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凄美的感情故事(故事她身负婚约)(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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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未曾想过,姻缘桥的生意竟是这么好做,我昏睡过去的第三日,便被厚重的脚步声吵醒了。

推开门,站在院子里桃花树下的姑娘浑身泥土,发髻凌乱,脚腕似乎有所扭伤,她瞧着我,抿唇一笑。

竟是个凡人。

我挪步到她跟前,仔细瞧了瞧,发现她唇齿干裂,脸色苍白,显然为找这地方吃了不少苦。

我瞅了眼她腰间挂的上等好玉,脱口道:“你求什么?”

她声音很轻,带着些嘶哑道:“我想见见姜衍。”

我眯了眯眼,“他在何处?”

姑娘脸色微变,垂下眼皮盯着自己脚尖,随后微微一笑,落下一滴泪来。

“他死了。”她说。

我心口一窒,脑海中万千旧事倏忽飞过,她那滴泪,仿佛旧事重现,扰乱了我还未曾清醒的梦。

我回过神来,她正睁大双眼殷切的看着我:“你能帮我的,对吗?”

春风吹过,桃花似雪飞散,我点点头,继而又道:“可你能不能真的同他见面,我说了不算,他说了才算。”

她点了点头,有些脱力似的坐在了地上,脸上却有了笑意。

“他会见我的。”她呢喃道,继而又补充说:“他那么喜欢我,怎么舍得不见我。”

我蹲下身子将她拦腰抱起,她很轻,身上骨头有些硌人,我还想着要不要用用仙法,这么一来倒是省了。

她向我道了谢,坐在桌前帮自己脚腕上药,一边将药揉开,一边说:“从前都是姜衍帮我做这些的,不过,有他在,基本受伤的都会是他,他拼了命也会护住我的。”

我倚在檀木做的床架边,目光看向她,隔了会儿才问她:“你叫什么?”

她微微一怔,手中动作停了停,像是在犹豫了很久之后,才对我说:“公孙瑶。”

我闭上眼,把方才大致瞧了一遍的大殷史又仔细过了一遍,随后睁开眼看着她道:“你不是嫁到南方去了?”

她瞳孔一缩,显然紧张起来,良久不曾言语。

我将窗户打开,望着窗外的春景,等着她的解释。

大殷史记载,公孙一姓因新任丞相成为国中大姓,丞相独女公孙瑶自幼得圣上喜欢,年纪小小便封了郡主,封号南平。

大殷三十一年,南地自水路来犯,大殷苦战多日,终因不善水战而落败。败后割城和亲,南平郡主便被委以重任,去往南地联姻。

史书上言,她自嫁去十多年,未曾回过大殷一回。清灵山在大殷以北,她寻至于此,多少让人有些好奇。

外头鸟叫声叽喳响起的时候,她才终于开口道:“嫁去南地的不是我,是姜衍的姐姐姜蓉。”

我转过身子,看着坐在桌前低垂着头,满脸愧疚的她,听见她接着道:“她替我出嫁,让我留在大殷……”

“对她的弟弟好一点。”

2

公孙瑶说,她待姜衍一点都不好。

姜衍到公孙府的时候,只有五岁,他姐姐也不过七岁。

父亲带着两个脏兮兮又傻乎乎的孩子回府的时候,公孙瑶闹了好大一通脾气。

她以为这是父亲在外的偷生的孩子,怕这俩孩子同他抢父亲,故而瞧见姜衍那双带这些好奇与畏惧又黑白分明的眼睛,她不由分说便将手上正在踢的小沙包扔向了他。

姜衍没有哭,但是他的眼睛肿了好几日才好。

父亲紧跟着给她解释,姜衍和姜蓉并非是她父亲所生的孩子,而是父亲挚友,也是国中英雄姜程姜大将军的孩子。

姜程一年前于沙场战死,马革裹尸还家的时候,妻子承受不住丧夫之痛,一夕间疯病缠身,自此成了傻子。

孩子尚且年幼,姜家无所托,偌大家业,竟被下人分散抢空。

“我父亲先前便去接过她们娘仨,可姜衍的母亲不愿意离开破败的府邸,如此纠缠近一年多,姜衍母亲去世,父亲才将他们姐弟俩接回家中。”

公孙瑶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药瓶盖好,抬头看着我道:“可我并没有因为父亲的解释待他们好一些。”

大抵是同傻子娘亲待得久了,姜蓉大一些不大爱说话,姜衍虽比姜蓉活泛一些,却总瞧着傻乎乎的。

那时候的公孙瑶也不过五岁左右的年纪,可因着平时总与皇子交好,见惯了那些深宫里活下来的孩子的精明劲,越发不喜欢愚笨的姜衍。

姜蓉因为年岁大了,便主动请求去伺候老夫人,那会儿公孙瑶的祖母还在人世,尤其喜欢姜蓉这样规矩又周到的孩子,为此,姜蓉少受了不少苦。

可姜衍便不一样了,他因为年岁小,又是男孩子,便被父亲要求同公孙瑶一道去宫里陪读,这样既可照顾公孙瑶,也能多学些诗书。

丞相膝下无子,单单只有公孙瑶这一个女儿,说将来继承父亲志向,效命圣上,多少有些不大现实。

因而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告慰姜程亡灵,他意外地对姜衍上心。

可姜衍偏偏像是不开窍的木头,虽然读起书来比平常人都要努力,却总不见长进,反倒是不怎么用心的公孙瑶和与她交好的三皇子赵骍回回名列前茅。

公孙瑶懒,她不爱做功课,因此每次夫子检查作业时候,她便抢来姜衍辛苦写的,姜衍也不哭闹,也不解释,安静地接受着夫子的惩罚。

偶尔他也会讨好地冲公孙瑶笑一笑,可公孙瑶只觉得他傻,被抢了东西,也不要回来,被人欺负也不还手。

她越发不待见姜衍,同其他人一起玩耍的时候,姜衍总会被孤立在一旁,他就会安静地看着他们玩,目光不离公孙瑶,她但凡有一点点会被伤害的可能,姜衍都会迅速地出现在他身边。

但是那时候姜衍还小,更何况他还傻,所以保护公孙瑶的代价就是换来自己一身的伤。

3

姜衍受伤最严重的一次,是被羽箭射穿了左肩。

那时候皇宫里的小萝卜头以赵骍为首,仗着皇上的恩宠,天不怕地不怕。

赵骍向来向往边疆沙场的紧张与刺激,那会儿也不过八九岁的年纪,皇宫都鲜少出去,更何况远在千里之外的沙场。

于是他们玩起了沙场游戏,那些陪侍与皇子分为两队,公孙瑶和赵骍一对,他们是兵,而姜衍他们则是贼。

起初大家玩的十分高兴,个个乐此不疲,不愿意草草结束。

可公孙瑶毕竟是个姑娘,时间久一些,便就撑不住了。因此她为了偷懒,自己躲进了贼人们所藏的小树林里。

到底是太小的年纪,忍不住贪玩的心思,看见旁边窜起的野兔便忍不住去追。

赵骍的箭就那么朝着什么都不知道的公孙瑶射了过去。

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姜衍已经挡在了她的面前,箭头射穿了他的左肩,擦破了她的脸皮。

那是公孙瑶第一次哭,因为害怕。

姜衍被送回家里的时候,公孙瑶那温和的父亲头一次发了脾气。

他将公孙瑶关在祠堂里罚跪,跪不够时辰不许出来。

向来没怎么受过委屈的公孙瑶本该对救命恩人充满感激的,可因为父亲的惩罚,那些本来打算道谢的词句,都变成了怨恨。

她想,都怪姜衍傻,她也没让他来救,他自己冲出来的,凭什么要怪她?

她还想,姜衍成日受夫子惩罚,可他一点都不在意,他根本就不怕疼,反正未伤及性命,这么点伤算什么?

她最后想,姜衍吃她家喝她家的,为她挡挡箭怎么了?若没有父亲,姜衍能活下来吗?

“我在祠堂里跪了三个时辰,后来累晕了过去,父亲便将我饶了。”

坐在桌前的姑娘,像是个犯错的孩子,嘴角虽然带着笑,眼里却全是伤悲。

“我是在第二天醒来的,也许那时候还小,有些害怕姜衍真的会因为我而死,所以便偷偷溜进了他和他姐姐住的地方想看看他。”

“他死了吗?”我问。

公孙瑶一愣,似乎是被我逗笑,她摇了摇头道:“没有。”

“我去瞧他的时候,看见的是完全不一样的姜衍。他对着姐姐撒娇,说自己很疼。”她停一下又说:“我也是那时候才晓得,原来姜衍这个傻子也是怕疼的。”

她把玩着手上的药瓶,自嘲似的笑了笑。

“很久之后,我才晓得,姜衍一点也不傻,傻的人从来都是自以为是的我。”

她顿了顿又说:“我好像已经不是傻了,我是坏。”

4

我翻过大殷的国史,自然晓得姜衍没有这么早死。

姜衍后来成为了和他父亲一样的大将军,常驻西北,几乎战无不胜,不仅连连收复失地,还将北地的守兵生生逼到了玉门关以北。

玉门关入大殷版图便是在姜衍为将的时代。

而姜衍,也是死在这片他固守了十多年的疆土上。

窗外风起,院子里的花瓣被风卷起又落下,在空中打着旋,屋外夕阳正好,斜晖映进屋子里,熠熠生辉。

我扭过头,便瞧见公孙瑶正看向窗外,那眼神不像是在看现下的景儿,倒像是在看过去许多年的古旧时光。

“在想什么?”我问她。

她站起身来,一瘸一拐走到了窗边,伸手去接窗外的风。

她的手很白,指节分明,手指细长,十分好看。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她手背上那道疤。

我正准备张口问她那道疤是如何来的,她却忽然开口道:“从前,我一直觉得我是喜欢赵骍的。”

赵骍长得好看,人又聪明,况且十分得宠,自八岁有了大人模样起,便一直被圣上当做储君来养。

周遭同样大小的孩子唯他马首是瞻,朝臣君王也各个递上好意,赵骍基本被定为未来皇上的不二人选,情窦初开时的公孙瑶,对他着迷得不得了。

十二三年纪的时候,赵骍更是耀眼,他完全继承了母妃的好样貌,小小年纪经常语出惊人,朝政分析头头是道。刀剑棍棒不在画下,琴棋书画几乎样样精通。

那时候在公孙瑶眼里,赵骍宛如神祗一般,是她的梦寐以求。

而那时候的姜衍,身材拔高了很多,比赵骍还要高些,只是出奇的瘦。他从小时候的不善读书,慢慢变得不善言语,总是一根杆子似的杵在公孙瑶身边。

十二三的姑娘眼里,完全是心上人的一举一动,而姜衍早就排在了目光之外。

公孙瑶眼里头再次看见姜衍的时候,他们仨都已经过了十五岁。

那一年,南地北侵,一路势如破竹,直逼京都。

大殷不善水战,为此吃了不少亏,可当南地逼入京都时,便是陆战。

那一战死伤无数,可到底不在水上无计可施的状态,况且国破在即,那些上阵的英雄们像是拼了命似的往前冲。如此僵持三月有余,南地送来和解书。

书上写割地和亲,往后便是一家人。

宫内未出嫁的公主有三位,可南蛮风俗怪异,三位公主没有一个愿意前往南地,在消息传入宫中不久后,便破釜沉舟般地相继破了身。

皇上大怒,三位公主连着他们母妃受罚,可终究逃过了南嫁的命运。

故而,这最后一个希望便寄托在了唯一的郡主公孙瑶身上。

5

“我初听到消息的时候,还以为旁人同我说笑,十分不以为然,我那时候也一直以为赵骍对我是有些不一样的。”

她坐在窗框上,目光飘向很远:“我总以为,他会来救我的,可是他没有。最后来救我的,是姜衍。”

公孙瑶左等右等不见赵骍来救她,反而等到了皇上的圣旨,这旨不接便是抗旨,不仅她,整个公孙家都是死路一条。

那是公孙瑶头一次觉得原来自己那样渺小,她总以为她这样被天眷顾的人,会逢凶化吉,一帆风顺。

毕竟,父亲是宰相,被皇上赏识晋封的唯一郡主,自小又同赵骍交好,从来不曾受过委屈。

父亲唉声叹气却无计可施,公孙府上下几千号人,她比不上皇上的亲闺女,公主们能逃一死,搁在她这里便未必了。

况且,那几位公主那般大胆,谁又说得准事前圣上到底知不知情呢?

她父亲宠她至此,皇上也是个父亲呐。

她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不吃不喝地等赵骍来,可是赵骍没有来,她饿晕过去的时候,是姜衍打破窗户,将她救出去的。

醒来的时候,她没忍住,抱着姜衍嚎啕大哭,她说她不想嫁,她舍不得家,舍不得京都的好风好月好物华。

那时候,姜衍才再次被她看在了眼里,是唯一一个能听她哭诉的倾听者。

姜衍一句安慰的话都未说,甚至未曾抱住她,他只是皱着眉头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公孙瑶迅速地瘦了下来,宫中定做的大红喜服,在她试穿的时候竟然生生大了一圈,出嫁日在即,和亲不比别的事,这件方是赶做了近一个月才做好的,如今又要重新改做,宫人们各个叫苦不迭。

送走怨声载道的宫人,公孙瑶脑中空白一片,虽然万般不愿信,可她也晓得这是她的命。

她再怎么蛮横任性,也知在这事上,不会有人由着她胡来。

直到,姜蓉出现在她的房里。

姜蓉一直在伺候公孙瑶的祖母,祖母去世之后,便被遣去伺候公孙瑶的母亲,他们俩极少见面。

她来的时候,身后还站着公孙瑶的父亲。

父亲好像也疏忽间老了许多,走起路来有些脚下不稳,他身后无子,单单公孙瑶一个独女,对于这事,她比公孙瑶难过得多。

他们都没有想过,向来他们不在意的姜蓉,会跪在公孙瑶父亲的脚边平静无波地说:“我愿意替小姐出嫁。”

公孙瑶的父亲愣了半晌之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可是公孙瑶没有。

她太希望留在这里了,这里有她十多年的回忆,有她最爱的人,还有她的家。

她便也跪在地上问姜蓉:“只要你去,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姜蓉跪在那里,微微笑了一下,忽然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头,“我什么都不要,但是小姐,我希望你能待姜衍好一些,他太喜欢你了。”

公孙瑶抱着姜蓉泣不成声地点着头,她指天发誓,她一定会对姜衍好的。

6

“姜衍的母亲曾是江湖上有名的易容师,曾用易容术帮了姜老将军不少忙,打了不少胜仗。据说,自姜老将军头一回得胜班师回朝的时候,她便一眼看中了那个人,此后数年纠缠,终于成了眷属。也因此,听闻老将军战死时,才会格外接受不了以至于疯魔。”

“姜蓉曾学过她的易容术,虽不如她手法精湛,却也做的像模像样,甚至头一回还瞒过了我父亲。”

“我是后来才晓得,姜衍为我的事愁眉不展好几日,我不吃他便也不吃,我不说话他便也不说话,我瘦了下来,他也轻了好些。姜蓉因此看不下去,才生出了替嫁的心思。”

我没有吭声,一时之间倒是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才好。

隔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她说:“可我没有做到。”

我一愣,她又说:“我说了要待姜衍好一些的,可是我没有做到。”

她把玩着手里那个未放下的药瓶,眼泪滴答滴答落在药瓶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

“我真坏。”她说。

我忽然觉得她像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当自己把自己最喜欢的玩物弄丢了的时候,才想着要找回来,才想着,自己原来做错了。

我走上前将她拉起来,关上窗户。

月老建这座桥,想必就是想让这些人,能有后悔药可吃吧。

“天暗下来了,小心着凉。”我看着她带着写疑惑又通红的眼睛,解释道。

她抹了抹脸,挤出个感激的笑容道:“多谢。”

我将袖里的手帕递与她,她微微迟疑了一下,却摆了摆手道:“我有的。”

她从怀中将那方手帕拿出来,珍宝似的捧在手心里,又落了两滴泪,才说:“这是姜衍送我的。”

面前的姑娘哭中带着笑,我瞧着她,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转了转心思才问她:“他是怎么死的?打了败仗吗?”

“没有!”

她忽然高声反驳我,继而又低下声音道:“他不打败仗的,同他父亲一样,拼了命的也要赢。”

我取茶叶的动作一顿,扭头有些好笑地看向她,她脸色一红,才道:“姜衍走的那一天也是个顶晴好的天气。”

赵骍被立为太子后,为立威信,率军亲征西北。

临走的时候,赵骍同公孙瑶借了一个人,这个人姓姜名衍,后来成为很多北地兵将的噩梦。

公孙瑶是在一个晴好的春日,送他们走的。

那时候她改了名字,不再叫公孙瑶,妆容与服饰也变了许多。可是心意却未曾变过,因为赵骍跟她解释过,当时他之所以未来救她,是因为他父皇怕他做出什么傻事,将他关了起来。

他这样说了,公孙瑶便信了,她还像从前那样,满心满眼都是他。

所以,他答应了赵骍,将姜衍送给了他。

公孙瑶后来做了很多次,他们分别时的那个梦。梦里好似有风,街边是开好了的粉花,赵骍穿了身赤色长袍,上面绣着鎏金龙纹,披了件黑色的披风。

可是姜衍那时候穿的什么,她在梦里没看见,回忆里也遍寻不见。

她只记得,赵骍临走的时候,同她说:“等我回来。”

而姜衍临行的时候,却跟她只说了两个字,他说:“保重。”

这,便是最后一面。

7

“他再未回来过吗?”

我将煮开的水倒进壶里,看着茶叶在水面打着旋儿的时候这样问她。

她迟迟未回我的话,直到我将茶杯推向她,茶水不小心漾出来的时候,她才像是回了神似的道:“他想回来的。”

我寻来莫不擦干桌子上的水渍,漫不经心道:“没来得及吗?”

她摇了摇头:“来得及,可是我不让他回来。”

我一顿,半晌未动作。

她呢喃道:“姜衍后来打了太多胜仗了,我便像从前以为他不会疼一样,笃定地认为他一定不会死。”

“可我错了。”她最后说。

赵骍很聪明,他用了最短的时间和最少的精力,却在民众心中最快的树立了威信。

那时候,西北边境虽时常被骚扰,却一直未动干戈,大殷陆兵一向骁勇,北地各国皆知,因此虽再三试探,却终究不敢动手。

而赵骍甫到西北,便变守为攻,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短短一月便攻克了三座城池。

这是大殷国史上未曾有过的荣光。

在边境混迹久了的将士们都晓得,主动出战的状况实在太少了,他们太渴望安宁了,那种战场上的你死我亡,能避则避。

守城的将军,也是如此。

姜老将军打的胜仗都是别人逼进来之后的胜利,固守城池是他们一直以来的信念。

可赵骍开了这个头,他让将士们都尝到了前所未有的喜悦和满足,于是一个月后,赵骍班师回朝,而姜衍则留下来继续攻城略地。

这是赵骍的军令。

姜衍攻下玉门关也不过三年的功夫,玉门关归至大殷版图的时候,公孙瑶收到了姜衍的信。

跟着信一道回来的,还有那方绣帕。

这是公孙瑶头一回收到姜衍的信,她那时候已经几乎快忘记姜衍这个人了,彼时她身为公孙丞相的养女,正要入宫为后。

那时候她十八岁出头,就要成为心上人的妻子。

姜衍在信里说,赵骍曾跟他说,只要攻下玉门关,便可以修整军队,歇战一年。那时候,他若是想回来,便将他调回来。

那大抵是他第一次表露心迹,他说他不放心公孙瑶,想回来看看她。

公孙瑶这时候才想起来姜蓉临走时所托付的事,于是她匆忙将这事报给了赵骍,她以为赵骍会按照自己从前说的话那样,立即召姜衍回来的。

可是赵骍没有。

他对着公孙瑶叹气,他说:“阿瑶,我离皇位只差一步之遥,你知道兵权对我意味着什么吗?”

他还说:“除了姜衍,他谁都不放心。”

一边是回来享受安逸,一边是错一步粉身碎骨,公孙瑶毫不犹豫选了后者。

她给姜衍回了信,说边疆始定,正是要固守的时候,为防万一,不回来是最好。

她还说,她一切都好,无需记挂太多,赵骍会保护她。

信的末尾,她说,她马上要嫁与赵骍为妻,先替夫君谢过他这多年劳苦,待来日,必予重谢。

公孙瑶再未收到过姜衍的回信,姜衍似懂了她的意思一般,再未提过要回来的事。

8

姜衍死在敦煌。

在玉门关内修整一年后的姜衍,忽然又开始西征。

他像是不要命似的,频繁发动战争,大有想要灭了西边那个叫做大庆的小国的意思。

长久的征战,惹得将士愤愤不满,姜衍也因为受伤多回,身体大不如前。

军心不齐,再加上姜衍操之过急,敦煌一战,据大殷国史上说,姜衍死无全尸。

征战十多年,为大殷扩大了半个版图的英雄,青史上便只留了一句,死无全尸。

这多少有些唏嘘,然而让我十分不解的是,既然再未见过,面前的女人却是为何要再见他一面。

我摸了摸她面前放的那杯茶,方才滚烫的热水,现下已经微微有些温凉了。

“这是北边的茶,味苦一些,你喝得惯吗?”

她捧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后点了点头道:“喝得惯,北地的贡茶,便是这个味道。”

我“哦?”了一声,想了想还是问道:“你为什么想要见他?”

公孙瑶忽然笑了笑,她摩挲着杯沿,目光透过窗户飘向很远的地方,连带着声音也有些飘渺起来。

她说:“我只见过他十五岁的样子,不,就连十五岁的样子我都快忘记了,我想再看他一眼,往后还有长长岁月,没有他的样子,我要想些什么呢?”

我有些不解,“你这是……因为什么?”

她低头喝了口茶:“前些日子,我同皇上喝酒,皇上喝醉了。”

她站起身来,走到窗口推开窗户,将手中的茶水全部倒在了窗外。

扭过头来,她说:“他喝醉了便同我说,姜衍果真傻得可怜。”

姜衍修整完一年的时候,收到了赵骍的来信。

赵骍同他说,大庆意欲联盟北地迎战大殷,大殷若不想再战,劳民伤财,两地亦可休战,只不过向来休战后为保两地不会出尔反尔,皆会以联姻为由,牵系彼此。

赵骍还说,大庆国主亲自前来求和,一眼就相中了陪在他身旁的公孙瑶。

“要么灭了北地小国,要么送你的心上人去和亲,你选一个。”这是赵骍给姜衍的书信里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都知道,他知道姜衍在意我,所以他才故意利用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十分平静,看不出来任何恨意。

“你不恨他吗?”我问。

公孙瑶摇了摇头:“不恨,只是恨我自己。”

“这是愧疚吗?”我又问。

公孙瑶半晌没回话,隔了很久很久她才说:“其实,五岁的时候,我头一次见姜衍,就觉得这人真是好看,举世无双的好看。即便那时候只有五岁,我也知道,我从未见过他那样的眼睛。”

“我不敢喜欢他。”她忽然说。

“他那么好,我怎么敢喜欢他?我同赵骍的亲事是自小定下来的,赵骍是未来国君,他睿智多疑,我怎么敢去喜欢姜衍。”

她身负婚约,从不敢透露对心上人丝毫爱意,对方死后才后悔。

她紧紧捏住手里的那方手帕,忽然笑了一下,像孩子一样:“所以,我就欺负他。”

9

我再未问多余的话,带着她往桥边走。

她走得很慢,脚下不稳,却很高兴。

我再次跟她解释道:“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你们若相爱,他便定会出现于此,若他未出现,一个时辰后,你眼前的桥会消失,下半辈子你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她点了点头,弯腰向我行了个礼,道了谢。

我收敛心神,捏诀做法,将她送到了桥上。

我想,姜衍那样喜欢她,该是会来的吧。

这一个时辰对我来说极为漫长,对她而言,却似乎光阴如梭。

月老不知何事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叹了口气道:“半辈子都拎清楚了,这会儿却犯了糊涂。”

我扭过身看他,他嘴角弯起,露出个奇怪的笑容。

偏过头见我看他,留给我了个白眼,转身又驾云走了。

我看着天空中那多有些骚气的云,心中真是……

还未腹诽完,桥边便有了动静,我瞧了瞧,原是时间到了。

一个时辰已过,姜衍没有现身。

我飞身将她抱到桥下,看着桥慢慢消失,偏过头来,是她苍白的脸。

虽然有些残忍,可我还是得同她说:“若你真的喜欢他,那么这些年,你可能误会了,他可能只是为了感激你的父亲,所以才保护你。”

我顿了顿又道:“他未出现,便是……”

“心中无你。”

她忽然踉跄了一下,却又迅速扶住身旁的树,口中念叨着,“怎么会……怎么会……”

眼泪想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落,终于晕了过去。

清灵山并不好找,况且这天地交接处,她一凡人能坚持至此,也算是用尽心力了。

我将她送回屋子里,忽然闻到一股地府的浊气。

推门出来,屋外站着个身穿青色长袍的男人,他眉宇间带了几分担心。

我想了想问道:“姜衍?”

他点了点头,冲我作了个揖。

“她没事,只是身体过于乏累,你又未见她,受了打击,晕过去了。”

他松了口气,正欲说些什么,却被我打断,我问他:“怎么这时候来?”

他似乎微微犹豫了一下,才道:“我一直在桥上,只不过先前求了月老帮忙,他帮我施了障眼法,她便看不见我。”

我皱眉,他便解释道:“她现下已是大殷国后,往后岁月数十载,想我一个死人做什么?”

我一愣。

他便又笑道:“赵骍待她挺好,我已然知足了。”

我叹口气,想了想又道:“她跟我说,她一直欺负你,你为什么……”

“她说的不全对。”他脸上带着笑容,连眉眼间都是笑意,“我小时候在学堂里,因为被夫子打不哭,有些皇子便以为我不会哭,他们逼着我哭。”

“最严重的一回,有人带了刀子,想看看我被刀伤了会不会哭。”

“阿瑶替我挡了。”

阿瑶这俩字自他口中说出来,出乎意料的好听。

“他手背上现在还有道疤。”他仍旧笑着,眼眶却有些红了,“我从未怪过她,一点也没有。”

10

姜衍生前杀孽太重,无法入轮回,在地府当了鬼差。

月老前阵子去了趟地府,是他帮忙带的路,两人因此熟识,这次算是月老还他人情。

他时间有限,走之前又透过窗户看了眼屋子里躺着的人。

那眼神缠绕着绵密的情义,像极了脑海中的某个人。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干净,我才对着窗户道:“记得他的样子了吗?”

屋子里传来哽咽的女声,她说:“嗯!”

我心里却有些不爽,我做的第一单生意,却差点被月老那个混蛋给搅了。

而我,竟然没看出来障眼法!

我回到屋子里,在干净的纸上写下公孙瑶的名字,偏过头去看她的时候,发现这次她是真的睡着了,嘴角还带着点笑意。

推开门,春光正好呀。(原标题:《姻缘桥之公孙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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