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竹图题诗重点词(黄蕉风墨教)(1)

墨竹图题诗重点词(黄蕉风墨教)(2)

墨子生平,历来难考。墨家踪迹,亦难定分。司马迁著中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史记》,将孔子编入“世家”,将老子、申不害、韩非、孟子、荀子编入列传,凡诸子百家之中具有重要影响力的学者,基本都有详述,唯独对墨子语焉不详,仅于〈孟子荀卿列传〉中附二十四字:“盖墨翟,宋之大夫,善守御,为节用。或曰并孔子时,或曰在其后”。对于《史记》未为墨子作传之原因,学界有多种说法,或曰司马迁尊儒辟墨,阿附时尚,门户私见太重;或曰其时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乃慑于王官学的权威才隐而不载。

民国学者吴雷川对此有一个看法。他认为,《史记》本存墨子传记,唯在后世流传过程中出现亡佚,或是后人抽取原文改换篇目,以致难见全貌。原因有二:其一也,吴雷川引今文经学家崔适观点,认为《史记》本多残缺,迭经后人篡改,有诸多妄作的篇幅。又因刘歆“造经”之故,可能将原有墨子行传的全篇删去,或伪造他人之传以充数;其二,《史记‧孟子荀卿列传》中载墨翟部分的二十四字,系前文所脱而倒列于末,或后人旁记而窜入正文。这种情况又有两种可能性,一是后人见〈孟子荀卿列传〉中除传主孟轲、荀况外,尚记阴阳家邹衍、名家公孙龙以及慎到、尸子、剧子、李悝、长卢等其他诸家代表人物,唯不见墨家学派代表人物墨翟,于是妄自添加;二是后人有感墨学在先秦时代与儒家并称“世之显学”的显赫学派地位,觉得忽略不计说不过去,就在删改《史记》的时候,于〈孟子荀卿列传〉之后胡乱加上二十四个字,故而墨子事迹缺乏记载,完全后人妄作删改所致。吴雷川言:

现存《史记》一百三十篇中,据崔适所考证的,竟有二十九篇是后人伪作,篇文既可以伪作,篇目自然也可以抽换。那末,我们说《史记》原有《墨子传》,后人抽去其原文,并改换其篇目,伪作一篇别人的传来抵补,岂不也是意中的事?。

时人多有将《史记》中记载墨子行传事迹过简,归咎于司马迁不喜欢墨家。对此,吴雷川持相反意见。他认为,司马迁并非不喜墨学、阿附时尚、慑于儒术权威,原因有三:第一,司马迁非存学派门户之见,刻意删减或隐去墨翟及其学派言行事迹。理由是苏秦、张仪、孙武、吴起等纵横、兵法诸家,未必皆为其所喜,尚且单独作传;且墨家在历史流转中演变为游侠一脉,墨即为侠,侠又是儒之敌,《史记‧游侠列传》激赏巨侠郭解以非儒;可见司马迁非以个人好恶为取舍。吴雷川此论系反驳孙诒让《墨子后语》所言“太史公述其父谈〈论六家要旨〉尊儒而宗道,墨盖非其所喜”的观点;第二,司马迁在《史记》中俱道儒墨事迹,有“儒墨皆排摈不载”(〈游侠列传〉)、“推儒墨道德之行事兴坏,序列着数万言”(〈孟子荀卿列传〉)、“剽剥儒墨”(〈老庄申韩列传〉)之语,非全然不提及墨翟及墨家。可见司马迁并非对墨翟及其学说全无了解。

吴雷川此论系反驳孙诒让所言“史公实未尝详事校核,亦其疏也”的观点;第三,又因《史记》通篇多处提及“儒墨”,且西汉初期游侠之风仍盛;加之司马迁在〈儒林列传〉对曲学阿世之儒公孙弘辈颇有微词,实为表彰游侠(墨者);如之可证胡适《中国哲学史大纲》所言“司马迁做《史记》时,墨学早已消亡”以及冯友兰《中国哲学史》所谓“司马迁作《史记》时,思想界已成为儒家之天下,故孔子跻于世家,而墨子不得一列传”的观点为缺乏依据。

无论吴雷川的观点是否得当,至少我们知道一点,那就是因相关典籍文献和出土文献的缺乏,则考证墨子学说之源流及其学派风格,只能依靠传世文献的有限记载来进行推测。《庄子‧天下》曰:“不如此,非禹之道也,不足谓墨”,此谓墨子之学源出大禹;《吕氏春秋‧当染》曰:“鲁惠公使宰让请郊庙之礼于天子,桓王使史角往,惠公止之,其后在于鲁,墨子学焉”,此谓墨子之学源出周朝史官;司马谈《论六家要旨》曰:“墨者亦尚尧舜道”,此谓墨子之学源出三代圣王之道;《汉书‧艺文志‧诸子略》曰:“墨家者流,盖出于清庙之守”,此谓墨子之学源出淸庙之守;《淮南子‧要略》曰:“墨子学儒者之业,受孔子之术,以为其礼烦扰而不说,厚葬靡财而贫民,久服伤生而害事,故背周道而用夏政”,《淮南子‧主述训》又曰:“孔丘、墨翟修先圣之术,通六艺之论”,此谓墨子之学,乃学儒而反儒,脱儒而近儒。荀子称墨子之学“类于刑人”是为“役夫之道”,近代亦有学者如钱穆认为墨子学说源出“刑徒之役”。至于胡怀琛等考证墨子非中国人,墨子之学源出印度、阿拉伯,则已流为怪诞之谈了。

由此可知徒余“死文本”(《墨子》五十三篇)和“死传统”(墨学中绝)的墨子及其学派,无法像同时拥有“活文本”(包括四书五经在内的历代儒学文献)和“活传统”(自孔子开始不断延承的道统学统政统谱系)的儒家儒学那样,使人们能够通过其累世积淀的遗传,来确切洞悉墨子学说内在的思想变迁过程和墨家学派的外在的建制组织样貌。材料的缺佚,一方面固然对后人接近历史上真实的墨子墨家墨学造成一定障碍,但另一方面也给予了后世人们相当大的空间,得以创造性诠释一个“想象的墨子”,或创造性建构一个“想象的墨家”。这种对墨子学说及墨家学派的创造性诠释和创造性建构,首先发生在清末民初的墨学复兴浪潮中。(注释从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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