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优雅的胡子(吴永刚-Max)

越熟悉一座城市,就越相信一方土地有一方的灵气。这种灵气有些像人的脾气或癖好,既林林种种,又大小各一。它们在冥冥之中暗自挥洒,让所在世间的兴替盛衰,皆呈风格——对脾气自然一顺百顺,违了癖好难免波折坎坷。不管那结果是不是诸般巧合使然,却凭桩桩事例让人们不得不认可那叫风水的东西。一如今天所说的天津街批发市场所在的街角,八十多年来,虽百业流转,惟商韵起伏,竟未停歇。

吉林市古老街在哪里(吉林的街角八十多年前)(1)

在今天吉林市天津街与青年路交汇口的东北角,伫立着天津街批发市场。这个市场面积较大,汇集了日用百货、服装鞋帽、轻工家纺等多个门类的众多业户。尽管在网络经济和新冠疫情的双重冲击下,兴旺程度相较从前有些逊色,但与同业比较,人气仍位前列。而回望此处的历史,不难发现,从解放前开始,一波三折的发展道路上,商业企业始终是让此地名扬在外的主角,只不过最初时节,这里的一家堪称“怪兽”的特殊商业企业,却不是以服务吉林普通百姓为责。

民国初年,不要说青年路,就是今天繁华热闹的天津街,也并未形成。顺火车站南行至吉林城东大滩木材集散地,要转折数段崎岖土路才行。直到1935年,由火车站到东大滩,才打通了一条砂石路,按东关道路命名次序,定名八经路(命名详情见东关旧街漫谈:吉林市东市场等处的街路为何会呈规整的网格状 )。这八经路自诞生之日起,就有着“别样繁华”,且名称一直使用到解放后的1958年,因而在世纪之交时,在一些沿街老年住户口中,仍能听到八经路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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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生必支店南门旧影,图片右侧围墙一直存在到新世纪

对于修建八经路,当时的日伪当局是有一定规划设想的。八经路北段布局民间组织及民用商业网点,南段则依托铁路专用线,发展传统制材业为重。在南北相交地带,1935年时打通长平胡同和护昌街,修建了东西向的南康路(现青年路西段)。其中八经路以西的南康路上,均为日本官员、商团眷属住宅(《昌邑区志》),直到新世纪之初,青年路上还留存着许多日式别墅建筑。据伪满日文版《水都吉林市势概要》记载,在1940年7月时,一家名为“满洲生活必需品株式会社吉林支店”(以下简称生必支店)的“特殊企业”迁址八经路与南康路交汇口的东北角(时为文庙町八经路13号),随即建立起规模巨大的营业门市和储备库房,成为伪满时期日用生活用品的专营机构。

说起生必支店,可是伪满时期一家嚣张跋扈的商业企业。伪满之初,虽然所谓《经济建设要纲》名义上强调“各种经济,都委之于民间自由经营”,但实际落实时,却“废除了了自由竞争,根据使商业适应国家目的意图而采取所谓重要产业一公司一行业的方针”(《满洲开发四十年史》)。特别是在七七事变之后,由于日本侵略者的战线越来越大,导致伪满控制地区的通货膨胀日益明显,日用品短缺,价格上涨极快。为此一些日伪机构纷纷成立消费合作社,利用各自小团体所掌控的社会资源,规避进口和配给机构对市场供应的管制,解决内部“社员”对各种紧俏商品的消费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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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时,满铁福祉生计所残存的旧建筑,现已拆除

在当时的吉林城,所谓的消费合作社有许多,其中最主要的有三方势力:其一是满铁控制下的社员消费组合福祉生计所(即解放后六商店的平房),拥有运输之便;其二是伪满政府各级官吏(日本人任职比例极高)组成的伪满国家管理消费组合,拥有权力之便;其三是日本“商工会议所”合并吉林商会后成立的伪吉林商工会,利用拥有商品流通之便成立了吉林商工会消费组合。这三方势力中既有中国人,也有日本人,但各合作社所服务的核心对象皆是所在团体的日本人。

1937年之后,日伪当局对日用工业品的进口和销售实行了严格的“统制”,推行“一行业一公司”制度。在日伪政府与满铁等机构漫长的讨价还价后,1939年2月伪满洲生活必需品株式会社正式设立,同年6月,满洲生必在伪满各省公署所在地和主要城市设有支店25所,都附有仓库。它的经营对象是全部日用必需品(苏崇民《满铁史后篇》)。

作为伪满吉林省的省会,吉林市的生必支店由日本人大屋元带队,在当时的河南街91号设立了事务所。生必支店初建时,只是一个生活必需品的分配公司,它取代了过去的各种消费合作社,根据紧俏程度对日用品进行了甲、乙、丙三个级别的分类,并依照计划数量调控价格,针对特定人群进行销售。不久之后,生必支店迁址大马路(今重庆街),并按照日伪当局的指令,合并了“全满中央卸市场”下属的吉林市中央卸市场(经营生鲜副食品的批发市场),企业性质也逐步转换为独占输入配给、指定代理店、控制批发和零售网络、管理日用品价格的“特殊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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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任支店长铃木良太

吉林生必支店作为省一级的日用品专营部门,下辖前郭、三岔河、磐石、敦化等分所(《水都吉林市势概要》),管理区域较大。加之垄断了淀粉、砂糖、茶叶等八种副食品,专营军鞋、军用手套、以及日本国内的米酱、酱油(《满洲开发四十年史》)等大宗物资,需要配用一所规模较大的仓库。为此,1940年7月,生必支店迁离拥挤促狭的大马路,搬至八经路新址,并在新址建起万余平方米的大型库房。

拥有众多物资分配权力的生必支店并非造福吉林普通市民,其日用品销售主要针对在吉林的日本人。当时,包括粮食供应在内,都以一种特殊的“通帐”作为购买凭证。日本人和中国人在通帐供应内容和数量上,有很大的不同。生必支店控制的许多商品,并不对所有中国人,甚至不对吉林市的高级汉奸们销售。即便是物资供应相对宽松的铁路部门,中国员工“虽也可凭通帐购买东西”,但购买品种和数量远不及日本员工,更不会因可以购买到部分紧俏物资而改变其“受奴役、歧视的境地”(《吉林市铁路运输志》)。至于伪满时期吃大米饭都是犯罪的广大吉林市市民,生必支店所售物资绝然无望企及——那些不能惠及大多数人的供应,只能是侵略者和掠夺者高高在上的特权。

由于伪满生必从创立开始,就存在资金短缺的问题,经多方斡旋,才从满铁借得维系运转的资金,为此,对满铁仍保留的满铁生计组合这种福利部门,始终睁一眼闭一眼。然而从四十年代开始,随着日寇战争范围的扩大,日伪当局滥发货币,导致通胀严重,生活日用品供应愈发困难。在日本政府,特别是关东军的支持下,满铁的特权被逐步削减。到后来“满铁生计所,也不得不靠满洲生必的配给”(苏崇民《满铁史后篇》),生必支店遂成为伪满日用必需品销售行业的绝对霸主,更成为饲养侵略豺狼的一头“经济怪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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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年代纺织站内的库房

日本投降后,生必支店随之垮台。新中国成立后,这处带有库房的场地一直被吉林市的企业使用。其中八十年代的改革大潮中,当时使用此处的吉林纺织品采购供应站,更是创造了扭亏为盈的不俗战绩。1988年,这家企业在全国主营纺织品同类批发企业和省商业系统中,率先通过严苛的审核,跨入国家二级企业的行列(详见改革开放四十周年纪事——吉林纺织品采购供应站的改革风云 )。而后,在市场经济大潮中,这里更是孕育了天津街批发市场这一商业巨舰,成为服务吉林市市民的重要商业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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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年代,街角处曾经的建筑物

在时代的洪流中远航,冲上浪尖和跌落谷底实为在所难免。拉大时间的长度,人们不难发现,其实浪尖和谷底无非是路途上平常的一段——前进的道路上不会有永远的浪尖,更不会有永恒的谷底。于是在遭遇顺境或逆境时,人们无需过多困惑,就如同天津街和青年路交汇的这个街角:不可一世的生必支店,仅仅几年就烟消云散;亏损大户纺织站,竟然能够峰回路转。谁又敢断言目前实体经济遭遇的困境不会在不远的未来浴火重生呢?

“风水”轮流转,在下一次机会到来前,那些锐意在吉林商海弄潮的人们只需要冷静下来,学习、思辨、坚持,以及“积极地”等待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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