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豫剧大师——唐喜成(连载八)万乐班里无快乐

豫剧唐喜成回忆录(一代豫剧大师唐喜成)(1)

刘忠河向唐喜成大师请教

五管主这个人,真真是令人捉摸不透,整天阴死阳活的,脾气暴劣,反复无常。前科的大学生背后总骂他是“五阎王”。当然他对万乐班第二科的新学员,也绝不会开恩的。照旧打的凶狠。他从本家之人中雇佣来的几个打手,个个都是楞头青,再加上狗仗人势,又都在个“李”字,在学生面前真是趾高气扬。有的简直就是以打人为乐,整天瞪着个狗眼找茬儿打人。老师们全是雇来的,打人的事儿他们也管不了,其实,教戏时老师傅们也常常打学生,只不过他们打人有些窍门,有些分寸,绝对不会打坏身体,伤筋动骨的。而那些打手们才是地道的“凉壶羔儿”呢,脾气一发,得着哪打哪,“五阎王”也是个“凉壶蛋”,还爱喝个酒,因为家务事或财务事不顺心时,也拿着学生们出气。有时他刚打完了人,看着样子还在生气,可开饭时他又高高兴兴的站在伙夫身后,关照着谁是个馋猫,应该给谁多打些菜,应该给谁多发个馍。一天赶上吃肉,五管主刚刚打了发伸一顿,发伸去领饭时,五管主抢过了伙夫手中的勺子,发伸心想,糟了,五阎王一定是不叫我吃饭了,可五管主又抢过了发伸的碗,特意多挑了几块大肉盛在碗里递给了发伸,并用眉眼向发伸示意:吃吧吃吧!专门多给你挑了肥肉,看我对你多好啊!多亲啊!

还有一天半夜,五阎王也不知在哪儿喝足了酒,回到下处(戏班外出演戏所住的地方),叫打手们把学生们都打了起来,不许穿衣服,一律光着身子站在雪地里,他捅开了院里伙房垒的灶火,把一根通条烧的通红通红。。五阎王拿着红通条说:“谁怕冷,我这儿有条龙,火龙,我们来试上一试,烤上一烤。”这时谁还敢说个冷字呀!队伍站的齐齐整整,五阎王掂着通条,走到了一个学员面前,厉声厉气地吼叫着:“今天夜戏《金水桥》你演龙套是不是?”这个学员吓得点了点头,于是五阎王又嚷道:“天老冷,你缩着个脖子是不是?上龙套缩着个脑袋,夹着个膀子像个什么样!你要是怕冷,我这儿有个红通条,明天你抱着红通条上场。”说着就要往学生身上烙通条,吓得那个学生跪地求饶,五阎王这才叫大家回屋睡觉。

还有一次大家正睡的香甜,五阎王又突然叫大家起来到院里排队,只见他拿了一把军阀时代的指挥刀,走到队伍前面,一个挨一个的相面,大家都屏着呼吸,当走到唐发伸面前时,五管主瞪着的大眼珠子,都快要碰着发伸的鼻子尖了,发伸也愣了,神真不知这位阴阳怪气的阎王爷要干些什么!脑子里象闪电一样的快,把这几天来学戏、演戏的情况全都回忆了一遍,觉得也没有出什么差错呀!正在此时,他伸手抓住唐发伸的头发,右手举起了指挥刀劈脸就砍了下来,唐发伸说是迟,那时快,把身子猛的一抽,也不管撑掉了几根头发,拔腿就跑,五阎王的马刀砍了个空,可是他一丁儿脾气也没有发,叫顺屋睡觉去。第二天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见了小发伸也还依然如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到底为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小发伸越来越怕,但无论怎么想,也想不到五阎王要杀人的份上。

由于他们这样的打人吓人,第二科的学生们也吃不消,不到三年又跑的差不多了。此时,日本侵略军的铁蹄已踏进了华北平原,豫东地区也已沦陷,省政府已迁出开封,到处是逃难要饭的人流,到处可听到卖儿卖女的啼哭号叫,抢馍的,抓饭的比比皆是,有的人正走着摔倒了就站不起来。人们挣扎在死亡线上,谁还看戏!戏班再也维持不下去了。因此三年期满,五管主也就不再提出效劳一年的事了,决定解散万乐班。

小发伸十一岁学戏,两班坐科,算来整整六年了,他来时身无分文,临走时仍然是囊中空空。师傅们、师兄弟师姐妹们一个个都走了,而他还是蹲在门槛上不动,五管主说:“唐发伸,你怎么还不走啊?上次你说打你都打不走,今天我不打你,你怎么还不走啊?”唐发伸说:“五管主,我在万乐班学戏六年了,六年来只花过班里一块钱,现在叫我走,我一分钱也没有,一条被子也没有,我可怎么走啊?”五管方点了点头说:“是啊!小发伸干的不错,又当徒弟,又当师傅,还演过不少好戏,这一点我五管主是忘不了的,今天五管主我要奖赏奖赏你。”说着,从正在吸着的烟嘴上,掐下了烟头扔了,把那个纸卷的烟嘴儿递给了唐发伸,还意味深长的说:“这个纸烟嘴儿,不值俩钱,你拿去用吧!”唐发伸小心的抖开了卷成卷儿的那个烟嘴,原来是一张票面五元的绿色中央票,四个角都有个大写的“伍”字,可其中一个角上的“伍”字,已经被烟头烧焦了。发伸看着这张作 废的票子,掉了两滴心酸的眼泪。心想:“这年头,别说五块钱,就是一百块,也不知能换回两顿饱饭不能呢!”他把票子往关老爷的神案上一摔,愤然离开了大庙,头也没有回一下,一口气跑到了车站,去追寻他的师兄弟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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