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媒体报道未成年恶性犯罪案件时,都会引来社会公众的激烈讨论,人们震惊于犯罪手法之残忍,感叹于凶手之低龄,探讨防止未成年犯罪之责任所在……
其中最受争议的是,莫过于对未成年犯罪判罚标准的讨论。
因为我们会看到,2017年在韩国就发生过一起恶性案件:仁川女童分尸案。女高中生A某遇到有小女孩找自己借手机想打电话给妈妈,她以手机没电、需要回家充电为由,将对方诱骗至家中,随后将其勒死并分尸,还将女童的手指打包成礼物送给自己的女友B某。
(图源:hankookilbo)
而最终,A某被判20年有期徒刑,B某因涉嫌指使杀人、协助弃尸等行为被判无期,后在二审中改判为13年有期徒刑。这引起了舆论的哗然。
(图源:yonhap news)
人们心中的朴素正义观,对于受害者及其亲属的同情,对于凶手及其家庭的愤怒,驱使着大众不断扣问:如此残忍的案件,仅仅判20年和13年监禁就可以吗?杜绝未成年犯罪,法律应该怎么做?社会应该怎么做?我们能做什么?
最近,就有一部电视剧,将目光聚焦到了未成年犯罪这一话题上。
《少年法庭》, Netflix韩国律政剧,上个月25日播出以来,豆瓣评分8.9,IMDb评分8.2。
这部剧的开头,便是一名浑身是血的男孩在街上游走,撞到行人时,还会向对方借手机打电话。
最后,他撞上一名警察,慌张中掏出一把斧头,自白道:我杀人了。揭开了8岁男童遭肢解案的序幕。
没错,全剧的第一个故事,正是由仁川女童分尸案件改编而来。
此时,根据警方掌握的信息,嫌疑人白成友,13岁,自称在所居住小区内遇到一名8岁小男孩找自己借手机,于是他以手机需要回家充电为由将对方带到家中后勒死,并肢解、弃尸,数小时之后自首。
他们素不相识,无冤无仇,案发时是白天,附近有派出所,有学校,他就这样肆意妄为,进行绑架、杀人、毁尸、弃尸,可谓令人发指。对此,部长无奈感叹:这就是当今少年犯罪的现实。
(图源:gaze 以下剧集截图同)
“我们最多只能判他在少年院中呆两年,因为他未满14岁。”
因为按照韩国《少年法》(此法律适用于未满19周岁的青少年)相关规定,未满14周岁的罪犯无法判刑,而对于犯罪时未满18周岁的少年,刑罚最重为十五年有期徒刑。即便涉及杀人、强奸等特殊暴力犯罪,未满18周岁的犯罪者也只能被处以二十年的有期徒刑。
而剧中这个嫌疑人,才13岁。
面对这样的恶性犯罪,剧中的民众上街游行,要求改变法律,严惩少年犯罪。
而另一边,跟随法官的调查,这名13岁嫌疑人的画像也逐渐明晰:
初中休学,曾旷课一周以上,生活在离异家庭,患有思觉失调症并接受药物治疗。
在法庭上,他左顾右盼,身后的家属席空空如也:母亲打电话告知法庭方面,说自己得迟点来。
当他看到一旁眉头紧锁着凝视自己的法警,他躲闪着目光,这一刻,他像是一个怯懦又无助的小孩。
可是随后在法庭上,他竟问道:
“我听说年纪未满14岁的话,就算杀人也不用入狱,那是真的吗?”
“太爽了。”
这一番话,让人脊背发凉。
等到庭审结束,白成友的母亲才赶到现场,当然,父亲到这时也依然是缺席的。
在辩解自己迟到是因为工作之后,母亲的第一句话就是询问:听说孩子不会被判刑,那么他要多久才能回归社会。
法官沈恩锡没有回答她,只是一边收起桌上放置的被害者照片,一边冷静询问:“你去拜访受害者家属了吗?”
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沈恩锡掷地有声地回复:“请你先去道歉。”
而另一边,被害者的母亲却对着沈恩锡哭诉:“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受到伤害的人反而在痛苦中无限自责。
而当镜头给到被害男童母亲送给沈恩锡的食物时,这一幕实在是太催泪。餐盒和袋子上都布满了可爱的卡通形象,说不定正是孩子平时会用到的餐具,这位母亲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做下的这一顿餐呢?
面对一个家庭幸福的破碎,法律应该予以正义,拥有极强责任心的沈恩锡便是抱着这般信念,抵抗住部长不允许将事情闹大或引来舆论批评的施压推翻了之前警方的结论,并继续调查。
因为沈恩锡发现,在白成友的背后,还隐匿着另一人——真正的主犯,一名休学的高一学生,是她用充电线将受害者勒死,并进行分尸,根据白成友的证词,在看到血喷射出来的时候,她竟还兴奋地手舞足蹈。
最终,主犯被判20年监禁,从犯白成友被判在少年院呆2年。
而这名主犯的父母在美国定居,将孩子的事情全权委托给国内律师所,甚至连庭审现场都不曾出席。
正如沈恩锡所说:“如果父母不努力,孩子是不会改变的。”
而案件结尾,镜头闪现回案发当时,女孩独自坐着听歌,小男孩想要找她借手机打电话给妈妈。
她闻声抬头,目光变冷:“妈妈?”或许这一幕正是昭示了她的杀人动机:为什么我没有的,你能有。
这样的犯罪者身份设定,也展现出编剧和导演对于社会的疑问:少年犯,错的只有他们这个个体吗?
电视剧中的女主角沈恩锡,是一名少年刑事合议庭右陪席法官。
少年刑事合议庭,需要同时处理少年保护事件和少年刑事案件。这里插一句,查阅了相关文献之后报姐了解到,韩国《少年法》规制的少年案件主要包括少年保护案件和少年刑事案件两类,对于少年保护案件采取的是少年保护程序,而对刑事案件则采取刑事程序。
所谓右陪席,是根据在法庭上座位而来的称呼:法庭中最资深的审判长坐在中间席位;第二资深的法官,同时也是案件的调查法官就是坐在审判长右手边的右陪席法官;与之相对应的左陪席法官,则是资历较浅的陪席法官。
剧中,身为右陪席法官,同时又是未成年犯罪受害者的家属,沈恩锡极度厌恶少年犯,她不认同法律对于这部分犯罪人群的宽恕,因此她亲自参与调查未成年犯罪案件,决定要改变这一切。
对于罪犯,她很冷酷,但对于受害者及其家属,她有着足够的温情:被害者的照片会被放置在案前和庭审席位上,被害者母亲送来的保温瓶,也被她挂在办公室。
她在剧中的一系列质问,也是很大一部分民众长久以来对于未成年犯罪量刑标准的疑惑和心声:
“等审判结束后,万一他们瞧不起法律,觉得法律可笑,那时候我们该怎么办?”
“万一他们长大后变本加厉,导致更多人受害,那时候谁来负责?”
“我们得告诉他们法律多可怕,我们必须教育他们,如果伤害他人,就必须付出惨痛的代价。如果父母因为心疼孩子总是包庇,那么国家和法院就必须介入积极介入。”
女主角代表的,就是对于未成年犯罪应该严厉处罚的观点,而与之立场相左的,就是左陪席法官,车泰柱。在个人经历影响下,他会对这些未成年罪犯嘘寒问暖,十分温柔。
会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思考问题,因为他的着力点在于,探寻犯罪背后的原因,防止这些少年犯再次犯罪。
正如一位豆瓣网友分析所言,故事中角色的立场,正代表着现实中有关未成年犯罪讨论的不同观点。
(图源:豆瓣用户@物自必腐)
而在本剧的开头,编剧就借女主之口点明过“少年法立法的最初目的,是为了改善反社会少年的周边环境并矫正他们的品行,以帮助他们健康成长”,并借助记者的反问带出“少年法的判罚并不是为了惩罚”的疑问。
那么这些判罚能够达到教化的目的吗?
在《少年法庭》中,我们能够看到真的被感化的人,但也会看到面对着会站在自己立场上思考问题、给予自己尊重和信任的车法官,几小时前刚刚离开管教机构回归社会的女孩,转身就再度偷人钱包,并一再装委屈。
能够看到全剧第一个案件中的犯罪者白成友,在最后一集中再度登场。
我们不得不深思:法院的判罚,能化解受害者心中的委屈,能让少年犯得到反省吗?
在《少年法庭》这部剧中,泪点很多,除了和现实的映射让人能够感同身受和引发思考,台词也颇为戳心。
譬如在第二个案件中,面对有过偷窃、性交易等记录的问题少女遭遇父亲家暴,曾是家暴受害者的法官车泰柱说道:
“遭受家庭暴力伤害的孩子,在受到伤害之后就不会长大了,即使过了十年,二十年,那也只是时间的流逝而已,他们会被独自囚禁在过去的日子里。”
还有沈恩锡对受害少女所说的:
“我想让你看到,受害者不会被关起来,施暴者才会被抓进去,被害者可以留在家里,加害者会受到惩罚,我会让你看见的,我保证。”
“真了不起,你撑过去了。”
因为犯罪者的未成年身份,在对犯罪之中人性之恶感到可怖和憎恶时,观众还常会伴有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和心痛,而如何引导和教育未成年罪犯,如何避免未成年犯罪,剧中或许给出了一些答案:
指出家庭在孩子成长中的巨大影响。
同时也指出,选择犯罪的是少年本身,环境不会让所有人都走向犯罪的道路。
强调即便处罚的对象是少年犯,但少年终究无法独自长大成人,这份责任,监护人也应一同承担。由此凸显了父母在子女教化过程中的重要性。
也强调法律的引导作用,比如提出任何人都可以指责少年犯,但是能给予少年犯机会的,只有法官。
和社会制度的规范作用,比如提出要改变社会体制,改善人力资源和社会设施等。
而这些,仍需要更多的人去探索,去讨论,去总结,去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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