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继续聊一聊第二部分。
二、再来看看第二个方面的内容,即人们对哲学这个词语的两类不同理解这是说人们对哲学这个词有两类不同的理解方式。前面说过,我们是用汉语哲学这个词将西方的一门叫“philosophy”学问给翻译了过来,但是从词源的角度来看,西方的“philosophy”这个词本身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们该如何理解它呢?下面我们就谈一谈这个问题。
英文的philosophy,是由两个词根构成的,分别是philo-和-sophy。
但是,学者们对这两个词根之间的构词关系却有不同的看法,构词关系的看法不同也就意味着理解不同。主要有两类不同的看法:一类是把它们看成是一种动宾关系,或者叫述宾关系,也就是把philo-看成是动词,把-sophy看成是名词;另一类则是把它们看成是一种并列关系,把philo-和-sophy都看成是名词。两类不同的看法就意味着两类不同的理解。
我们先来看看对动宾关系的理解。
动宾关系是最常见的一类理解。Philo-本意是爱,是一种精神上的爱(我们将在后面谈一谈古希腊关于爱的几种说法); -sophy是智慧之意。这是把爱理解为了动词,而把智慧理解为了宾词,这样就构成了“爱-智慧”的动宾关系。
在毕达哥拉斯那里,爱智慧就意味着是一种对智慧的追求,第一部分我们谈到的哲学之意就是这种理解,这也是最为常见的一种理解。这种理解在早期恐怕更多的是偏向一种对智慧的追求活动,似乎其学问的特征还不甚明显。
尽管,赫拉克里特也是将爱智慧理解为了动宾关系,但却在意义上与最为常见的理解有一点细微的差别。他指出,爱意味着协调或一致,是以逻各斯的方式来言说,即应和于逻各斯。因此,爱智慧是爱与智慧之间的应和就是与智慧协调和一致的意思,就是说爱和智慧之间要达成协调和一致,才是爱智慧之学,才是哲学。(海德格尔,2015年,第 133-134页。)在此,赫氏使用逻各斯来表达爱,使之与智慧协调一致,因此赫氏关于哲学的观点更合乎于一门学问。
这是毕达哥拉斯和赫拉克里特在动宾关系上对爱智慧的两种理解。
此外,后来的柏拉图在其《理想国》里也多处谈到了爱-智慧,也是将其理解为动宾关系。比如“热爱智慧和哲学本来就是一回事。”(376b)又如“热爱智慧的人渴望的不是这种或那种智慧,而是全部智慧。”(475b)还如“真正热爱智慧的人是那些热爱观赏真理的人。”(475e)
我们再来看看对并列关系的理解。
Philo-这个词根也是多义的,除了有爱的本义之外,还有“朋友”“情人”的意思。因此,如果将Philo-理解为名词,不论是“爱”还是“朋友”之意,其与后面的-sophy都可以形成构词法上的并列关系。但其意义就有两种理解了,一种是理解为“爱-智慧”;一种是理解为“智慧之友”或“智慧的朋友”。下面我们来具体说说。
先谈第一种。
“爱-智慧”的并列关系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将爱和智慧都当成名词,这时候它们是如何并列起来的以及它的意思是什么?
阿甘本认为,爱与智慧之间形成的是一种词法上的并列结构:“爱-智慧”。这意味着哲学是充满激情的爱与理智的智慧(知识)之间建立起的一种对应关系,而将这两者并列或联系起来的是我们的经验或品味(gusto),因此,爱-智慧就不是知识。(阿甘本A,2019,p201)
那么,爱-智慧是什么呢?很明显,似乎还不能称其为一门学问(古希腊学问的主要内容是关于知识),因为这是通过经验连接起来的激情之爱与理智之智慧之间的关系状态。
“或许在这里,我们可以理解古希腊语的爱-智慧,知识之爱和爱之知识的意义,它既不是能指的知识,也不是所指的知识,既不是占卜,也不是科学,既不认知识,也不是快感。”(阿甘本,2019B,p50)
“唯有当真与美一开始是分裂的,唯有当思想不可能在总体上拥有其特殊对象,思想才能变成爱智慧,即哲学。”(阿甘本,2019B,p7)
在传统“爱-智慧”的动宾关系中,强调的是智慧,而非爱。但是,在阿甘本看来,在面对充满激情的爱与理智的智慧(知识)时,我们不应偏向一方而忽视一方,应该视其为同等重要。
再谈第二种。
怎么理解智慧之友呢?如果我们打个比方,把哲学比作一个外在的人,而这个人是你想与之做朋友的人,后来你与他成为了朋友。于是我们就说,你拥有了一份与这个人的友谊或交情,但是我们却不能说,你拥有这个人!
那么,同样,我们与智慧为友,我们拥有的也是与智慧之间的这种爱或交情,但同样,不能因此就认为我们就拥有了智慧本身。
将智慧比做朋友仅仅是一种隐喻,德勒兹和迦塔利指出,“哲学意义上的朋友并不是指一个外在的人物,而是指一种内在于思维的存在,”(德勒兹、迦塔利,2007年,第202页)思维又是依赖于概念而存在的,因此将朋友-智慧并列或联系起来的是“概念”。
“哲学家是概念之友,他具备掌握概念的潜能。这就是说,哲学并非简单地只是一门形成、发明和制造概念的艺术,而是一门创造概念的学科。”(德勒兹、迦塔利,2007年,第205页)
这可能是最明显的将哲学作为一门学问(学科)的观点了,而且构成这门学科的基础是概念,而哲学后来的发展就是走上了越来越脱离生活和日常活动的、抽象的关于形而上学的一门学问。这与苏格拉底所确立的“经过审视才值得过的生活方式”的哲学理念已经相去甚远了。这也意味着哲学越来越脱离大众生活了,大众对哲学产生偏见也就难免了。
由此可见,在阿甘本看来,爱-智慧之间的并列关系是通过经验(或品味)来联系起来的;而德勒兹和迦塔利看来,将朋友-智慧并列或联系起来的是“概念”。尽管他们都将哲学这个词的两个词根看作是并列关系,但是却在它们的意义上有着不同的理解。
在此,有必要指出的是,在构成表达一门学问的名称时,哲学这个词并不是由某个词根与ology一起构成的。如果哲学philosophy这个词最初是由sophy和-ology构成的,那就真的可能会有一门学问叫做“智慧学”(sophyology)了。不过智者自称的那个词确实是sophist(智者),但他们也没有构造出一个“智慧学”(sophyology)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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