只要在线,就能体会到这种共振。一旦当你远离手机时,你便会失落,束手无策,甚至无精打采。在你意识不到的时候,你会惯性地打开手机,去刷那些跟你没有多大关系的即时的刺激。而此时,你甚至遗忘了你拿起手机是要打开某一个文件,或回复某人的一条微信。你不知不觉刷朋友圈就过去一个小时了。你似乎接受了一些观念、知道了一些事态的动静与真相、了解了朋友们的一些处境和展示——你分享、共振、移情这个社会与你或近或远的联系,你获得了一种虚假乃至虚弱的在场感、参与感和现实感。
正如柏林在《现实感》中所说:“人们有时候会逐渐讨厌起他们生活的年代,不加分辨地热爱和仰慕一段往昔岁月。如果他们能够选择,简直可以肯定,他们会想办法往自己的生活里引入来自那已被理想化了的过去的某些习惯和做法,并批判今不如昔。”现实和现实感从来不是一码事。人们为了追寻现实感,往往会逃避现实。而手机就是最好的一种工具:你拥有了现实感,却活在虚妄之中,它并不是你的现实自由。
03.如何训练自己的大脑,让它不假外求?
当然,把一切矛头指向手机这种工具是不对的,正像你玩电子游戏上瘾一样,批判电子游戏也是不对的。我刚刚才说过要“不假外求”,你不能把自己的问题责怪到客观环境或工具头上。因为当你可以控制自己时,你只要远离它就可以了。比如设置一个抽屉,老老实实把手机投进去,只在规定时间浏览即可。真正的矛头是你自己的大脑,因为你的大脑永远要寻找新鲜的食物,佛家将其称作“思食”。你的大脑不会消停哪怕片刻,它永远是一念追着下一念。如同一锅沸腾之水。除非你走向失眠、神经衰弱,否则它不会善罢甘休。它总想要折腾一些什么事,它要你饲养它、听命于它。它知道权力最大的一种特性:要不停地发号施令,直至你习以为常,没有反思的能力,也不知道反抗。
也正是这样,大脑意图让你相信,它不是工具,而是你的主人。大脑欺骗你,让你以为它之所想,便是你之所想。所以大脑不停地训练你的行为习惯,直至你对它的授权变成它控制你了。
所以,要养成良好的习惯,首先要“反求诸己”;其次便要支配你的大脑,而不是受你的大脑的支配。你可以试验一下,你是否还拥有支配自己大脑的能力,你说:关闭吧大脑。但它仍然在继续思考。这就像电脑中自动运行的进程在消耗内存一样,你关不了机。继续睡觉,大脑仍在自运动行,无数个梦,大部分你都不记得。只有大脑,是比手机更强大的工具。它日以继夜的运行,使你不得片刻休息。
如果谁能训练自己的大脑,让它该休息时空无一念;让它该工作时专于一念。那么就可以说,一个独立的人,他的习惯始告养成。不会因为看了一些积极心理学以为可以改变自己,但终于半途而废——因为他并没有改变自己的大脑。
这种训练方式瑜珈、静坐和哲学、宗教中多多少少是相通的,是精神底座。比如说,关于呼吸,如何把意识集中到自己的呼吸上,就可以训练专注力;当呼吸进入平稳和均匀的频率时,大脑的活跃程度就会消停,大脑的想法也会趋于平静,这时,大脑就得到了彻底的休息。这需要长期地不懈地训练,大脑的意识会被训练得越来越明晰、准确、舒张。
《赳赳说千字文》胡赳赳著,紫图图书|广东人民出版社,2018年10月
儒家在《大学》中公布了这种训练方法和流程:“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止定静安滤得,是其六字诀。到宋明理学中,更是将“静坐”作为其个人修养的日常功课。儒家讲究“正襟危坐”、“闭目养神”,不纵逸自己的耳目。所以,书房是儒子们的精神濡养空间。到宋明清时代,从程朱陆王到曾国藩,都是这一良好习惯的受益者。
朱熹提出“半日静坐半日读书”。且称“入学功夫,需是静坐。静坐则本原已定,虽不免逐物,及收归来,也有个安顿处”。二程则以“默识心通”为主导,以静坐和主敬为纲领,“观喜怒哀乐未发前之气象”。陆九渊言“宇宙即吾心”,更是不假外求反求诸己,“静坐而发明本心”。王阳明的静坐办法分两步走:一是息思虑;二是审察克治。还有后继者曾国藩,平生功业,也是能控制大脑而不受大脑控制之人。他智力一般,但却是能克服坏习惯而铸就好习惯的代表:“每日不拘何时,静坐四刻,体念来复之仁心,正位凝命,如鼎之镇。”
有些教条主义者会攻击:不假外求,当外界社会之不存在,这不是闭目塞听吗,公共知识分子的使命到哪里去了?只是安顿身心,置他人之遭遇于不顾,岂不是忘了人我一体的责任?不去改变外在环境与制度,雾霾来了瘟疫到了只是教人心理自适,这是何居心?
这便是对“体”和“用”不明的典型思路,究体之学与致用之学的争论。人之“自适应”是扩充人之本体;人之对外界做功,是发挥人之效用。在本体层面上,个人如何自处,充分影响到个人效用之发挥。佛教之小乘与大乘,亦有此等矛盾:小乘究之本体,成一自了汉;大乘究之效用,普渡众生。此矛盾亦有统一性:如不究本体,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还没拯救到他人,便已自陷险途;如不究效用,自了汉仍是自私自利,毫无功德,明哲保身,不过锦衣夜行而已。
对于“体”和“用”,还是跟人的“大脑”有关。“大脑”始终倾向于“用”,而关闭控制“大脑”则倾向于“体”。穷体而达用,此是大用;周用而致体,此是大体。故体用又是不二的,全体即是大用,大用即是全体。先别说拯救他人,不让他人来拯救你,便已是功德了。若大体建立,随叩随应,自会有应验效用处,等你去发挥。
因此人不能做一个糊涂蛋,盲目受他人观念影响,否则便是“小人之德草”,风吹两边倒。刚看一篇文章,觉得有理;又看一篇驳斥文章,还是觉得有理。幸好不是陪审团成员,否则被层层调动,情绪所染,难能自己,便终于误下痛手了。
道德或智力优越者,也不要滋生出傲慢习气,否则与大款无异。学识丰富、家产多金本是好事,但若一滋生傲慢,便等同下流。中产及上流,最难对治的习惯便是“我慢”。这也看不惯,那也看不上,贡高我慢,自然吸收不进新的知识,尤其是一些专业人士或专家,轻易就观念固化,再过三五年,也就被时代淘汰了。
而积贫势弱者,难以对治的习性则是“愚昧”,他们敢于冒险,因为生活在风险之中是常态;也不怕失去,因为没有什么好失去;他们常常冒失于对轻重好坏的判断,更不愿意在教育上花钱,也实在是无钱可花。因此也就剩下看热闹的劲头了。业风吹到哪里,他们就散播到哪里,自生自灭。
“启蒙”也就任重道远,“愚者相”并不只是在鄙里乡郊,几乎所有一线、基层、刚参加工作的人,他们有的是力量,却无从调动,或任某种意志摆布。他们丧失独立的自我而不自知,他们拥有的只是服从的习惯。而且,学校教育也早就把他们变成了统一式的、平庸的、随大流的人格特征。
一个人只要缺少自我反思的能力,他便必然是愚昧的。他把命运视作老天或他人的安排,这是不可以的,这是最大的愚昧。如果是在这样一种习惯之中,所谓的随遇而安,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把戏。随遇而安是一种表象,你要研究随遇而安骨子里的不同:随遇而安必有大事焉;随遇而安无有大事焉?境界高的人,随遇而安亦可,随遇不安亦可。境界不够的人,拿随遇而安当逃避现实的自我安慰。
我们的社会十分不幸地处在社会达尔文的境地,肉食强食、优胜劣汰。“动物性”和“资源论”仍然是拆解他人行为方式的两项利器。如果从动物的本性出发,你会理解这个社会存在的本质问题。活着就需要生存资源,活得更好则需要更多的生存资源,而社会上的生存资源又是既定的(GDP的奔跑,只会让贫富差距扩大)。你的资源多了,他人的便少了。无论是一个家族,还是一个公司;无论是做亲戚,还是做同事,这层关系都会是非常微妙的。即便是皇帝与王爷之间,领导者与下属之间,也隐藏着这种微妙的威胁、争斗和嵌制。更不用说所谓的职场斗争、所谓的劳资纠纷了。凡是有组织的地方,把人和人搁在一块做某一项事业或事情的地方,这种“动物性”和“资源论”都会体现出来。
这也是为什么,越有洞察力的人,越想拥有的生存习惯就是成为隐士,远离一切组织与机构。只要拥有简单的生存资源,能够自食其力,我就奉劝你不要把生命浪费在无谓的人事争端上。很多事情要放在临终来看,临终看时,你至少不会懊悔为不值当的人徒费了太多心机与口舌。
作者 胡纠纠
编辑 走走 徐伟
校对 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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