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事者写了篇文章,讨论《水浒传》中一个角色,唤作黄文炳的。
就是在江州浔阳楼上,看到宋江题的“反诗”,然后便去找蔡九知府,做出许多剧情来的那位“闲通判”。
文章很精彩,也引发了一些讨论。
这位黄通判身上,是有戏的。比如,他读过书,混进过体脂,然后又因故“赋闲”了。但他显然还想再进去,所以,其人就不免格外留心时事与门路。
他之所以常常舔着脸、陪着小心,去蔡九知府处走动,无事献其殷勤,思路还是在所谓“追求进步”上。
以当日文化和语境,这大体是不错的。
他一“读书人”,自负“士流”,又不想耕田,又不混黑道,或投军,看着也不甚能商,则谋食之途,实在不多。况又是食过几天禄的,纵然薄些,那滋味到底难忘。
《史记》谈世情,自四句话起,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谋食之事,圣人尚不能免,所以,实不宜以善钻营过苛他黄某人。
黄通判身上,其实是从前一般读书人常常要掉进去的一些剧情。看着,当然不十分好看,但这边满纸烟霞的许多“文化”,却又正是这么支撑与敷衍出来的。
这个,就不多说了。黄通判的问题,在于他这么搞宋江,算不算告密?
有朋友说,这当然算啦,人宋江不过是心里堵得慌,又喝多了酒,胸中一股牛X非吹出来不可,这才写了几句话嘛。这不是人之常情?
或者,这不是他宋押司这种小吏们不能兴头时的一般牢骚?多人性啊,有什么鸟规矩?
他黄文炳瞅着了,不说同情唏嘘几下,反而匆匆拿去,报与官府,做自己的进身之阶,甚至,还未必真能进步,那这不是猥琐的告密,又是什么呢?
这家伙,有点恶心啊。
有朋友则笑道,说慢,别急,那宋江题的,难道不是“反诗”吗?都“敢笑黄巢不丈夫”了,还要怎样?
这就是赤裸裸地抒情啊,难道堵得慌、发牢骚,就是不讲规矩的借口吗?
堂堂赵宋江山,岂容这种人撒野装X?况又是号称什么“及时雨”的,一看就是横跨两道,自带黑恶的贼形。
这种家伙,难道举报不得?所以,人黄通判不拿他进步,拿谁进步?
浔阳楼上,叽叽歪歪题壁抒情的家伙多了,有几个敢抒到“黄巢”上的?纵有,想必也是“批黄巢”嘛。
可见宋江这厮不体面。被整也是活该。这样一来,两下就撞上了。
哪里不对?这个后来被江湖上的老粗们活剐了黄通判,到底该摆个什么样的姿势才算合适呢?
其实《水浒》这部大书,隐藏了一个线索。
那就是老粗们活剐他之前,装模作样痛斥他时,点出一个,拿来作对比的,所谓“黄佛子”先生。
好汉们说,你看看那“黄佛子”,人过得多岁月,多静好?官府、群众,谁不说他体面?
再看看你,“黄蜂刺”!就你目光如炬,忠赵爱宋,敌情意识强?就你认识蔡九知府?
也不过是条见人府上宴客,便远远地不敢过去的可怜虫罢了。
你就想想,倘若“黄佛子”先生那天去浔阳楼看了壁上的诗,人会怎样?人一定是心中默念,去他的,不关我事,老子且去吃酒。
可见你真是罪大恶极。那老子们顺手杀了你,还真凑足了这场劫法场大戏的闲笔。
《水浒》是奇书呀。。
只借一个闲通判,便写出了当日大宋朝“体面人物”在“体面”与“不体面”之间的那些套路。
所谓体面的,还能再混几天。所谓不体面的,赶上官军不济事,可不就直接被好汉们宰了嘛。
这就是历史阶段到了之后的“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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