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宫斗,不谈恋爱,不走爽文路线,因为主角太难太苦,劝退了不少观众。
这部最近播出的国产古装剧,肉眼可见没有掌握流量密码,却逆势翻盘,播放量突破了9亿:
《天下长河》
清康熙年间,河南开封铁牛镇。
这一天,黄河边上的小饭店里,来了几个外地客人。
为首的公子哥模样,斯文有礼,看见路边蹲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就把桌上的烧饼递给随从,要给他吃。
随从顺手把饼扔在地上,喊道:来,吃吧。
谁料,乞丐捡起烧饼站起身,把饼扔回了桌上:君子不吃嗟来之食。
都快饿死了,还敢这么横?
一行人正要取笑他,只听那乞丐淡定说道:半个时辰之内,等你们都走干净了,桌上的菜都是我的,带回去够吃三天的。
对方纳闷,怎么就知道我们半个时辰要走?难道你是神仙会算命?
乞丐再开口,说出来的话更奇:半个时辰,秋汛就到了,你有胆量就坐下来吃。
又说:我是河伯投胎,摸黄河的脾气,比摸自己的都准。
按理说,秋汛信息,有水利部门通报,哪轮得到一介平民预测。换作其他人,可能早就把这乞丐当成疯子,偏偏这位外乡来的公子哥,想要跟这个乞丐打打赌。
乞丐赢了,他给一千两银子,乞丐输了,要自挖双目…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刚到,河面上就开始起浪,岸边的小船越来越晃,没过多久,巨浪翻滚而至,大地随着震颤,桌上的杯盏晃得叮当响…
人们敲钟打锣,奔走相告:潮神爷来啦!大家赶快跑,河堤要垮了…
乞丐反倒淡定坐下了,开始吃酒桌上的饭菜。
公子哥问他,怎么不跑,不要命了?
他笑道:淹我的水,下辈子才来,这水淹不了铁牛镇…
乞丐不知道,他眼前这位赌输了的贵公子,就是当今天子,康熙。
康熙也不知道,他眼前这个神奇的乞丐,就是他找了很久的治水奇才,陈潢。
历史传奇剧《天下长河》11月11日播出,一共40集,目前已经更新过半,全网播放量超过9亿,豆瓣评分8.2,叫好又叫座。
剧集讲述了康熙年间,两位水利专家,安徽巡抚靳辅和落第书生陈潢,一长一少携手搭档,克服万难,治理黄河的故事。
有网友评论:看腻了古偶剧,有这么一部历史韵味儿十足的历史剧出现,真是耳目一新啊。
老实说,这部剧拍得并不完美,距离《雍正王朝》《康熙王朝》这样的神剧有不少差距。
戏剧冲突不够强烈,情节上还有不少bug,有些情节太过插科打诨,惹出不少争议。
还有美化封建帝王之嫌,要知道,现在很多观众已经不吃“千古明君,坏的都是下面的人”这一套了。
但乌鸦还是想推荐它,因为它在现今国产剧中太稀缺了,已经很久没见这样考究的历史剧了。
有人说,一部治黄史,半部中国史。
5000多公里长的黄河,像一条长龙,滚动在中国的北部,它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哺育了灿烂的中华文明,但同时,也是一条桀骜难驯的忧患之河。
据统计,历史上黄河改道二三十次,其中大规模的改道就有六次。
几乎每一次改道,都是古代中国一场持久的灾难:房屋土地淹没,无数人丧生于急流之中,数百万民众流离失所,随之而来的是饥荒、瘟疫…
解放前的两千多年里,黄河中下游地区的灾害就有1500多次,平均一两年就要来一次。
早在上古时期,我们就有了大禹治水的故事。而历朝历代,不管王朝姓李姓朱姓爱新觉罗,治理黄河都是第一要务。
历史上有多少治河人前仆后继,不畏艰险,为实现黄河安澜而努力,他们的名字,却很少被世人所知。
《天下长河》的导演张挺,是山东人,从小在黄河边长大,儿时的记忆里,每到汛期,大人们都很紧张,对黄河决堤的恐惧,仿佛已经写进中国老百姓的DNA里。
他见过98年的洪水:洪水现场的声音比老虎咆哮声简直恐怖100倍。我家在济南,那会儿公交车都被水冲得到处跑。在洪水面前,人就像小蚂蚁,洪峰扑来的时候,没有“高音”,基本上都是“重低音”。见过了,才知道害怕。
而张挺小时候就见过黄河边立着的靳辅和陈潢的石像,查了资料才知道两人的治水事迹。
十年前,他写好了剧本,但因为涉及太多专业知识,怕市场不接受,搁置了多年。
所幸,今年终于与观众见面。
《天下长河》中的靳辅和陈潢
光是题材这一项,《天下长河》就赢了大半,片中跟治河相关的情节,真实、务实、细致,令人信服。
比如,为呈现更真实的洪水冲击效果,剧组在横店挖了一条占据几十亩地的“黄河”、垒起一个六米左右的堤坝。
戏中人们被洪水打得东倒西歪,拍摄时是先用钩机把演员拉住,每两吨水对准一个演员,从河堤堤对面通过滑梯一泻而下,水一下来,演员根本站不住…
比如,剧中精心制作还原了古代河工用的河笼、铁滑车,还有古代测量仪,普通观众都是第一次见。
再比如,上文讲到陈潢与康熙打赌,有一个细节,陈潢观察到河边漂着很多白色泡沫。
那是因为上游水量增大,泥沙随着水量急湍地流至下游,才会导致河岸两侧浮现泡沫。
众所周知,黄河难治理的原因是水少沙多、泥沙沉积,抬高了河床。
自古以来对黄河的治理,就是把堤坝修得很高,然后不停挖淤泥。
但到了靳辅和陈潢两人,观念改变了。
他们提出,要治理好下游,先要在上游植树造林,稳固水土。
他们还认为,黄河的主要问题是流速太慢,应该把河道收紧,加快流速,流速一快,泥沙自然就带走了。
这个思路在今天看来很合理,但在当时,挑战了大多数人的认知,引发了激烈的反对。人们害怕,黄河加速,那还得了?
而更重要的,做这些事要耗费巨大的财力物力,花上数十年的时间才有成效,搞不好就成了扰民工程。这极为考验决策者的魄力和耐心。
片中有这样一段,靳辅和陈潢实地测绘考察回来,向康熙汇报,并为河道工程提出了三个需求,可谓是每一条都触碰了禁忌:
一是要人,所有的河务官员由我们来挑选;
二是要钱,治河银两,逐年拨给,第一期工程就要250万两;
三是允许河道招兵,保护大坝不受破坏。
这一下子捅了马蜂窝。
人员任命,关系到权,银两拨给,关系到利,无论动哪一个,都是动了别人的蛋糕。
征兵,更不得了,四舍五入说你造反都行。
两个耿直的水利专家想为民办实事,换来的却是百官的阻拦唾弃。
这也就是《天下长河》想要表达的更深一层意思:比治理黄河更难的,是在官场斡旋。
片中花了相当多的篇幅,描绘了一个贪腐成风的大清官场,真·官场现形记。
朝廷拨下来的治河经费、赈灾物资,被官员层层贪污,中饱私囊。
河道治理好了,争着邀功,治理不好,就甩锅给天灾,钱反正是有去无回。
河道工程对贪官来说,是旱涝保收的肥差。
治下的老百姓都快要饿死了,甚至开始易子而食,贪官们照样大鱼大肉,夜夜笙歌。
遇到上级领导来视察工作,更要好酒好菜伺候着,送钱送美女,打点妥当。
剧中有句形象的台词,这样形容官场:一回头全是笑脸,往前看全是马屁。
不跟他们同流合污,可以吗?
剧中有一个书生,中了探花,以为跻身公务员队伍,只要勤勤恳恳,就一劳永逸了,他太天真了!
高中之后,要去拜老师,没一百两银子,连门都进不去,拜同年,一个人至少得五两,单位(翰林院)里拜前辈,动辄十两二十两…
不去打点吧,以后有的给你小鞋穿,有的锅给你背。
拜完了山头,还要置办官服,出门得雇轿子,手底下得有几个打杂的,哪儿哪儿都得花钱…探花郎名头好听,倒把他逼得倾家荡产。
一年的俸禄就那么点,不贪,怎么活?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为官最重要的技能,就不再是办多少实事,不再是仗义执言,敢于说真话…
而是如何站队,如何党同伐异,如何逢迎拍马,如何昧着良心甩锅,保住头上的乌纱帽。
这也就是康熙所感慨的:这个朝廷里,会做官的人很多,会做事的人少。
靳辅的经历,就相当讽刺。
他自述为官二十年,尸位素餐,毫无作为,却年年提拔,结果只因为在黄河决堤时,奋战在抗洪一线,苦战十七天,却遭人陷害,差点性命不保。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别人都贪,就你清廉,别人都不干活儿,就你努力,你算老几,不排挤你排挤谁?
而当他有朝一日,得到康熙钦点,揽下治河工程,人家就乖乖让路了吗?
没那么容易。
等朝廷拨款给老百姓发安置费,一层层官员就是拖着不给发。
好不容易发下来了,又说要重新审核计算才能发放,一等又是几个月。
受灾老百姓要饿死了,他要开粮仓赈灾,地方官不买账,拿“这得层层上报”的话来应付他。
这就是一个腐败的官僚体制,让真正为老百姓着想,有能力办事的人寸步难行。
皇帝管吗?他不管。
因为他清楚,在这个体制之下,贪腐几乎是必然,贪官抓不尽,重点不是谁有没有贪,而是谁听话,能把事办妥。
康熙拿到记着贪污名录的小册子,却一把火烧了
这还是康熙的时代,康熙已经是中国封建王朝难得的明君。
纵观中国数千年的历史,英明的帝王屈指可数,文景之治、贞观之治、仁宗盛治、康乾盛世这样的治世,全部加起来,也不过数百年。
即使在治世,还有天灾,还有贪官,中国老百姓大多数时候,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而靳辅和陈潢,也绝不是最惨烈的知识分子,起码他们有机会一展抱负。
根据历史,一心治水的陈潢,最终因为得罪太多人,死于奸臣结党的污蔑之下。
而信任陈潢的治水能臣靳辅,遭到康熙猜忌,最后心力交瘁、累死工地…
其实我们知道,在任何一个时代,要做成一件利民的大事,都不容易。
因为那意味着,要去平衡各方利益,要去跟上位者据理力争。既要有如水一般的韧性,又要有如钢一般的硬骨。
导演说:靳辅是一个固执的“老实人”。但也许只有“老实人”才能干出这样的功绩。“聪明人”都会趋利避害,天底下的大事都是“傻子”干的。
但正是因为有这些“傻子”,在危难关头,不管多糟糕,不管有多绝望,总会有人站出来。
他们,是中国人的脊梁。
剧中有这样一幕,令人久久难以忘怀:
陈潢去探望靳辅,彼时,两人一个是沦为乞丐的落第书生,一个是沦为阶下囚的落难官员。
两人还不知道,他们即将联手,开辟治河的新天地。
他们在船舱底相见,来不及伤感,竟把耳朵贴到舱底,卧听涛声。
黄河水冲刷河底的石子,似洞箫,似暴风骤雨,像琵琶乱弹…
两人的脸上,带着几分陶醉与天真。
那闪耀的光芒,能跨越时空,点亮无数后来者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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